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特意去注意蘇婷婷到底去了多久,直到如花有些擔心地問我:“你妹妹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事了吧?”
我埋在一推圖紙中,頭也不擡:“放心啦,不就是送個文件麼,誰沒送過啊,大概是直接回家了吧。”
如花明顯還是不放心,擔憂地說:“那個錢經理是出了名的色胚子,他該不會對你妹做什麼了吧?”
我猛一擡頭,不相信地笑着說:“誒,不會吧,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些?”
如花白了我一眼:“算了,你連我們公司老闆是誰都不知道。當時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想跟你說了,結果你自己跑出去半天才回來。蘇婷婷還沒回來不會真着了他的道吧?你看現在怎麼辦把?”
我有些慌:“那我,我打個電話給她。”
可是電話怎麼也打不通,錢經理也不接電話,我這才意識到,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我撈起椅子背上的衣服:“公司有什麼事打我電話,我去錢經理那找她。”
如花點點頭:“那行,你自己也小心點啊。”
在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最壞的打算就是蘇婷婷被欺負了。一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沒有信心去承受這個結果。在擠地鐵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想到了江墨,我應該想到蘇震想到蘇言,怎麼都不會想到他,但是我此刻就是很想見到他,至於見到他要幹什麼我不知道,這不是我要考慮的。
隨着地鐵一站一站的廣播,我心裡越是沒底。一面想着要快點找到他們,一面又很害怕見到的是蘇婷婷衣冠不整的在哭。這種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我到達錢偉的公司。
我走向前臺,慌忙問起是否知道蘇婷婷的去向,但小姐卻告訴我她們經理今天在某個酒店開會,並沒有上班,蘇婷婷可能是去酒店找他了。聽到這裡我心下一沉,幾乎要跌坐在地,最後還是自己給自己鼓勁,覺得事情不會發展的這麼壞,顫顫巍巍地打聽到酒店的地址,我幾乎是扶着牆出去的。
古言有訓“好夢難長,彩雲易散”,大約是我近來的日子過得太平穩,我居然感到了害怕,一個人晚上在美國街頭走路都不怕的我現在會感到害怕,這是我很意外的。其實從小都是這樣,每當我遇到困難,很害怕需要安慰和保護的時候,都是留我一個人。後來漸漸理解到,就算害怕也沒有人陪後,我就不許自己害怕了。
然而我此刻坐在出租車上,卻特別希望能有個人坐在我身邊,拍拍我的頭告訴我事情都會變好的,但是卻沒有。
我拿着地址站在酒店門口,玻璃門上反射着我徘徊焦慮的表情。忽然涼風過處,颯颯地落下蒲公英飄飛的白絮。我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去了。打聽在酒店開會的人並不難,很快就打聽到了錢偉一行人的去向,讓我送一口氣的是他們並沒有在酒店住宿的記錄,但是他們開完會就各自散了,前臺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事情大概不會這麼糟糕。我正這麼想着,就接到了蘇言的電話。
我並不確定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但是還是不要說,以免他擔心。
“你在哪?”蘇言的聲音透着一絲拿捏不準的怒意。
“在,在外面。”我支支吾吾地回他。
“在外面做什麼?”
我頓了頓,覺得蘇言有些不對勁,我一時啞言,將嘴脣一撇,鼻子裡哧哧冷笑:“工作唄,還能幹嘛?”
蘇言頓了頓,說:“現在到我公司來。”
我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知道了蘇婷婷的事情,試探地問:“去你那幹嘛,我忙着呢。”
蘇言沉聲道:“到我公司來,我不想說第三遍。”說完掛了電話。我舉着手機愣了幾秒,有些茫然地招來一輛出租車去蘇言公司。
坐在車上我就在想,蘇言要是知道的話那也只能是蘇婷婷告訴他的,如果蘇婷婷還有精力打電話給蘇言,說明她沒什麼大
礙嘛。那蘇言這麼怒氣衝衝地找我要幹嘛?不會是大姨夫來了吧?我略一思忖,他孃的很有可能啊,壓力大了什麼都來了。可是我對大姨夫沒什麼經驗啊,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要給他買點紅糖啊?不過話說紅糖對大姨夫也管用嗎?
