010:無妄之境

“救命,救命,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叫喊聲中夾雜着十分無助的哭泣。

是一個青年,從他全身髒損破爛的衣服上,還可以看到幾絲華錦的銀緞,應該是個富家子弟。

他的腳上沒有鞋,腳背被一層幹凝的濃血給覆蓋着,眼孔瞪得極大,丟了命般的往前面跑,腳心踩過石沙,滲出的血染在上面。往遠了看,這一片灰濛的天穹下,他跑過的地方,就是一條鮮紅的血徑 。

“跑,快跑,再不跑我就要抓到你了,抓到你之後,我就先抽了你的手腳筋,再慢慢地吸你的血,但不會那麼快讓你死去,我還要一刀刀地割下你的肉,先從你的眼睛開始,再是你的鼻子、嘴巴、耳朵……哈哈哈,你跑,快跑,我就要追上你了……快跑……”

後面沒有任何東西,青年轉臉後看。

但那聲音的源頭,就好像是在他的耳邊,不,是他的全身上下。

空氣就像是張開了無數張嘴一般,傳出的這些陰顫顫的聲音死死地將他圍在中央,縈繞在他周圍,之後再鑽進他的口裡、鼻裡、嘴裡,再然後是他的大腦,最後佔據了他全部身體,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像是自己的,好像是無數個異靈共用這一副軀體一般。

他瘋了,徹底的瘋了,只知道往前跑,只知道喊着救命,可惜這些聲音都是石沉大海一般,激不起任何的漣漪,也不可能有任何反響。因爲,這是活者的禁所,死者的天堂——無妄之境。

“往這邊走,這邊,這邊,快……”

他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兒來的,只是恍恍惚惚地看到前面有一間圓拱形的屋子,裡面散發着一股微弱的光,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用盡了最後一口氣,往屋子的方向跑。

可當離屋子只有五六尺的時候,他絕望了,死神的雙手像是在這一刻已經順着他的臉摸到了他的頸喉,因爲這不是什麼屋子,而是一處墳墓,裡面沒有光,而是綠油油、冷森森的焰火。

“咔嚓”脖子往後一轉,他的頭朝後一扭,眼珠往上一翻,不過在這臨時之際,他看到了死神的的模樣——冷冷的目光,和他差不多身高,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身子往下一滑,就倒在了少年的雙手中。

嘴角上掛着一絲邪魅的笑容,伸出舌頭在脣邊舔了舔,“美味的獵物。”

將青年的屍體抱進墓中,用刀開始順着他的頸脈割出一道深口,直接將嘴貼在上面,使勁的吸吮起來,不一會兒,再看那具屍體,已經只剩下一塊由骨架支撐的皮囊和殘留在臉上的遺笑。

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這纔看出他的臉,很清朗的輪廓,只是白得沒有絲毫的血色,森森白骨的那種白,也給外人森森白骨的那種詭邪。

“你應該感謝我,如果是被那老頭抓到,你就不會死得這麼幹脆了,落在我手裡,不僅不會活受罪,還會有在臨時之際,有個美好的幻想。”

少年所說的美好的幻想,是指在臨時之際他爲青年編織的那個夢,夢中有他最想要的一切東西。

一把提起整副皮囊,開了墓門,少年將手往前一扔,骨頭徑直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這時,不知從哪起了一陣狂風,從滾滾的風沙之中走出了一個杵着骨棒的老人,駝着背,臉皺成一堆,身體被一塊破紗給裹着,看不出什麼,但那雙手,竟是沒有皮肉,只有細細的黑骨連着掌心。

“茗辰,你膽敢壞我好事。”老人的話音很是沉重,死氣沉沉的。

“哼,好事?對你是好事,對他可不是好事。”

說着,茗辰指了指剛扔出去的那副皮囊,“老鬼,你玩弄了他四天四夜了,不斷地折磨他,你可有想過他的感受。”

“與你有何相關,我手中的活物,自由我處置。”

“由你處置是不錯,可是你別忘了,這是我的地盤,可不是你的黑墓墳。”

