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老道負手而立,足足在山門大殿前站立了一刻鐘,才慢慢回身,凝視蘇寒道:“每個人的命運,上天都有安排,這是你的命數,無人能夠逆改。”
朱雀老道眼波如水,靜的如同一汪秋潭,蘇寒根本無法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出什麼。
但他的這番話,像是空談,又像是含有深意,蘇寒不能領會,也不敢追問。
“到你能夠明白的那一天,不用誰說,你也能夠明白。”朱雀老道伸手摸摸蘇寒的腦袋,道:“安心留在山門,好好修行,不要辜負了幾脈座首的厚望,我星神道分裂三百年,而今合一,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了。”
“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難道是我大敗韓莫,彰顯出了潛質?被七脈座首看重?”蘇寒苦笑着搖搖頭,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也只能想到這麼多。
“徒兒,今日擊殺輝月山弟子的事情,以後絕不可再犯,你爲神子,乃星神道千餘弟子的表率,凡事當以身作則。不日內,就有人來修繕星神大殿,你暫且住在自己小院,等到修繕完畢,再搬到大殿中來。”
一路走去,蘇寒的心情說不上沉重,也說不上輕鬆。雖然擊殺輝月山弟子的大禍不復存在,但自己被無緣無故選爲神子,很令人費解。
推開小院虛掩的小門,蘇寒心神不寧,方紫瑤聽到響動,回眸一笑:“小師弟,你回來了。”
“師姐,你又在洗衣服。”蘇寒收斂了心神,張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他雖然年紀不大,但生性卻很豁達,暫時想不通的事情,也就不再去想。不管怎麼說,被選爲神子,也是替朱雀老道,替炎陽山爭了一口氣。
“餓了吧?我熬了粥,這就給你拿來。”方紫瑤眉目如畫,象青蓮搖移,令百花失色。
兩人在院中聊了幾句,蘇寒將今天的怪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聽到他險些被黃玉葫蘆鎮壓,方紫瑤仍然花容失色,一把拉住他:“有沒有傷到?有沒有傷到?”
“憑他們幾個,也能傷我?我一拳就將黃玉葫蘆打飛了。今天的事情很蹊蹺,不過我現在已經是星神道神子,輝月山那幫人,不敢再來找炎陽山的麻煩。”
“小師弟……”方紫瑤很爲蘇寒感到欣喜,笑顏綻放,美目中卻隱隱有一點淚光:“是不是神子,這都沒什麼,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一股融融暖意,一時間又充斥在蘇寒心頭:“師父,駝叔,師姐,都是真正對我好的人,不管我是神子,或是過去被人笑話的廢料,他們對我都是一般無二。”
蘇寒安心在山門呆了兩天,一切都很平靜,到了第三天,鐵燕道人等幾脈座首趕到炎陽山,面見蘇寒,囉囉嗦嗦說了一堆有關七脈合一的瑣事,臨走前,留下了一口箱子。
箱子內,是數十株靈藥,一打開箱蓋,撲鼻的藥香迎面而來,且有點點光華流動。靈藥,蘇寒見的多了,讓他感覺意外的是,箱子裡還有大約五六十塊魔晶寶玉。
晶瑩剔透的魔晶寶玉,純淨的沒有一絲瑕疵,如同上天孕育的最爲完美的東西,有靈氣的氣息在漂浮。
“這口箱子裡的東西,是其餘六脈山門中的積存,徒兒,你收下吧。”
靈藥,魔晶寶玉,都是蘇寒最爲緊缺的東西。
“鐵燕道人真的轉性了嗎?”看着面前的箱子,蘇寒禁不住又泛起嘀咕:“星神道大不如從前了,各脈山門的積存並不豐厚,這些靈藥和魔晶寶玉,估計連他們山門內資質出衆的弟子都分配不到,而今一下子拿來了這麼多。”
星神道七脈沒落了幾百年,加在一起只有千餘人,且人心分散,不可能象外界那些無上大教一樣把持資源,搜尋寶物。靈藥倒還罷了,這些魔晶寶玉很是珍貴,南疆無玉礦,各脈偶爾從別的地方得到一些魔晶寶玉,都珍藏起來,捨不得煉化。
“不管那麼多,師父都說了要我收下,那肯定沒有什麼問題。這些魔晶寶玉,是好東西。”
蘇寒拿起一塊魔晶寶玉,心頭的欣喜倒是把疑惑都衝散了不少,而今他深知這種寶玉對修士的好處,特別是在晉級突破時,成百上千斤的一起煉化,成功機率大大增加。
與韓莫的大戰,已經取消,但蘇寒對晉級的渴望卻沒有絲毫的消減,這兩個月以來,他能夠清楚的察覺到,自己體內的先天奇毒蠢蠢欲動。
“師父說過很多次了,靈藥壓制奇毒,只是暫緩之計,想要根除,還得靠我自己!”
