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上的少女一動不動,她的面容有一些蒼白,美目緊閉,黑亮的睫毛象一隻瓷娃娃,整個人象失去了生機,只有胸膛隨着緩慢的呼吸而起伏。
蘇寒差點將茶杯驚掉,這一瞬間,他意識到駝叔的話很有道理,這少女明明被不死道人給丟掉了,但一下午一時間,鬼使神差一般的重新回到此處,且沉睡的無比香甜。
屋中仍飄蕩一縷淡淡的體香,蘇寒全神應對,但卻並未發現有危險的氣機。他頓時迷茫,不知該如何處置。
少女被一襲白衣襯托,彷彿一塵不染,冰清玉潔,但蘇寒卻隱隱發覺,她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妖異的氣息。
“大姐?”蘇寒抹掉頭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我惹到你了嗎?爲何一直纏着我不放?”
少女沉睡着,沒有一絲迴應,蘇寒費了半天口舌,也不知她能否聽到。
半個時辰之後,駝叔與不死道人回來了,兩人氣喘吁吁,駝叔神色有些緊張且狼狽。他們兩個順手去勘察聖陵,被坐鎮的強者發覺,不死道人捲起袖子要跟人幹架,被駝叔硬給拉走了,繞了很大的圈子才擺脫強敵,溜回居所。
“小壞,你色迷心竅了嗎!”駝叔看到牀榻上的少女,連心眉頓時擰成一個毛茸茸的疙瘩,語重心長道:“色乃刮骨鋼刀,你小小年紀,怎麼貪戀紅塵……”
“不是我給弄回來的。”
蘇寒連忙解釋,駝叔的面色凝重起來,到了此時,誰都能看出,此女有些邪異。
“媽的,跟老子玩貓膩?”
駝叔一揮手,與不死道人將牀榻圍住,少女仍在沉睡,沒有一絲異樣的波動散發,她彷彿做了美夢,略顯蒼白卻秀美無雙的面龐有一抹隱隱的笑意。
“不要裝神弄鬼,老子沒空陪你玩,識相的趕緊走人。”駝叔大聲恐嚇,不死道人直接就捲袖子,想把少女連同牀榻一巴掌拍碎。
“不死大哥,不要動手。”蘇寒連忙勸阻,現在情況甚不明瞭,一旦動手,說不準會有讓人吃不消的後果。
“要文鬥,不要武鬥。”駝叔突然猥褻一笑,大手伸了出來,慢慢抓向少女的胸膛:“老子來查驗一下,她到底是人是鬼。”
蘇寒一頭冷汗,死死拽住駝叔,但已經遲了,駝叔根本不是鬧着玩的,手掌直接抓了下去。
嘭!
牀榻上的少女似乎未感覺到什麼,但就在駝叔的手掌距離她的身軀還有五寸遠近時,一股不可見的烏光勃發,整個房間都快被沖塌了,駝叔皮球一般滾了出去,將牆壁撞出一個大洞。
蘇寒大吃一驚,這少女深不可測,駝叔的修爲雖然不算很強,但亦是修煉了許多年的修士,皮粗肉厚,而今卻連少女衣袂都不能沾到就被震的飛了出去。
“他孃的!”駝叔灰頭土臉從隔壁爬了回來,一腦袋灰塵。不死道人不信邪,看見駝叔吃了大虧亦不肯退縮,大巴掌高高舉起,以泰山壓頂之勢拍了下來。
這一次,蘇寒直接抱住不死道人,將他攔下,不死道人的修爲非駝叔可比,以往與人大戰,一巴掌能將人頭顱拍碎。此時動手,先不說少女會否被打死,這一片建築肯定是保不住了,要化爲廢墟。
“惹不起,躲得起,咱們離去就是了。”
蘇寒拉起駝叔和不死道人,三人立即離開這裡,這少女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妖異的氣息,蘇寒感覺她很不好惹。
最近這段時間怪事很多,無生,太史宇,妖異少女,接連出現,且明顯針對蘇寒,這一切肯定皆與黑暗經有關。
三人一口氣跑出很遠,在城中密如蛛網的街道中來回繞了百十個圈子,這才放緩身形。
“小壞,嘯月妖皇傳承者的黑鍋,你究竟是怎麼背上的?相當要命啊。”駝叔一頭灰塵尚未拍打幹淨,連心眉灰濛濛一片,如同塑像。
“我不知道,但與咱們山門有關。”
自山門大變後,蘇寒本想將山谷密室的秘密完全爛在心裡,與駝叔相遇時,他只是簡短的含糊其辭,未說明白。
此時,蘇寒心裡有點亂,怪異的事情太多了,他雖聰慧,但亦猜測不出結果。
“小壞,要瞞老子嗎?”駝叔一雙眼睛雖小,但相當聚光,且對蘇寒的秉性很熟悉,蘇寒神色有異,他一眼就看了出來。
“我爲何要瞞駝叔?”蘇寒聽完駝叔的話,頓時一怔,這個世間若有人真心實意爲蘇寒好,那麼除了朱雀老道方紫瑤與駝叔,還有誰?