“黃口小兒,今天我必定宰殺你。”說着,老人一步衝出,直接掐住了茗辰的脖子,將他整個身體死死地抵在碑石上。

茗辰並未反抗,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我也知道你不敢殺我,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樣做又有何意思。”

老人聽了他這話,不由得怔了怔,手中的力道也不由得減輕了一大半。

茗辰笑了笑,說道:“我說的對吧,你不敢,就算你已經在這片空間裡活了數不清的歲月,你還是不敢;就算你實力強悍,你還是不敢,真是悲哀。”

他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洪亮,餘音迴響在空中,盪漾着。而這些話,不斷地激怒着老人,就像是一把把鋼刀,每一把都直戳老人的心口。

“我不敢,我不敢,哈哈哈,我不敢……哈哈哈……”老人大笑,“我天獅一族,南宮一姓,生而爲雄,有何不敢……”老人的笑更加大聲了,震起的飛沙從地面狂卷而起。

“你既然敢,那爲什麼還不下手,你只要稍微用力,我就死在你面前了,你要是敢,你就下手,下手。”

這是在求死,但茗辰的聲音卻是透露出一種壯士割腕的決心。

“赤口小兒,今天我就看你敢不敢,今天我就徹底地廢了你。”右手死死地扣住茗辰,左手拿起骨杖,就要向茗辰的額頭釘下去。

而茗辰依舊沒有半分的反抗,反而閉着眼睛,嘴上掛着邪笑,像是在安然地等待着一件期待很久的事。

可就在那骨杖離額頭有半寸之距的時候,老人的手腕突然沒有任何勁道,身體往後倒了下去,下一秒就成了一捧灰土。

茗辰順着碑石滑了下來,口中默默說道,“結束了,安息吧。”

此刻前方的空中燃起熊熊烈火,從烈火中,一和茗辰年紀相仿的少女慢慢朝着他走來。

火焰勾動這她身體的曲線,在走近茗辰的時候,她蹲下了身子。

“你故意激怒他,要不是我,你現在就已經死了。”少女對着茗辰的耳朵說道。

“我死?你們會這麼容易放過我嗎?”茗辰伸直了脖子,也湊在少女的耳邊。

“你就這麼想死嗎?”

“我不想死,可是你們讓我生不如死。如果真的能和他一樣,此刻就死在你手裡,我死而無憾。”

“真是廢物。”少女起了身。

“我是廢物,但我想問,你們囚禁了我這廢物十年了,這是爲什麼?你能告訴我嗎?”茗辰的話,一字一句都像從牙縫中硬擠出來的。

“好,你這麼想死的話,我告訴你,我們就是要囚禁你這廢物,囚禁你一生一世,就算是死了,我們也要拴住你的魂魄,將他關在無妄塔的陰陽鏡下,讓你永生永世,不得逃離這無妄之境。永永遠遠困在這裡。”

“你休想。”說着,茗辰撿起那骨杖,就要往自己的胸口處刺去。少女快速引動烈火,烈火砰到骨杖的那一剎那,骨杖就灰飛煙滅了。

“不自量力。”

茗辰徹底地虛脫了,閉上眼睛,人癱瘓在地上。

“將他帶回無妄城,先行關押在無妄塔中,我稟告父帥之後,再行處置。”少女對着虛空淡聲說着。

烈火之中走出四個男從和一頂轎子,男從觸碰到茗辰身體的那一瞬間,少女說了一句:“此去無妄城,他要是有何損傷,你們就自行處決吧。”

“是,謹遵小姐命令。”四個男從唯唯諾諾地回答,將茗辰的身體擡上轎後,就先行離開了。

待他們走後,少女對着虛空呵斥一聲,“此地,是何將領在暗中負責茗辰的安全。”

“是小的我,是小的我。”來者穿着一身的鎧甲,頭低到了石沙之中,渾身都在顫抖。

“當斬。”

兩個字說完,少女就消失在烈火之中,待火焰消燼,再看地面,只有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和一副倒在沙土中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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