鐵燕道人走後第二天,就有不少各脈弟子來到炎陽山,修繕破損的星神大殿。蘇寒此時的身份不同,行動也沒有過去方便,五六天之間才能找到一次機會飛往幽深山谷的地下空間。
前後兩個月時間,星神大殿已經修繕完畢,朱雀老道和鐵燕道人等幾脈座首,也將七脈合一中的具體事宜商議的差不多了。儘管蘇寒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但衆人商議的時候,他也得到場裝裝樣子,如此一來,時間就顯得十分緊張,只有每天夜深時,才能匆匆溜出山門,趕到山谷的地下空間內,天亮之前還要返回。
如此勤奮之下,蘇寒也得到應有的回報,七脈論道半年之後,他體內的肝神藏陣法,已經無限接近大圓滿境界,用不了多久,就能開始凝練脾神藏陣法,步入神池境的第四個小境界。
山谷地下空間內。
此處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生機,但靈氣蒸騰,如浪如潮,蘇寒盤坐在黑玉石臺旁,周身毛孔大張,靈氣滾滾而入,神池內的紫色小人,化作一片淡淡的紫霧飄出,宛若暗夜中的精靈,在飛舞穿梭。
紫色小人吞噬靈氣的速度,不知道比蘇寒要快了多少倍,片刻間,一片紫霧就席捲了難以估量的靈氣,重新回到神池中。
嘭!
紫霧凝聚成人形,將吞噬來的靈氣噴薄出一大半,蘇寒煉化靈氣的同時,紫色小人也把剩餘的靈氣轉化爲一團紫氣。
絲絲縷縷的紫氣,在神池內瀰漫,這種紫氣,很是玄妙,能夠淨化蘇寒的神池。
在未得到紫色小人之前,蘇寒的神池就象一個墨缸,又象一片黑色的汪洋,有無邊烏雲翻滾。而這一年半之間,紫色小人時常以紫氣淨化神池,而今,烏黑的神池宛若褪色,變爲了霧濛濛的灰氣。
蘇寒盤坐,心神寧靜,已經圓滿的心神藏陣法和將要圓滿的肝神藏陣法,如同浩宇中的點點繁星,陣紋流轉,綻放神華。
“人,真乃世間至靈的物種。”蘇寒感慨道:“師父說,人體不如其他種族強悍,但人族中的先賢大聖,卻另闢蹊徑,在肉身臟腑內凝練陣法加持,大圓滿之後,修士的肉殼堅如精金,能與萬族爭鋒。”
修士肉身凝練的陣法,分爲五體,五神藏,靈宮。
五體,皮肉筋骨血,五神藏,心肝脾肺腎,而頭顱,則稱爲靈宮。
“大圓滿,距離我還很遙遠啊,和駝叔過去閒聊的時候,他曾經說過,一些修士有秘術,能將肉身內每一滴血肉,甚或每一根毛髮中,都凝練出加持陣法,肉殼強悍的一塌糊塗,與人對戰時,先就立於不敗之地。”
想了片刻,蘇寒很是神往,他本就體質特異,肉身相當強悍,若真的能夠在每一滴血肉,每一根毛髮中都凝練陣法,大圓滿後的肉殼簡直不可想象。
不過這一切距離蘇寒確實太遙遠了,而今,鞏固凝練五神藏陣法,纔是首要之務。
“肝神藏陣法將要圓滿,下個小境界,是凝練脾神藏,脾神藏運化水谷,統攝精血,非常緊要,我需全力以赴。”
大約半個月之後,蘇寒察覺體內的肝神藏已經凝練圓滿,這天,他專門找機會溜出山門,隨身還攜帶了鐵燕道人送來的五六十塊魔晶寶玉,想要試圖于山谷中一舉突破晉級。
