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爲極數,天都不能逾越,第九道由無數劫雷凝化的銳光之斬,彷彿在浩宇中沉浮了一個紀元。神雷的雷光,法則的神光,帶動着一股股天罰之氣息,瀰漫到了四方。
蘇寒被浩大的天劫劈碎了無數次,他已經流逝了許多生機,寶體外的道光黯淡了許多,只有一雙如星空般深邃的雙眸,跳動着不屈的意念。
“天阻我證道,我便逆天!”
轟隆……
最驚心動魄的一斬,從宇宙的上方轟殺下來,虛空完全被電芒映照成了白晝,混沌氣息在雷光之斬外不住的起伏流動,象一片寬廣的海洋,光斬迎風破浪,浩宇彷彿被從中劈裂。
天劫不可躲避,逃到天涯海角都無用。蘇寒身軀屹立在黑暗與光明相互閃爍的世界中,他高大威武,一身氣息完全都勃發出來,氣血如龍,紫芒浩蕩千里。
咔……
驚天動地的一斬,直接從蘇寒頭頂劈落,將他的身軀斬的粉碎,化成了一滴滴飛舞的血肉。額頭最堅硬的慧骨出現了裂痕,元神劍崩成了無數金光閃爍的光點,在祖竅內橫飛。
光斬湮滅,所有雷光與混沌氣息隨着光明黑暗神雷的消失而消失。聲勢震動浩宇的一場聖境天劫,終於慢慢平息。蘇寒已經消失了,他被劈成了八億四千萬滴血肉,還有一顆額骨都崩裂的頭顱,靜靜四散,浮動在浩宇中。
一切彷彿都回到了起點,寂靜,無邊的寂靜,靜的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有那一滴滴正在漂浮的血肉,閃動着紫色的光澤,印證了剛纔發生的一幕。
魔域龍槍,神焰金爐,皆蛻變成爲聖兵,它們生出了兵魂,在一片緩緩飄動的紫雪中發出哀鳴。
“我戳!”狗頭道士滿頭冷汗,令人心驚膽戰的天劫終於過去了,但蘇寒卻化爲了一片血滴:“老弟你不要嚇我……”
這並非意外,蘇寒的聖境天劫真的太過猛烈,任何人置身其中,都沒有完全可以活下去的把握。
嗖!
八角罐化成光,急速向蘇寒的渡劫地飛去。狗頭道士感覺不到任何一縷生機,蘇寒彷彿真的被天劫的第九斬劈死。
狗頭道士不停的在八角罐中跺腳,在他的祖星彌陀星域中,曾流傳過一些驚世人物,上古大聖皇者步入聖境時的傳聞,這些驚採絕豔的蓋代人傑,渡劫時聲勢無比浩大,一道劫雷幾乎可將山河乾坤都劈碎。
但蘇寒的天劫,彷彿能將整片浩宇都劈的千瘡百孔。
“千萬不能死,千萬不能死……”
唰……
驟然間,蘇寒額骨都碎裂的頭顱上,兩隻緊閉的雙眼溢出淡淡的瑩潤光,頓時,散佈在星空內的八億四千萬滴血肉,象一片潮水一般,滾滾涌向蘇寒的頭顱。
無數道光,在蜂擁的血肉中爆射出來,一股最強大,最震撼的生命波動立即席捲四方。蒼宇被神光照亮,紫光濛濛,高貴且神秘,彷彿有一尊渾身散發着紫氣的天帝,正緩緩的從宇宙虛空中顯化。
轟!
被天劫劈裂的血肉,片刻間就凝聚到蘇寒的頭顱周圍,它們化成了一個漩渦,血液流淌間,帶動着更加蓬勃的生機。
蘇寒的肉身無聲無息的重組着,這彷彿是真正的涅槃,是真正的浴血重生!
他重新屹立在了虛空中,仍然那樣高大,仍然那樣沉默,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熒光流轉的雙眼。
一縷縷聖威,從蘇寒的身軀中垂落,他通天徹地,龍槍與神焰金爐靜靜懸浮在蘇寒的頭頂,一尊最強大的聖人,誕生在星空中!
