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鈺的貼身佳衛無命匆匆從外面進來,撞上了剛剛領命出去辦事的無弦。
“無命,你怎麼老是一副毛毛燥燥的樣子?”無弦申斥。
無命結結巴巴,“剛剛收到的帖子。。。。。。”神色猶疑,還是不知該如何處理。
無命接過他手裡的粉紅色灑金貼子,一股濃香撲鼻,看下面落款“天星”兩個字就感到頭疼,好死不死,約的地方還是雲州最大的妓院:迎春館。
“少主大概不會去的吧!你先把帖子遞上去再說。”
無弦暗搖其頭,如果他沒記錯,上次三位爺也是在迎春館跟人動的手,聽說天星也在,還受了傷。
這個女子,是不是給打傻了,還約到捱打的地方?
無命進去的時候,東方鈺頭都沒擡,只說了四個字:“放下,出去!”
只等無命的腳步聲走遠了,他纔拿起桌上的帖子端詳。
心想:這種味道,倒適合她那種妖媚如骨的女人,媚則媚矣,可惜流於豔俗妖異。
只是有一點,他始終不能明白:只不過是三年時間,怎麼會把一個清雅的小姑娘給染就成了一枝海棠春露呢?
猶記四個月前,他去定州視察名下生意,卻在街上偶遇一個女子。
那女子,紫衫長髮,梳兩條油亮的辮子。
與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有七分相像。
七分,如果隔了三年,誰也不能夠否認她就會長成這副樣子。
無命下意識的看他一眼,眼內的驚詫一閃而過。
那女子盈盈上前,“鈺哥哥。。。。。。”
眼裡的驚喜不容置疑!~
“羽兒。。。。。”
或者是他的內心也曾想過有一日的相遇,當這相遇來得過於突然,反倒失去了意料之中的驚喜,剩下的也是猶疑居多。
如何在萬千人中,陌生的街頭,偶然相遇親切如當初?
女子聽到他溫潤的聲音也是遲疑,他朝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無論如何,還能相遇,也是福氣。
羽兒小臉微紅,掙了兩下沒有掙開,任由他握着了,陌生的清甜的香味淡淡的飄過,他想:終是長大了,再也不是三年前那個一身藥草味的小姑娘了,即使渾似乞丐,身上的藥草味也是不能散盡的。這三年,也許是專事脂粉,對鏡添妝了。
隔了兩日,小弟寒也從幽州趕了過來,一見此女,當即大怒!
“二哥,你收留誰不好,偏要收留此妖女?”寒不是一般的暴怒。
他淡然的看一眼暴怒的小弟:“難道雲霄宮中百般折辱於你,強求逼婚的就是羽兒嗎?”
她就站在他身邊,盈盈水眸籠上一層陰影,貝齒在粉紅色花瓣般的下脣咬出一排紅印來,眼看着泫然欲涕。
“二哥,你看清楚了,她是妖女天星,雲霄宮的小宮主,你當真要回護她?我身中蠱毒,也是拜她所賜,你還要回護嗎?”寒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
她的眸子裡暗含着的淚水終於落下,滴滴滾落,從那玉質雪顏潸潸而下:“鈺哥哥,當年我回家之時被雲霄宮中之人擄上山,三年都沒有下山了。上次遇見三公子,若不是給他下蠱,宮中之人又如何會放他離開?”
寒滿腹疑惑,“當真?”
他不着痕跡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以譴責的目光看着寒。。。。。。
不久之後,江湖紛傳,妖女天星生性□□,與衆多世家子糾纏不清,本來他也不信,好巧不巧,卻在雲州見到了巧笑倩兮的她。
那時候她正笑倚在謝驚鴻身邊,謝驚鴻身後的四個黑塔絲毫也不能影響她的笑顏。
他就坐在對面的樓上,本來是守株待兔,一窺謝家掌舵人的真面目,只是遇到了意外之中的她,此兔非彼兔。
他眼睜睜的看着她和謝驚鴻出入玉器店,然後上轎,居然是兩人一乘,那份親暱, 那些綺景,旁人看來如火如荼,他卻如坐鍼氈,半邊身子冷半邊身子熱。
無弦站在旁邊看他臉色青白交錯,有點不安的提醒這個平日笑意盎然的主子:“少主!”
他回首淺笑,挑眉,手指無意識的敲着桌面:“無弦,你說我若是把這女人從謝驚鴻手裡搶過來,謝驚鴻會如何呢?”
當然用不着他出手,他還來不及出手,就聽聞謝驚鴻一病不起,那女子不知所蹤。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瓜分謝家的好機會呢?
商機,商機總是最重要的,他差點忘了,自己是個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商人唯利是瞻。
一路向着迎春館走去,一路還想着,上次見面,她受到的教育難道還不夠嗎?居然還把自己約在被他擊傷的地方?
再怎麼記吃不記打的人,也不會笨到如此地步吧?