肝神藏陣法已經全部凝實,道道細小的陣紋,微微蜿蜒,如同千百條小龍,守護肝神藏。
蘇寒已經有了十足的經驗,晉級突破時,空間內濃郁的靈氣顯得入不敷出,必須煉化凝成實質的魔晶寶玉。
五六十塊魔晶寶玉,足足有二三百斤,堆積在一起,空氣都快凝固了。蘇寒將身心全部調整到最佳狀態,運轉法訣,一條條初生的脾神藏陣法陣紋,在體內飛速的遊動,想要凝練於脾神藏之上。
一次煉化五六十塊魔晶寶玉,讓蘇寒有些肉痛,南疆無玉礦,這些天地靈物用一塊就少一塊。但處於晉級突破的關鍵時刻,想勤儉一點也是不可能的,萬一靈氣不足,就會功虧一簣。
“魔晶寶玉!煉化!”
轟隆!
數以百斤計的魔晶寶玉,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燒起來,靈氣精華四溢,天地本源洶涌,一團煉化過的魔晶寶玉,就像一輪金光四射的太陽,讓空間內充盈的靈氣都顯得黯然失色。
條神藏陣紋,被靈氣本源沖刷,附着在脾神藏之上,一點點的與蘇寒的臟腑融合,相連。
陣法在不斷凝實,這種凝練,是肉身的昇華,力量的凝聚,全要靠海量的天地本源爲基礎。蘇寒鎮定如山,神池中的紫色小人也躁動起來,把一絲絲散亂的靈氣精華,全部吸納。
嘩嘩……
金光充斥整片空間,幾乎有潮水般的聲響發出,幸而此處深在地下,沒有人跡,若在山門內衝關突破,被人看見,還不定會散播出什麼謠言。
脾神藏對人體來說很是重要,加持陣法也無比繁複,細小的陣紋有千道之多,此時,魔晶寶玉已經全部煉化,一條條陣紋被沖刷,凝實於脾神藏上。
時間在不知不覺流逝,上千道的陣紋,一點點的被凝練於臟腑上,陣法大致成型,已經開始運轉。
而此時,蘇寒卻隱隱察覺出了一絲不妙。剩餘的陣紋雖然不多了,但魔晶寶玉煉化後的精華氣息,也消耗的很快,若靈氣消耗完畢,而陣紋還未全部凝練,對修士來說,將是大禍。
“還是大意了!”蘇寒心神一動:“前次晉級,用了二十多塊魔晶寶玉,此次爲了保險起見,把五六十塊全部用上了,卻顯得捉襟見肘!”
但到了這個緊要關頭,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蘇寒只能硬抗下去。
唰……
體內飛舞的陣紋在不斷減少,紛紛凝練到了脾神藏上,融入了基本成型的陣法中,但蘇寒的憂慮,變成現實,煉化後的魔晶寶玉精華氣息,已經寥寥無幾。
直到最後,還有三條陣紋未能凝實。三條陣紋雖然細微,卻是完整陣法構成的一部分,若不能趁此機會完全凝練,整個脾神藏的陣法,都有可能全部潰散,不僅使得晉級衝關失敗,且大有害處。
蘇寒大吃一驚,而今,就算他臨時吸納靈氣煉化,也來不及了。
“怎麼辦!煉化了五六十塊魔晶寶玉,都未能將陣法完全凝練!”
這三條陣紋,極有可能是神藏陣法最爲核心的一部分,隨着魔晶寶玉精氣的消失,已經開始隱隱運轉的脾神藏陣法,隱隱搖移不穩,道道陣紋,似乎要脫離神藏。
嘭!
