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彬笑了起來,“看起來動了不少心思嘛,柳書記你看呢?”他現在是一心只想甩掉包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柳慧如略一思忖,嘴角微微的一翹,啓口道:“第三條特事特辦,同意增加第六名黨委委員,第四條合情合理,第五條有點乘人之危,第六條開價過高,免稅減爲三年,用人定兩年。”?
金恩華看着葉文彬,“葉縣長,第六條可以照柳書記說的辦,但第五條不能少,否則免談。”看穿了領導的心思,討起價還個價的事,他金恩華早就幹得得心應手了。?
“我同意。”葉文彬爽快地下了結論,這個包袱摔出去,他心頭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金恩華同志,你給縣委縣『政府』的承諾呢?”柳慧如問道,小混蛋還真是個『性』情中人,方文正就不會有這種大氣和膽魄。?
金恩華朝柳慧如勇敢的一笑,“我不能保證陶瓷廠作爲企業的存在,但我保證不拋棄陶瓷廠的任何一名職工,保證他們有事做有飯吃,同時儘量保證他們不上訪不鬧事,完不成任務我自己下臺滾蛋,只要給個鐵飯碗,罰我看大門都行。”?
葉文彬笑道:“小金,別說得那麼悲壯嘛,縣委縣『政府』是充分信任你的。”?
金恩華拿過肖蘭輝的記錄,迅速的掃了一眼,放到葉文彬面前,苦着個臉說道:“反正我豁出去了,請兩位領導簽字畫押,白紙黑字,省得以後有人說三道四的。”?
葉文彬一邊簽字一邊說道:“小金啊,我看你好象撿了寶似的,挺開心的嘛。”?
“咱命苦,從小沒爹沒孃,還沒學會撒嬌哭鬧吶,”待柳慧如也簽了字,金恩華笑嘻嘻地說道,“葉縣長,明天上午你得搞個紅頭文件讓我帶回去,我怕那幫老頭不買帳。”?
“行行,”葉文彬笑意連連,“我就知道你鬼點子多,能難住你的困難還沒生出來嘛。”?
金恩華小心翼翼的把記錄收起來,寶貝似的塞進口袋裡後,變戲法似的又掏出一份材料,“趕日不如撞日,正好兩位領導都在,幫我把這個申請修路的報告批一下。”?
葉文彬看了一眼,搖着頭說道:“小金,這不符合程序麼,你先拿到交通局去,再請向付縣長審閱後拿到我這裡來。”?
“葉縣長,特事特辦麼。”金恩華詭異地一笑。?
葉文彬是知道金恩華和向道林之間的過節的,遂會心的一笑,在報告上籤了字後遞給柳慧如,柳慧如看也不看,也提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金恩華接過來塞進口袋,立刻滿臉堆笑,旁若無人的把身體斜靠到辦公桌上,一手拿起了電話聽筒:“總機嗎,我是縣長辦公室,給我接月河鄉值班室。”?
葉文彬絲毫不以爲忤,還起身把金恩華按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這小子居然毫不客氣,一屁股坦然受之。柳慧如嘴角一翹,看不出什麼反應,肖蘭輝是見怪不怪,只看得旁邊的鄭文明掩嘴直樂,那個方文鶯一臉的愕然。?
一會,金恩華喜形於『色』的對着話筒嘮叨起來:“老李嗎,我就知道你在等我,你和王兵兩個給我連夜行動,對,就按我說的辦,嘿嘿,先搞定那些老頭子唄,放心,告訴同志們,他們的鄉長在縣城搶了個大元寶,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哎,你得給我好好宣傳宣傳,這可是千辛萬苦得來的喲,哈哈,告訴同志們以後小心,沒事少到縣裡來,被葉縣長他老人家賣了我可不管。”?
葉文彬有點哭笑不得的拍一下金恩華的後背,向柳慧如點點頭,領着衆人離去。?
肖蘭輝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不接受金恩華的“提示”。金恩華象泄了氣的皮球,無奈的住進了縣委招待所。?
不過,冷靜下來後他覺得蘭姐是對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是有的人能剋制,而有的人卻放縱自己的**,人『性』的貪婪自私和放縱**,是毀滅人生的根源。幸好他有自卑帶來的小心和節制,尤其是今天晚上,招待所的天台夜談,使他在許多年以後,都把它當作自己跨入人生真知大門的開始。?
肖蘭輝的臉上,掛着一絲外人難以看透的淡淡憂愁,她總是很好的掩飾着它,只有在這個小男人面前,她沒法掩飾也不想掩飾,望着黑暗中寂靜的古城,她握住金恩華有點冰涼的手,低聲的問道:“恩華,你今晚在葉縣長的辦公室裡提到政治覺悟,你知道什麼叫政治嗎?”?
