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打鬥的過程中,女青年早起身了。她站在一旁觀戰,見男青年半天不起來,“啊”的尖叫一聲,舞扎着雙手,快步跑過去,扶住男青年,又是揉又是捏。
“寶貝,摔疼了嗎?”女青年關切地問。
“哎喲,疼死我了。媽的,輕點!”男青年殺豬一般嚎叫。
“我扶住,能起來嗎?”女青年扶起男青年,又攙扶着走了幾步。
男青年沒事,只是疼勁兒沒散,呲牙咧嘴,樣子甚是滑稽。
“你打他?你憑什麼打他?”女青年轉向軍人,指着他的臉,大聲質問。
“他,他打你,我是救你。”軍人懵了,結結巴巴解釋道。
“誰要你救?我樂意讓他打,樂意!多管閒事!”女青年跳着腳,惡狠狠地指責道。
圍觀的人面面相覷;軍人張口結舌,愣在當場。
“你看,你把他打多重?不行,你要賠。”女青年不依不饒。
“解放軍打老百姓,我要告你!”男青年緩過勁了,也高聲叫喊。
軍人又氣又急,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能白白捱打,得有個說法。”男青年見軍人受窘,得意洋洋,嘴上更是逼迫了一步。
軍人看了一眼男青年,思索片刻,有了決定。
“我打錯了。現在,我站着不動,讓你再打回去。”軍人說道。
“你說的?”男青年趕忙追問一句。
“我說的。”軍人肯定地答覆。
“打幾下?”
“打三下。”
“不準躲!”
“不躲!”
圍觀的人羣譁然,有人直搖頭。
男青年深吸一口氣,一記直拳,狠狠地向軍人前胸打去,只聽“砰”地一聲,軍人紋絲不動,男青年痛得直甩手。
“媽的,真硬。”男青年罵道,揉揉打痛的那隻手,又狠狠地一拳打向軍人的腹部。
軍人依舊未動,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男青年直覺得那一拳像打在棉花包上,軟綿綿,無處着力。
“打他的頭,下一拳打他的頭。”女青年出主意,叫喚道。
這是一個白眼狼,欠揍的貨。
陸文忠看不下去,走上前來。
“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已經認錯,何必要把事情做絕呢?”陸文忠勸解道。
“咦?又一個多管閒事的。這年頭,充大瓣蒜的還真不多見,我是不是中彩啦?他還欠我一拳,欠債還錢,要不,你替他還上?”男青年立刻轉了矛頭,對陸文忠說道。
又是一個活寶,狂妄,輕浮,記吃不記打,給他三分顏料,真敢開染坊。陸文忠決定教訓教訓他們。
“替他還上嘛,未嘗不可;甚至,你還可以多打一拳。不過,我有一點糊塗,剛纔你打的那個女孩是誰?你狠揍了她一頓,她爲啥返回頭幫你?這不合理呀。”陸文忠故意裝出滿臉好奇的樣子,問道。
“少見多怪!她是我女朋友,不幫我還能幫外人嗎?”男青年傲然地說道。
女青年昂昂頭,身子往男青年靠了靠。她倒是挺配合。
“女朋友?她被打的滿地亂滾,我當你在打小偷呢。不過,她願意被你打,肯定做錯了事情,該打!男人嘛,就得有一點威風。兄弟,以後下手輕點,你女朋友長得還真好看呢。”陸文忠邊說,邊仔仔細細打量女青年,打量得女青年心裡直發毛。
男青年被陸文忠一番話,說得雙目帶彩,顯然心裡很舒坦。
“不對,不對,不對!”陸文忠突然說道,頭搖得像撥浪鼓。
“怎麼不對?你懷疑我說謊?你看,她就是我女朋友。”男青年一把攬過女青年,證明給陸文忠看。
“別誤會,別誤會,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好像見過你女朋友,有一點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陸文忠解釋說。
“你見過她?”男青年用怪怪的眼神盯着陸文忠,問道。
“吃不準。喂,你們耍朋友多長時間啦?”陸文忠問道。
“半年。”男青年回答。
“才半年?要是這樣,也許對頭。十一個月前,我請一個朋友吃飯,他帶了女朋友赴宴,那女孩和她很像,太像啦。也許是我眼拙,看錯人啦,漂亮女孩嘛,長得可能都有一點像。”陸文忠指指女青年,煞有其事地說道。
男青年把頭轉向女青年,盯着女青年看,眼睛裡有懷疑。
“你胡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鬼才見過你呢?”女青年急眼啦,矢口否認。
“你看你,急什麼?我說過我眼拙,興許是認錯人了。我就是想證實一下,你要是我朋友曾經的女朋友,我們就是熟人,那樣的話,你的新男朋友就不好意思打我了,對吧?”陸文忠夠損,說的話不啻是公牛面前抖紅布——撩火。
人就是這樣,你越是不動聲
色,把話說得模棱兩可,對方越是滿腹狐疑,想要探出真相。這不,男青年沉不住氣了。
“你再仔細看看,到底是不是她?”男青年把女青年往陸文忠面前一推,惡狠狠地說道。