“變態的天劫。”狗頭道士震驚了,他距離仍然很遠,卻能清晰的感應到蘇寒身軀中那股無堅不摧的聖力:“變態的老弟……”
“成聖,成聖……”
蘇寒的雙眼中,淡光流動,有朦朧的水汽籠罩着雙眸,他的心念成熟且剛毅,但在這一刻,卻仍有將要落淚的衝動。
曾幾何時,他還是一個無名無姓,爲生命而拼死奔波的小修士時,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一天,會跨入聖境,成爲聖人,聳立在浩宇中。
爲了成聖,他失去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在成聖的一刻,他沒有喜悅,沒有輕鬆,只覺得心頭上那座山,更重了。
蘇寒沒有在星空停留,他以最快速度迴歸真極,繼而進入了小世界。這只是一片方圓二十里的小世界,沒有盎然生機,沒有流動的道韻,只有稀疏的植被,和一座不足三十丈高的小山。
小山的山頂,黃巢正默默的盤坐,蘇寒如一陣風一般,衝向了山巔。聖境天劫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但盤坐在山巔的老聖魂黃巢,彷彿又度過了千年的時光,如要耗盡壽元一般。
他的滿頭白髮將要脫落殆盡,面孔上皺紋橫生,千溝萬壑,一雙精芒四射的雙眼,失去了昔日的神性,他象一顆將要老死的古鬆,在這裡默默的度過生命中最後一刻。
“老聖人……”蘇寒終於忍不住了,他在此時回想到了很多,不僅是捨棄生命助自己突破聖境的老黃巢,更有五年前在人祖古城外壯烈戰死的真極諸聖。
他的雙膝象兩根支撐天穹的巨柱,過去的歲月中,無論遭遇何等強敵,無論承受何等重創,他的雙腿,都未曾彎軟過,但此時此刻,蘇寒轟然跪倒在地,重重一拜。
這一拜,是拜老聖魂,亦是拜司空大聖,拜孔雀王,拜顏九淵,拜所有爲真極護道而戰死的英魂。
“好,好,很好……”黃巢的目光乾涸了,象一片碧波萬里的汪洋,一點點被時光蒸乾,他的眼神渾濁老邁,顫巍巍的注視蘇寒:“跨入聖境,不負我望……”
“老聖人,我延你壽元!”
“無需!”黃巢斷然搖頭:“司空他們都去了,我不願獨活。五年前,司空託我轉授你鬥戰法訣,亦託我帶給你幾句話。日後,不管你身在何方,莫要忘記,真極,是你的故土,那些死去的真極人,是你的同族……”
“我斷不敢忘記……”
“你天資出衆,亦有大氣運,將來的成就,會超越司空,亦會超越我。”黃巢低垂的眼皮猛然一擡,在這一瞬間,他雙目爆射海一般的殺光,彷彿神祗附體,重新回到了昔年最強時的狀態:“莫忘了你是真極人,莫忘了侵敵滅族之恨!聖道遠遠不夠,你要一路向前,至聖,大聖,次皇,最後問鼎皇道!將強敵全部滅殺!”
錚……
黃巢轟然起身,血紅的殺生劍迸射無邊的殺氣,這曾是次皇兵,沉淪了數千年,卻在主人將要死去前的一瞬,爆發出滾滾的次皇威,一斬碎裂了小世界的天穹,繼而沖天而上,將外界的天宇都染成了一片血紅色。
這一斬威霸世間,卻抽去了黃巢所有的精氣與生機,他無力的垂下手臂,幾乎握不住手中的殺生劍。
這是何等神威蓋世的無上人物,兩世爲人,曾攀登到了臨近絕巔的高峰,亦沉入了萬劫不復的低谷。無論黃巢一生如何被人評價,但這是一名真正的英雄。
“我將死去,只託你一事……”老聖魂重新緩緩盤坐下來,將手中的殺生劍交予蘇寒:“採臣一生孤苦,爲了尋找遺失的道統,死於黑暗永恆之地,這是我心中無法彌補的痛楚,人死燈滅,萬事皆空。他的徒兒天資並不十分出衆,雖得我傳授殺生之道,但這是一片亂世,望你對他多加維護……”
蘇寒點頭,兩行熱淚滾落,此刻的黃巢,已不是昔年聲動天下的殺生道次皇,他只是一個垂暮的老人,將要死去的老人,爲自己的後輩盡最後一點力。
“殺生道祖規,門徒從不化道,將我的皮囊帶回山門祖地,葬於地下吧……”
黃巢盤坐,慢慢閉合雙眼,蘇寒手中的殺生血劍,爆發出一陣穿透雲霄的悲鳴,老聖魂坐化了。
蘇寒不再流淚,他對老聖魂行叩拜大禮,繼而鄭重將黃巢的遺體收起。
他離開小世界,走上了很多年前黃巢帶自己走過的路。在殺生道隱秘的祖地內,他將老聖魂的遺體葬入地下山陵中。
“老弟,我們該去哪裡?”
“最後在真極行走一次,我將要赴玄黃一行。”蘇寒隨身帶着戰死的真極諸聖的碎骨,諸聖的後輩傳人,大多遷徙到了玄黃,他必須將這些碎骨,交予他們手中。
老聖魂坐化,整片真極大地上,除去幾尊提前遠走的聖人,聖蹟已絕。蘇寒站立於一片沒有邊際的大荒中,他曾經滅絕了皇途爭霸的念頭,只想報父母血仇,而後退隱泉林。
但此刻,他的雙肩如同托起了一片青天,沉重不可想象。司空大聖捨身護道,老聖魂以生命爲代價,助蘇寒跨入聖境,這一切,都讓蘇寒不能平靜。
聖,不僅僅是一種超脫了人力的無上境界,亦是一種大義正道的象徵。
聖血,已經在真極的大地上乾涸了,但諸聖的英魂,彷彿永存在虛空中,他們在咆哮,在怒吼,在期望。
“我,將要重踏皇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