蘇寒不再隱瞞了,將心裡的秘密全盤托出。駝叔的小眼睛爍爍生輝,沉思了片刻,道:“這麼說來,那個密室很有些搞頭啊,現在回頭也許來得及,可狠狠的做上一票。”
他們邊說邊走,想要再找個落腳的地方,盤桓兩日後就離開玄微古城。猛然,不死道人駐足,眼望前方。
前方似乎有一團霧氣,連古城上方那些強者祭煉的神燈都照不透,一縷又一縷若有若無的波動從霧中傳了出來,並不危險,卻讓人望而生畏。
三人全部停了下來,駝叔抽出一根狼牙棒,散發一股土腥味,明顯是剛從土裡刨出來的。
叮鈴鈴……
悅耳的金鈴聲響起,蘇寒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汗毛直立,這是那名妖異少女腳踝上兩隻小金鈴的響聲,對方顯然已經跟了上來。
“小妖皇,果然很有意思。”
一道裹着白衣的身影從前方的霧中慢慢走出,少女婀娜多姿,她象美麗與妖邪的共生體,有一種難言的魅力。
“你是誰!”
駝叔如臨大敵,不死道人亦板着臉,舉起巴掌。少女如一名仙子飄來,她淡淡望了駝叔與不死道人一眼,道:“看在小妖皇的面子上,今日不與你們爲敵。”
“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咱們素昧平生,怎麼一直緊跟着我們?”蘇寒問道,對方並未動手,也沒有流露敵意,他也很有禮,客氣的詢問。
少女望向蘇寒,眼神柔和下來,她輕笑一聲,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你乃嘯月妖皇傳承者,身負黑暗經,少年有成,曾大敗南疆金虎族太子和西域光明教光明神子,名動四方,奴家又不是聾子,怎麼可能聽聞不到?”
“姑娘到底是什麼意思?”
少女嬌笑,並未開口,但暗中傳音給蘇寒:“小妖皇,近日真極大亂,禍事頻發,就連你,亦被怪事困擾,譬如,那名爲太史宇的瘋狂少年……”
“你認得太史宇!”蘇寒心裡一動,無比驚訝,這少女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但張口便說出太史宇的名字,讓人感覺非常吃驚。
這是個難解的謎團,蘇寒苦苦追索,卻沒有結果。親自趕到中土,只在太史宇的墳墓中看到一具空棺。
“小妖皇,若真的想知道答案,明夜可到古城麗都宮找奴家小坐。”少女又是一笑,道:“奴家承你一個情,很願意與你聊聊。”
“麗都宮?這是什麼地方?姑娘究竟是何人?”
少女的身形退去,重新陷入霧中,只有一道飄渺的聲音傳入蘇寒的腦海:“麗都宮是什麼地方,明夜便知,小妖皇,記得孤身赴約哦,粉燈美酒佳人,帶上這兩個老傢伙,太煞風景。奴家賤名魔姬,恭候小妖皇大駕……”
“麗都宮,魔姬……”
少女消失在霧中,一切氣息皆隨之消失。駝叔收起狼牙棒,不死道人躍躍欲試,想要追擊少女,被蘇寒攔住了。
“她邀我前去赴約,肯定有別的圖謀,太史宇只不過是個幌子,誘我前往。”蘇寒站在原地思索着:“她究竟要幹什麼?”