“不看啦,不看啦。你看,你都生氣啦,再鬧出個事情多不好。都是過去的事情,不提,不提,你女朋友說不是就不是。”陸文忠陪着笑臉,說道。他是欲擒故縱。
“不行,看!我命令你看!我的眼睛裡不揉沙子。”男青年堅決地說道。
“其實,再看不看都無所謂;看了,我說是,她說不是,你信誰?只是,不弄清楚,你又要鬧心。怪我多嘴。我倒有個辦法,不過…。”陸文忠像是很爲難,不再往下說。
“你要把人急死?說,我叫你往下說!”男青年厲聲喝道。
“我說,我說。只是,說了以後,要是證明我弄錯了,你把我揍一頓,那倒沒什麼;要是說對了,你一個忍不住,把她揍一頓,我的罪過可就大了。你要保證不揍她。”陸文忠說道。
這分明是把人往陰溝裡帶。
“你說!我不怕你說!我根本沒有見過你,更不認識你的鬼朋友,身正不怕影子斜,看你怎麼給老孃潑髒水?”女青年底氣十足,柳眉倒豎,大聲說道。
可惜,今天她遇上的是陸文忠,是智慧超人的刀手。
“那我就說了,說了肯定能辨得一清二楚。我朋友的女朋友,右肩頭上有一小塊青色的胎記。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看的。那天吃飯是大夏天,她正好穿得是吊帶裙,我就…,就看見了。”陸文忠說道,說的時候,表情有一些尷尬。
男青年聽陸文忠說完,一把把女青年揪到跟前,瞪着她,兇狠地問道:“說,你肩膀上有沒有胎記?”
女青年掙扎,說道:“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青年歪着腦袋回憶,似乎又回憶不真切;越不真切,越想把事情弄明白。他看看女青年的臉,又看看她的肩頭,恨不得隔着衣服把裡面看透。
“你們倆找個沒人的地方,驗證一下不就結了。”陸文忠火上澆油,說道。
“我們一走,你撒腿跑了,我到哪裡去找人?”男青年眼珠子一轉,說道。
“你看你,不相信人。我等着,絕不跑。”陸文忠發誓說道。
“別信他,他指定跑,他就是騙子。”女青年恨得牙根癢癢,高聲罵道。
“騙子不騙子,驗證一下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底虛?你們不走開,難不成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在這兒驗吧?”陸文忠滿臉無可奈何,問道。
他又使了一招激將法。男青年果然經不住激,拽住女青年的衣服領口就往下扯。女青年穿得是一件寬鬆的圓領薄毛衫,被扯了一把,右邊的肩頭就露出來了。
女青年皮膚白皙,右肩頭前端,隱隱約約有一小片青黑。
“媽的,臭婊子,你敢騙老子。”男青年頓時暴跳如雷,一個耳光就抽過去。
女青年撒腿就跑,邊跑邊叫喊:
“我不是!我冤枉!”
男青年緊追不捨。
圍觀的人鬨笑,接着各自走散,只有軍人還呆呆的立在那裡。
“兄弟,還不快溜?”陸文忠走過去,捅捅他,說道。
軍人如夢初醒,緊緊跟着陸文忠,七拐八繞,一口氣蹽出去有一兩裡地。
“謝謝你!”兩個人站定後,軍人由衷地說道。
“不謝,舉手之勞謝什麼?我倒是很欽佩你。”陸文忠說道。
此時,陸文忠纔開始仔細打量眼前的軍人。軍人中等偏上身材,很敦實,面孔微黑,濃眉環眼,高鼻樑,厚嘴脣,額角處斜挑着一道疤痕,生生又給人增添了幾分豪邁之氣。
“是條漢子。”陸文忠心裡暗暗喝了一聲彩,生出結交之意。
“你以前真見過那個女子?”軍人是個耿直之人,對剛纔發生的一幕還沒有轉過彎,不由得問道。
“沒有。”陸文忠笑着搖搖頭,答道。
“那你,那你怎麼說得有鼻子有眼?還,還…?”軍人結結巴巴,不知道如何措辭。
“你是想問我怎麼知道那女孩肩頭有胎記?那是瞎蒙的,說穿了一文不值。女孩的肩頭是淤青。我看見她被男的推到,肩頭先着地,女人皮膚細嫩,撞擊重了準發青。我見他們太張狂,就耍了他們一把。”陸文忠邊說邊哈哈大笑。
軍人想了一下,跟着也哈哈大笑。
“我就說呢,你要拉着我快跑。”
軍人並不笨。雖然看陸文忠說得輕鬆,但人家也是冒了風險救自己,是個性情中人。另外,他對陸文忠的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能夠想出這麼一個怪招,絕招,治得那對男女連北都找不着,絕非尋常之人。他饒有興趣地盯着陸文忠的腦袋,看了許久。
兩個人都存結交知心,話便多了起來。後來,乾脆找了一
塊大石頭,半躺半倚,一氣兒聊了倆鐘頭。
從軍人的口中,陸文忠知道他的名字叫景義,現在某特戰隊服役,中士軍銜。景義的家就在據此30公里的陌南鎮,這次是回鄉探親,在市裡轉車,順道來五老峰遊覽。
日生當頭,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