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神池中的紫色小人猛然噴薄出一股強勁的天地本源精氣,催動四處飛舞遊動的三條陣紋,噗的凝實在了脾神藏上。
頓時,將要潰散的陣法,陣眼似乎穩固了,漸漸平息下來。與此同時,心神藏,肝神藏的大圓滿陣法,勃發一片金光,就連灰黑的神池,也閃動了一絲淡淡的金芒。
轟隆!
隨着蘇寒此次晉級,他的體內如同一道炸雷響起,而後,無窮無盡的雷霆異象,交織成了一片海洋。
無窮無盡的雷霆,宛如從諸天垂落,神池內烏雲滾動,紫色小人在顫抖!
咚咚……嗚嗚……
神池烏雲的盡頭,象是有一面天鼓在擂動,夾雜着天界的號角之聲,統帥着萬千道雷霆異象,在蘇寒體內肆虐。
銀龍狂舞,電蟒纏繞,劇烈的電光透體而出,將整片空間都映照的一片通明。咚咚的天鼓聲,嗚嗚的號角聲,催動萬雷,似乎要把蘇寒血肉蒸乾,骨骼劈碎。
此時的蘇寒,承受着巨大的威壓,他不知道體內的異象從何而來,因何而發,但那種真實到極點的氣息,卻讓他感覺這些雷霆都是真正的天雷,能將任何位於雷海中的存在都劈的粉身碎骨,形神俱滅!
就在這一刻,蘇寒感覺到了無上的天威,來自諸天的懲罰!
轟隆……
隆隆雷聲,把天鼓和號角都淹沒了,蘇寒的肉身有被撕裂的痛楚,苦不堪言。
“一定要挺過去!”
瞬間,他體內流淌的鮮血似乎都沸騰起來,五體陣法勃發着前所未有的強大加持之力,在對抗異象。
神池在翻滾,已經淨化的烏雲重新密佈起來,讓蘇寒覺得胸中淤堵了一座大山,連呼吸都將要停滯。道道雷霆無休無止的劈落,象是要把神池蒸乾。
這絕對是最爲嚴峻的考驗,比之晉級衝關還要艱苦百倍。
呼!
紫色小人動了,它如同一團飛舞的紫光,在神池內穿梭,來回吞噬着不斷劈落而下的雷霆。
蘇寒七竅隱隱有血跡滲出,而今,他全身上下最爲薄弱的地方,就是尚未凝練陣法的頭顱,也就是靈宮。靈宮,爲祖竅所在之處,而祖竅,則容納元神,是人體最爲緊要的要害。
雷霆在咆哮,震動的神藏陣法來回閃耀金光,蘇寒的元神都要潰散了,心神一陣模糊。
他仍然謹守心中一點清明,他很清楚,此時體內的無數雷霆雖然只是異象,但一旦堅持不住,血肉都會乾涸,靈宮被破,元神寂滅。
紫色小人閃動到了極點,化身萬千,在吞噬無窮無盡的雷霆。
咚咚……
激昂的天鼓,漸漸有衰敗的跡象,萬千雷霆,似乎隨着天鼓的消散,而逐漸退卻,蘇寒絲毫不敢放鬆,依然在苦苦堅持。
過了不知道多久,天鼓聲已經微不可查,神池內的烏雲散去,粗大的雷霆化爲一道道電芒,劈啪作響。
“終於挺過來了!”
蘇寒猛然立身而起,異象完全消失,此次晉級,大功告成。
咔咔……
剛剛凝練出的脾神藏陣法,在有條不紊的運轉着,脾神藏被無限強化,血脈中的鮮血,比之過去更加強勁有力,卻一絲不亂,如同被束縛在萬里長堤中的大江。
此時,蘇寒的肌體內,象是出現了一尊坐鎮中央的帝王,調配四方,統攝天下,大到五臟六腑,小到一絲精血,都各司其職,彰顯蓬勃的生機。
“脾神藏,居中央,暢四方,果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