我幾乎沒有來過蘇家的公司。大概小時候跟着我媽來過一次,不過太小了沒什麼印象,長大之後更是一次沒有來過,因此公司裡幾乎沒有認識我的人。我走到前臺,還沒開口,一位漂亮姐姐笑着說:“是蘇葉小姐吧,我們蘇總說了,您一來就帶您去會議室,跟我來吧。”我有些受寵若驚地跟在後頭,低頭思考她是怎麼知道我就是蘇葉的。
片刻後,姐姐在一扇門前停下來,說:“蘇總在裡面等您,您進去吧。”我笑着對她點點頭表示感謝,抓着把手推門而入。蘇言正坐在首席位上背對着我。
我一進到會議室就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我望着背對着我的蘇言很不解:“找我來幹嘛?我很忙的,有什麼事非要見面說麼?”
蘇言聞言冷笑了一下,轉身,臉上是我沒有見過的陰沉:“忙什麼?忙着算計你妹妹麼?”
話題跳躍地堪比蒙太奇,聽得我一頭霧水:“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叫我來幹嘛啊。”
蘇言把桌子用力一拍:“難道不是麼?你對婷婷對了什麼你不敢承認?要不是這次被我發現,後果你要怎麼承擔!”
我心裡一咯噔,到底還是出事了麼?但面上仍表現得很淡定:“你知道了?其實事情並不是……”
“我親眼看見的!你還要說什麼?”
“你喊什麼呀,你親眼看見什麼了?”
蘇言咬牙切齒地說:“我親眼看見那個人把婷婷壓在身下的,你還要說什麼?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對吧!你謀劃多久了?這不是第一次吧?”
我愣了半晌,不敢相信事情真的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我之前一直告訴自己不會出事不會出事,所以撐到了現在,但是這會兒聽到蘇言說出那麼可怕的字眼我還是慌了。我連忙問:“蘇婷婷她沒事吧?”
蘇言冷着臉:“要真出事了你付得起責任麼?”
蘇言的反應讓我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你……你認爲是我故意把她送到錢偉牀上去的?你怎麼會這麼想?我以前壓根兒就不知道錢偉是這樣的人,我一聽說就立馬出來找蘇婷婷了,你這麼說根本沒道理!”
蘇言“唰”地站起身,衝到我跟前像是要掐死我的表情,紅着眼喊:“你不知道?婷婷跟我說你們公司的人都知道,難道就你一個人不知道?蘇葉,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就因爲被家裡趕出來,落魄了就嫉妒婷婷?嫉妒她搶走你的東西?你怎麼這麼讓人厭惡!”
我知道蘇言是在擔心蘇婷婷,但是話說成這樣我也有些受不了了,心中升起一陣強烈的惡寒,我冷冷地瞪着他:“蘇言,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辭。事情都沒有弄清楚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這時門被打開,剛纔那個姐姐端着兩杯水走了進來,見氣氛覺着不對味兒,默默地放下茶杯就走了。
蘇言的情緒被來人打斷後稍稍平和了一點,他皺着眉:“事情到現在已經很顯而易見了,我甚至親眼看見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編什麼騙人?”
我嘆氣,看來這個時候他已經認定了我故意傷害蘇婷婷,我再多說什麼也都聽不進去了,只好冷靜地說:“我會和你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但是你能靜下來聽我說麼?”蘇言忍着怒意看着我,我心下了然,自嘲一笑:“你不相信我。”
“這不是第一次吧。”蘇言突然開口,慢慢逼近我,“小時候蘇婷婷摔下樓其實就是你推的吧,哈,我居然還相信你維護你這麼久。你怎麼會這麼歹毒。”
小時候那件事情其實也給我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就是那一次事件我才被趕出家門,和蘇震決裂。我還那麼小
,不知道怎麼去向別人解釋,而且就算我怎麼解釋大家也都認定是我的人。那個時候只有蘇言在身邊相信我支持我,這才讓我有了信心。我沒有說出來,但是蘇言的信任真的就是我撐下去的動力。但是此時,因爲一個蘇婷婷,他卻要推翻他對我的信任,站在了蘇震他們那邊。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比蘇震他們讓我傷得更重。
我心裡涌上一股委屈:“你現在爲了一個蘇婷婷這麼對我,蘇言,你自己都不覺得荒唐麼?”