想起上次她提起夜迷蘭的事,惹得大哥殺機四起,他方信當日並不是自己錯認了人,而是時間無情,將過去統統拋閃,忽爾三年,換副心腸給她。
可是,在他一掌拍過去的時候,還是不由的收了八成內力,只用了兩成,看見那雙幽深燦亮若星子的眼裡的不可置信,他也有一瞬間的不確定,這種眼神,和當年那個把手放心交到他手裡相握着的小孩並無區別啊。
他竟有種錯覺,彷彿是他親手將他們之間的這種信任給生生斬斷。
相同的房間,他略平了平心緒,推門而入,後面是難得沉默着的寒,自從知道他要去見妖女,他的神色難得的慘淡。
寒是知道的,他肯見妖女一面,九成九是與自己身上的蠱毒有關,還有一成寒並不知道,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房間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當日她重傷之下摟着她的男子。
個把月不見,除了臉色蒼白點之外,她的氣色看起來也不差。
“二公子,三公子!”她笑微微的招呼,彷彿只是偶遇的老朋友,過來喝一杯,而不是月前才惡鬥一場,生死邊緣徘徊的死敵。
落坐,上茶,屋內的閒雜人等退下。
他抿一口茶,上等的雲霧鬆極品,身爲皇商,專事御供,自然是識貨的。
“今天請二公子來,是有關本小宮主與三公子的婚事的。”她看着他,眼神一絲不落,深深的凝視,彷彿黑黑的眼瞳裡還有個寂寞的小影子,只等着他來解救。
他再抿一口,茶是好茶,可惜再好的茶都是苦的!
再苦,也有人喜歡喝!
人們自找苦吃的勁頭不惡於找樂子的勁頭!
爲什麼他就不能去找點樂子呢?
卻坐在妓院裡談什麼莫名其妙的婚事,還是別人的,和麪前這個女人,他不知道是愛是恨的女人!
“哦,小宮主能看上我家三弟,那是榮幸之至!”
她旁邊隨行同來的男子眉頭微皺,那天和他大戰三百回合,若不是發生後來的走光事件,勝負猶未可知,眼下看他不太愉悅的眼神,他的心情不由的好點了。
“只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命不媒,豈不成了無媒苟合?”
對面女子冷笑:“三公子說笑了,我等江湖兒女,一味拘於世俗繁文縟節,真是了無生趣啊!想我天星,還未二八,也算佳人,怎麼,配不上三公子嗎?”
寒終究面嫩,漲紅了一張臉:“你這般沒臉沒皮的妖女,我就算是毒發身亡,也不能娶你進門,敗我東方家的門風。”
他微笑不變,華貴翩翩,“姑娘就這麼想進我東方家的門麼,換個奇珍不行嗎?我東方保證雙手奉上!”
她冷哼一聲:“你以爲我雲霄宮的藏寶閣還需別人來添置嗎?我就是想嫁給你家三公子!“
“二哥,我死都不要娶這妖女天星!”寒緊握雙拳,指節泛白,眼眶泛紅,顯是憤恨已極。
“三弟既然不想娶,那就我娶了吧!一樣是進東方家的大門,想來天星姑娘是不會拒絕的吧?”他閒閒道來,彷彿娶她比養只小狗並無不同,只不過是多個吃飯的口罷了。
有一剎,他以爲她會拍桌子站起來走人,因爲她的雙眼泛紅,像一個委曲的孩子忍着纔沒有哭出來,早就見識過她非同凡響的哭功的他自然已具備抵抗力了。
她幽幽看他一眼,嘴邊浮上一個譏誚的笑,嘲笑自己的異想天開似的,“不要我嫁如東方家,不是不可以的!我倒有一個提議————“
“什麼提議?”寒總是耐不住性子。
“紫絳珠,我要那顆珠子!”她笑嘻嘻的開口,寒的臉色果然變了,張口就要來句妖女!
她示意寒稍安勿躁,“還有三公子身上的蠱毒!”
他點頭,“好!我命人立時奉上珠子!”
心下稍安,原來不只是他一個人是商人,眼前的她也是,是商人就沒有攻不破的堡壘。
少時,珠子被無弦取來,放在桌上。
她打開,卻嘟嚷了一句:“原來就是這麼個烏沉沉的東西啊,沒什麼好玩的嘛!”難掩的失望之色。
寒幾欲發怒,東方家傳的珠子被說得一文不值,任是個有點血性的人都會反駁的。
紫絳珠確實是烏沉沉的顏色,很不起眼。
“那麼,舍弟的蠱毒?”
她撥出一把匕首,照着手腕就是一下,她身邊的男子怒了,“小白癡,就算是沒人要了也不用自殺吧?”
她嘿嘿笑着拂開他意欲包紮的手,伸出一根玉指示意寒過去,將胳膊伸出去:“喝吧,我的血就是解藥,你吞下去的蠱是我心血所養,只能用的血解毒。”
寒猶疑了一下,臉漲的通紅,還是俯下身去,就着刀口吸了幾口血。
那男子見她點了下頭,冷冷推開了寒,從懷裡掏出手絹強行給她裹好,把珠子揣好,拖着她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連再見也不肯說!
她回頭再看他一眼,眼裡悲傷欲訴,那一雙瀲灩波光,映着個小小的他,終還是看不見了。
寒失魂落魄的站着,問道:“二哥,你真的將珠子給她了?不是說要將此珠獻給當今聖上嗎?”
他輕揚下頷,轉過去推開窗:“你看這樓下。。。。。。”
寒走過去,恍然大悟。
樓下雖然是來往的鶯燕歡歌,尋歡的客人,但總有幾個人有意無意的把眼光瞟上二樓這間窗戶。
她二人的身影剛從樓上下去,出了門,大廳裡也有幾個人不着痕跡的徐徐出去了,看那些人走路,身手當屬不弱。
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終有一天,珠子還是會回到東方家的。”
還君明珠日,不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