這名絕美且妖異的少女,象霧一樣,讓人看不清虛實,深不可測,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並未對蘇寒流露敵意,否則,這將是一個非常難纏的敵人。
“這小丫頭片子鬼鬼祟祟,不像個好鳥,可惜老子是個善人,否則一棒子下去,保證打的她哭爹喊娘。”駝叔等到少女走遠了,大放厥詞,表情很豐富,牽動了額頭的大青包,頓時疼的嘴巴一咧。
“明夜,或許就知道結果了……”蘇寒望着消散的薄霧,心情起伏。
……
麗都宮,玄微古城第一大風月場,許多豪客在此一擲千金,奢華無度。即便如此,麗都宮仍是一位難求,尤其當紅的幾名才女,身價億萬,等閒者即便將魔晶寶玉堆成山,亦不能一見。
蘇寒考慮許久,終於孤身趕往麗都宮,那名爲魔姬的少女沒有敵意,且古城中禁止動武,麗都宮乃無比熱鬧的地方,人山人海,可放心一行。
一片華偉的宮殿,連綿一片,如一片羣山一般,金碧輝煌,雕樑畫柱,凝聚無數匠人的心血,比真極四大古朝的王宮都要奢華。
蘇寒站在富麗堂皇的麗都宮外,將要進入,不遠處,幾匹渾身玉雪透亮的寶馬緩緩拉玉車而來,趕車的馬伕居然是火劫境修士,隨後,幾名王侯一般的人物鑽出車輦,凝望眼前的麗都宮,其中一人嘆道:“不到麗都,不知富貴。此處超乎我的想象,與之相比,咱們以往過的日子,簡直可稱得上寒酸了。”
幾名豪客攜手進入麗都宮,已經有人熱情迎上,引領他們。蘇寒望着幾人的背影,暗想道:“魔姬就在麗都宮,她是什麼身份?是一個青樓女子?”
片刻後,蘇寒亦步入麗都宮,他衣着很普通,且舉止低調,沒有人來問候引領。他隨着來來往往的人流走向前方,頭頂有神燈照射,整個麗都宮象是建立在一片山水雲霧間,進入其中,彷彿融入了自然。
青山秀水,珍禽起舞,有佳人於古松下撫琴,琴聲叮咚,宛如天籟之音,小溪中兩尺多長的錦鯉隨着琴聲躍起,五彩斑斕。
“真乃天音。”
幾名修士衣裝淡雅,有上古之風,他們在不遠處端坐,品茗聽琴,悠然自得。一曲未了,衆人皆輕輕撫掌,以示精彩。
另一端,美酒在一座小池中流淌,各種世間罕見的珍饈低低懸浮轉動,幾名豪客攜佳人在此飲酒,酒香飄了出來,美人笑顏綻放,蓬蓽生輝。
半空,有百餘名女子在雲端起舞,輕袖翩飛,勾動起嫋嫋的天音,不時有晶瑩鮮潤尚帶露水的花瓣灑落下來,讓人懷疑進入仙境。
這就是麗都宮,奢華無盡,可以得到極致的享受。但花銷也很駭人,在此銷魂一晚,一個小世家就要破產。
“魔姬在那裡?”
蘇寒流連在一片歌舞酒色中,幾乎迷失了方向,這裡太大了,山水間有無數的殿宇,沒有人指引,根本找不到出路。他攔住一名麗都宮端茶送酒的雜役詢問,道:“請問魔姬姑娘在那裡?”
“你要見魔姬姑娘?”這名雜役很勢力,看到蘇寒衣着普通,不像是個一擲千金的豪客,略帶一股冷意道:“魔姬姑娘豈是等閒人可以見到的?你隨便在外面吃杯酒,開開眼界就是了,不要妄想太多……”
“混蛋!”
蘇寒尚未答話,遠處有人一聲嬌喝,一名清秀的淡妝少女快步而來,重重踢了雜役一腳:“你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這位公子乃是魔姬姑娘的貴客,你擠兌他,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
“金鳳姐姐。”那名雜役捱了一腳,大氣都不敢出,面色頓時變的慘白,這名少女,顯然是有身份地位的。
“公子,不必理會這個小人。”淡妝少女一笑,轉身對蘇寒道:“公子快請進,我家姑娘等候許久了。”
“她知道我來了?”
“公子有所不知。”這少女一邊帶路一邊道:“我家姑娘今日宴請幾位貴客,公子也在其列。我們分頭在四處迎接,恰好在此遇見公子,若是晚來一步,讓那狗東西慢待於您,金鳳就萬死莫贖其罪了……公子,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