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夢迴紅塵

神光沖天的一瞬間,時間似乎停滯了。

光芒衝破魔霧,擊潰劍芒,在昏沉的大龍湫上空,打開一條通往異界的光路。這一刻,所有人都不覺失神。人的意念,隨着神秘的光路停滯於歷史的原點。在接近天道的時間法則之下,就連空前強大的九幽教主,也無法脫身。不覺間,光柱上散出五簇細微的光粉,其中四簇將雲鴻、司空浩然、虹顏、九幽教主籠住。剩下一簇,向南飛出雁蕩,不知去往何處。

接下來,只在三息功夫之內,衆人渾身一震,腦中天旋地轉。

醒來之時,花非花,霧非霧……

頭重腳輕的雲鴻,忽然感覺身子變輕,腦袋不再昏沉。睜眼一看,眼前之景,正是暮春三月,柳暗花明,綠瓦紅磚,小橋流水,似是一片江南水鄉的盛景。雲鴻生於北方,卻喜歡江南水鄉,喜歡那種溪澗縱橫、綠水潺潺的輕柔靈巧。江南的水,少有北地大河的奔放,其終年汩汩流淌,卻也培育出了江南人特有的溫和柔美。感受着如畫的勝景,不覺陶醉其中。

不過,隨着視線前移,雲鴻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我這是在那裡?我不是在雁蕩山嗎?怎麼忽然到了江南水鄉?”

雲鴻一驚,慌亂中,低頭看去。

他發現自己的肉身不知所蹤,此刻,正處於元神狀態。手腳身體,皆爲透明。髓海中虛無縹緲,只有一股意念,隨風飄蕩。視線前移的方向,便是風兒吹往的方向。雲鴻不知自己爲何會化作一縷清風,又爲何會到達此地。他試着運氣凝神,控制身體,卻發現丹田內空空如也。神魂虛無,意念飄忽,像要消散了似得。他以爲自己就要死了,不由低聲長嘆。

屢次嘗試無果,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一路順風,四處觀望。

很快,他飛過了潺潺綠水,到達了一片園林。

這裡很像是蘇州。蘇州的園林以典雅樸素、小巧玲瓏著稱。古語有云:“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冠江南。”這些園林的面積一般不大,只在方圓三十丈以內。但在其中,以亭臺軒榭、假山水池、山花林木,巧妙的將園區劃分爲主次分明、疏朗相間的空間,再運用獨特的借景方式,走在其中,處處如畫,移步換景,不由讓人產生出一覽無餘的玄妙感覺。

只可惜,這些園林多是私家建築,常人不可隨意進出。

“不出城廓而獲山水之趣,身居鬧市而有靈泉之怡,果然精美絕倫。”

此刻,雲鴻從園林上空飛過,所見景緻,更是絕美。

就這般,一路紛飛,不知掠過多少園林,跨過多少溪橋。不知不覺,風勢漸微,雲鴻的元神穩緩停下。此地已是城區的南郊,不過眼下,溪水橫流,阡陌交通,依舊充斥着濃濃的江南味。前方,一座精緻的別院高聳,風兒一吹,雲鴻飛身上前。這座別院四面環水,連以溪橋,地理位置極佳。門口有幾個護院,皆着上等皮甲,顯然,這一戶在當地非富即貴。

大門口掛有兩副對聯,一道橫幅。

對聯寫的是:丹心浩然昭天地,光耀日月朗太清。橫批是:天朗氣清。

“哈哈,看來這戶的主人定是個文人墨客。”

“歐陽府。”

一陣風吹,雲鴻的元神被送進園中,門口的守衛渾然不知。一入園中,雲鴻便被這精緻的風光吸引了眼球。這座歐陽府,以中央水池爲中心,各式亭臺樓閣、假山林木,皆臨水而築,放眼放去,形成一種平淡樸素的自然風格。萬綠從中一飛檐,山水呼應,相映成趣。

只可惜,雲鴻還沒看完,便被身後的清風送走。

離開了中央水池,向西而行,圍繞水流用土石堆成一山。雲鴻被清風送上土山,但見山頂建有一亭,名爲“清心亭”,上題文徵明手書“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一聯。亭子四周便植松柏翠竹。站在亭內朝外看去,竹海濤濤,松風拂面,卻是一種極爲愜意的享受。

然而,剛欲上那山亭,便聽到亭中傳來小孩的讀書聲。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

“欲辨……欲辨什麼來着?”小孩的聲音漸低下去。

就在這時,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讀書的小孩放下課本,大叫道:“大哥來了!”

雲鴻回頭看去,但見一個比之略大的孩童,信步走上山來,手中提着一個木籃,裡面熱氣騰騰,放着剛做好的點心。雲鴻大驚,這孩子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竟與虹顏有幾分相像。

雲鴻神念一動,悄悄跟過去。

不知爲何,此刻的清風似乎聽他驅使,他心中這麼想,風兒便這般吹。

未走幾步,那男孩便到了山上。

“然弟,累了嗎?你歇會吧,我從廚房拿了些糯米糰子來。”

捧書的小男孩撅了撅嘴,似乎有些不滿:“大哥,我不要讀書,我要跟你去練武。”

“練武?不行啊,父親說了,七歲前讀書,七歲後才能練武。”

“可是!可是我已經六歲半了,就差幾個月!”