蘇言不知道我已經我心裡已經難受地快要支撐不下去了,還在用他覺得解氣的話來說給我聽:“你所做的才讓我覺得荒唐,甚至噁心!當我看到婷婷坐在牀上哭的時候我都恨不得要殺了你!”
我怔了怔:“你說什麼?你要殺了我?爲了蘇婷婷你……你瘋了吧!”
蘇言此時也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你這就聽不下去了?那你怎麼不想想婷婷的感受?還是說要我也把你送到錢偉牀上,讓你也感受一下她的痛苦!”
我瞪大雙眼看着他,手不自覺地顫抖,我忍住哭意,但仍帶了些哭腔:“你,你剛纔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蘇言沒有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仍沉浸在自己的憤怒中,豎着手指衝我喊:“我說,我要把你送到錢偉牀上,讓你感受婷婷受到的折磨!”
我抄起手邊滾燙的茶杯狠狠砸向蘇言,再也忍不住地喊了出來:“蘇言!”我抖着身子癱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捂着臉大聲哭出來。一時間,我感覺委屈,不堪和憤怒一併涌上來:“你爲什麼要把我找來,就是爲了說這些狠毒的話讓我難受的麼?我是你的親妹妹!”
蘇言指着我咬牙說:“我現在告訴你,我蘇言,只有一個妹妹,她就是蘇婷婷!”蘇言說完這句話後也忪怔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說了這樣的話。
我感覺我的耳膜微微有些刺痛。
小的時候是這個聲音哄我睡覺,在我哭的時候也是這個聲音哄我開心,可是此刻,這個聲音說出來的話狠毒地讓我不敢回憶。
我哽咽着伸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眼睛盯着天花板緩了一會兒,嗓子還帶着哭過後的沙啞:“蘇言,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即使你沒有像一個兄長一樣照顧我,即使是你眼睜睜看着我被蘇震打,被當衆羞辱的時候我也沒有怪你,因爲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是長子你有責任。”我擡起手背揩去滾滾而下的眼淚,“無論什麼場合你總是照顧蘇婷婷,凡事都優先於她而不管我的時候我也沒有怪過你,因爲我知道,在我離開家的這些日子裡都是她在陪着你,我可以理解你們之間感情好。可是……”說到這裡,一股委屈涌上來讓我鼻子一酸又要哭出來,“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把你們的感情壓在我身上,我撐不住的。蘇婷婷的身邊有你,可我什麼都沒有,我連家都沒有了,我原本以爲我至少還有一個會擔心我的哥哥,可是如果連你也要這樣對我……蘇言,你是不是覺得我成天沒心沒肺的笑,就可以任你們隨意踐踏?”
蘇言一言不發地揹着手站在窗邊沒有說話。
“你說我沒有考慮蘇婷婷的感受,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又可曾想過我的感受?蘇言,你沒有良心。”當我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像是終於解下了一個大包袱,甚至鬆了一口氣。
蘇言背對着我僵直着身子依舊沒有說話。
窗外的陽光沿着窗縫滲進房間,我迎着光微微眯起眼,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過了好久,哭聲漸漸小了一些,我慢慢地撐着桌子站起身,抹掉臉上殘留的淚,收拾了一下自己。聽到動靜的蘇言回身轉向我,我看到他的臉蒼白得嚇人,不過我想我的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拽起地上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頭也不擡淡淡地說:“蘇婷婷的事我會負責,你不用擔心。還有,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也不要再來找我了,從今天起我沒有哥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