“我的肚子提意見了。”陸文忠說道。
“我也是。”
兩個人相視,哈哈大笑。
“山下有一間農家飯莊,有各種的山珍,做得很地道,我們去喝一杯?”陸文忠提議道。
“我請客。”景義豪爽地說道。
景義和陸文忠在農家飯莊喝酒,直喝得兩人都有幾分醉意才散席。出得飯莊兩人依依惜別後,景義已經沒有絲毫的遊興,便踏上了返家的汽車。
景義的此次返家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他此後也成了陸文忠商業帝國的主要干將。只是他的加入是被動的,是被逼無奈的一個選擇;當然,這同陸文忠沒有任何關係。下面,我就講講景義的故事。
陌南鎮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大鎮,人口數萬。市鎮的格局是:一條主幹道從南向北貫穿全鎮,幾條東西向的街道又把整個市鎮切割成若干塊;沿主幹道兩側,分佈着鎮政府、銀行、醫院、郵局和一家大商場,建築比較高大;幾條東西向的街道上,則分佈着許多小商鋪,菜攤、雜貨攤和民居,建築顯得凌亂。北方多風沙,氣候乾燥,加上人來車往,街面上總是土呼呼,客氣裡也夾雜着塵埃味。
景義的哥哥叫景仁。景仁的家在第二東街的中段,是一座四分大小的院子,正房是三間坐南面北的二層小樓,磚混結構,鋁合金的門窗,不鏽鋼的扶手,正面外牆全貼着乳黃色的瓷磚,很漂亮,很氣派。耳房也是三間,一間廚房,一間儲物室,一間當了門房。從外面看,家道顯得頗爲殷實。
景義的父母,雙方早亡,他再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從部隊回鄉探親,主要就是看望這位哥哥。
“哥,我回來啦。”站在大門口,景義一邊拍門,一邊激動地大喊。
院子裡傳出幾聲咳嗽,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院門打開,一位三十幾歲的中年人,一把抓住景義的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後,裂開嘴笑了。
“景義,長壯實啦,臉曬黑啦,好,好!”中年人連說了兩個好。
“哥,你氣色怎麼這麼差?怎麼這樣瘦?”景義看着哥哥,吃驚地問道。
景仁景義年齡相差十歲,父母亡故後,景仁就挑起了撫養弟弟的重任,兄弟倆感情很深。景仁也是中等個,長得比景義清秀,人很能幹。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二十歲的時候,他就進工程隊做工,搬磚、扎鋼筋、抹灰、安水暖,所有工種幾乎幹了個遍。掙來的錢,他供弟弟讀書,讀完初中讀高中,高中畢業,他又送弟弟了參軍。景義去部隊那年,景仁已經快三十歲,還沒有成家,在農村已經是超大齡青年。後來,景仁成了小包工頭,手裡漸漸有了錢,便蓋了這個新家。再後來,景仁打電話告訴弟弟說娶了媳婦,成家啦,只是兄弟倆天各一方,各自忙碌,景義一直沒有見過新嫂嫂。
這一次,是景仁打電話告訴弟弟,說自己回到了家鄉,景義便從部隊請探親假回來了。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快,快進家。馮媚,馮媚,快出來,弟弟回來啦。”景仁對弟弟的問題不做回答,邊拉着弟弟進家,邊衝着裡面喊。
二樓的樓梯上,出現一位女子的身影。女子身材纖巧,一頭齊肩的秀髮,眉目如畫,瑤鼻櫻口,煞是好看。特別是她下樓的姿態,擡腳動步間,真個是風情萬種。
“這是你嫂嫂,這是我兄弟景義。”景仁趕忙替兩人介紹。
“嫂嫂好。”景義問候道,並深深鞠了一躬。
“你就是景義?你哥老提起你,果真長得一表人才,好,好!”馮媚笑着開口道,說的是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語調軟軟的,很悅耳。
“一家人,都別客氣,進屋吧。”景仁說道。
三個人進到屋裡,馮媚到了茶水,也在相鄰的沙發上坐了,兩隻眼睛咕嚕咕嚕直在景義身上轉,轉得景義臉上一陣陣燥熱。
“兄弟多大啦?在部隊上處女朋友了沒?”馮媚笑眯眯地問道。
“二十五。沒女朋友,部隊不允許。”景義老老實實回答。
“他還小,着啥急?好好幹,爭取奔個前程。”景仁接過話茬,說道。
“你看你,我不是關心一下嘛。”馮媚白了景仁一眼,說道。
“哥,幾年不見,您身體怎麼變這麼差?是不是病了?”景義岔開話題,看着哥哥,問道。
“他是心病。你哥他破產了。”馮媚臉色不好看了,恨聲說道。
“哥,怎麼回事?”景義關切地追問。
“哎,一言難盡。”景仁長嘆一口氣,接着一五一十敘說了這兩年的經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