大男孩咂了砸嘴,道:“那……那還是不行,父親的吩咐,我可也不敢忤逆。”

“哎呀~~哥哥~~你帶我去嘛~~~”

見商量不成,小男孩丟下書本,乾脆撒起潑來。

“額……這個……”

“大哥,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武師傅不說,那就沒人知道!況且,今天的詩我都背熟了,不信我背給你聽!”說着,小男孩開始朗聲背誦:“結廬在人境……”

到最後,大男孩沒轍了,只要道:“那好吧,我帶你去,但你要聽我的。”

“哦!耶!大哥,我們快走吧!”

大男兒急忙叫他,道:“喂,你等等啊,先把點心吃了啊!”

“不吃,我不餓!”

一句話的功夫,那小男兒已從亭中跑到山下。那大男兒沒法,只好將東西收拾好,飛快的跟了過去。卻見他年紀輕輕,也才八、九歲的模樣,但走起路來,腳下生風,數十階的假山石階,三兩步便飛身而下。雲鴻的元神緊跟其後,心中微怔。這小毛孩,骨骼內臟還沒發育完全,但按照這個情勢,少說已是武者大成。憑此資質,苦練數十載,前途不可限量。

雲鴻跟着兩個小孩,來到後院的一塊草坪上,上面有不少家丁在練武。

放眼望去,竟有三、四個武師,還有一個武道宗師。

“這歐陽府,果然勢大。不過,歐陽府……大幽朝似乎沒有這門府邸。”雲鴻歪着頭思索一二。他將前世今生,大幽地界中,所有姓歐陽的大官、名門、望族都想了一遍。唯一的歐陽姓氏,源自於楚州。不過,楚州臨海,距江南甚遠,這兩門府邸,估計沒有什麼關聯。

兩個小孩入得場中,那領頭的武道宗師即刻上前招呼。

半晌後,小男兒拎起一把木劍,隨意比劃。看在雲鴻眼中,也算是有模有樣。遙想他當年此時,還只會和母親撒嬌耍橫。這兩個小孩,將來無論哪個成長起來,都將是驚世之才。

“大哥,大哥,我們來比劍。”

“好!”

大男兒也拎起一把木劍,擺開架勢。那小男兒性格開朗,學着江湖人士,道:“刀劍無眼,小心了!”雲鴻在旁觀看,聽着小孩天真無邪的話語,不由一笑。這些木劍經過特製,劍鋒蠢鈍,劍尖被打磨成了禿頭,怎可能傷到?小男兒年幼,比起大男孩,骨骼肌肉更不成熟。本來,大男兒可以輕易取勝,但在關鍵時刻,屢屢讓步。交手半刻,硬是勝負不分。

便在此時,大男兒轉身,一劍側面反刺,小男兒失足跌倒。

“弟弟,你沒事吧?”

大男兒見弟弟跌倒,本可以刺下去的一劍,懸在了半空。

“嘿!看招!”

借跌倒之勢,小男孩抓起地上一抔土灰,猛地朝着大男兒揮灑過去。一陣煙沙遮眼,大男兒防不勝防,連忙舉手去擋。就在這時,小男孩提劍橫掃,一招“流星追月”,將大男兒的木劍擊落在地。同時右腳跨出一步,劍鋒緊逼,隨後那木劍便架在了大男孩的脖子上。

這等場面,看在雲鴻眼中,心中也一陣憤懣。

這小男兒,你的兄長處處讓你,可你卻耍些陰險的詭計致勝,真是心腸歹毒。

小男孩哈哈一笑:“大哥,你輸了!”

大男兒揉了揉眼睛,稽首道:“弟弟劍術高超,兄長不及。”

“放肆!”

“你們兩個,真是膽大包天,竟敢私下縱劍比鬥!”

雲鴻一怔,循聲望去,卻見一箇中年男子,面帶威嚴,負手站在不遠處的樹林中。看他的樣子,應已站了許久。方纔兩小兒比劍的情景,皆看的清楚。見到此人,雲鴻便覺一道熱浪撲面,那是此人身上的陽煞之氣。他急忙退讓,此人的武道境界,少說也在宗師之上。

兩小兒見到此人,急忙跪地求饒:“父親,我們錯了,下次不敢了。”

中年人冷哼一聲,嚴厲道:“去浩氣堂罰跪一個時辰!”

看着兩個護院將他們帶走,雲鴻心中有些憐憫。不覺間,背後揚起一道冷風,將他朝前方的小樹林中吹去。行了一會兒,眼前風沙一晃,兩個小男孩及幾個護院,忽然消失。四面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人影。此時,天色漸暗,朦朧之中,已是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想到自己可能已經身死,最後一縷魂魄即將飛散,無盡的傷感涌上心頭。

前方,綠樹掩映中,露出一抹飛檐。

站在極遠處,雲鴻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那是一種溫和的氣流,流淌在空蕩蕩的身體中。忽然,那虛無的魂體似乎有些一絲感覺。乍一看去,樓上掛着一個門牌:浩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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