金恩華搖着頭,嘿嘿一樂,“蘭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一莽撞人,偶然地撞進了這個叫官場的政治舞臺,如果我知道什麼是政治,我豈不是就成了政治家了?我可不想當政治家,因此也不想知道政治是什麼玩藝兒。”?
“其實,你今天的表現就很政治,”肖蘭輝望着遠方,黑夜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政治是政治家手中的玩物,不同的時代有着不同的政治,過去三十年的政治就是階級鬥爭,因此人的出身往往也是政治的體現,而現在,政治就是經濟,讓我們這個貧窮落後的國家儘快富強起來,就是最大最根本的政治,具體到我們青嶺縣,最大的政治就是搞改革開放,抓經濟建設,你爲縣委縣『政府』分憂解難勇挑重擔,實際上就是講政治的表現,柳慧如也不得不讚賞你的行爲。”?
“她,算了吧,我在她眼裡,就是待宰的羔羊,”金恩華苦苦一笑,“她就象懸在我頭上的一把鋼刀,什麼時候掉下來,咔嚓一聲,我就玩完了,這個女人的面相,一看就是蛇蠍心腸。”?
“此一時彼一時,當心還是對的,”柳慧如溫柔地說道,“我剛進宣傳部的時候,她以爲是老爺子派來代替她的,幾乎用盡了一切辦法對付我,直到把我降職放逐到青嶺,可青嶺不是天州,她現在還做不到爲所欲爲,對她來說,現在最大的政治就是站穩腳跟,所以,她就會不斷的妥協和暫時的退卻,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來坐穩她的位置。”?
“蘭姐,我看你並不比她差麼。”金恩華抱住肖蘭輝,想乘機揩點油。?
“我沒有她的抱負和魄力,”肖蘭輝掙脫金恩華的擁抱,理理頭髮,繼續說道,“所以,我現在不再是她的威脅和對手,我相信我們會相處得很好,她現在的目光集中在其他十個縣委常委的身上,此外,還包括你這個潛在的對手。”?
“呵呵,給我一個公平公正的平臺,我倒樂意和她鬥上一鬥。”金恩華笑起來,豪氣的說道,“政治就是鬥爭,鬥爭就要有對手,可惜,我沒有資格做她的對手。”?
肖蘭輝看着金恩華,微笑着說道:“恩華,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但是,你在她的心目中已經成爲了對手,她會盯着你防着你,時時刻刻準備着吃掉你。”?
金恩華哈哈一笑,豪情勃發,“那是我的榮幸,反正我時刻準備着失敗,只要蘭姐你站在我一邊。”?
“儘管我無法幫你,但是我願意。”肖蘭輝把金恩華的手攥得更緊,悠悠地說道。?
“三國縱橫,勾心鬥角,嘿嘿,”金恩華詭異地一笑,“柳書記和宋書記既然都是高手,深諳平衡之道,我又頭上刻了字的人,他們想對我下手,總得惦量惦量吧。”?
肖蘭輝點着頭說道,“自古朝中有人好做官,跟對領導緊跟領導,纔是官場真正的政治藝術,恩華,你想過這點嗎?”?
金恩華點了點頭,“蘭姐,你認爲現在有值得我爲之效命的人嗎?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我不認爲劉書記王書記當得起這個伯樂,他們,只是我的領路人罷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政績,對我來說,最大的政治就是取得足以傲人的政績,”?
“看來,你算入行了,”肖蘭蘭嘆道,“人都說『性』格決定命運,細節決定成敗,你以後還是要注意收斂和謹慎一些,以前的所謂政治,大多是明目張膽的鬥爭,現在和以後,更多的是暗鬥,爭權奪利,是官場永恆的主題啊。”?
金恩華的注意力又開始分散了,瞅瞅身後和兩邊,雙手慢慢地摟住肖蘭輝的嬌軀,在她耳邊輕輕的說道:“老師,我多麼希望不是在這裡,而是在牀上聽你的諄諄教誨。”?
肖蘭輝心一顫,“這位同學,細節決定成敗,這裡是縣城,不是你的月河鄉。”?
金恩華無奈放開了肖蘭輝,訕訕的一笑,感慨道,“男人呵,你如果不能征服世界,那麼就去征服女人吧,因爲女人代表着半個世界和生命的繁衍。”?
肖蘭輝“噗”地一笑,“大詩人,你還是少發點詩興,先想想怎麼對付柳慧如身邊那個小丫頭吧。”?
“我還正要問呢,”金恩華怔了怔,不解的問道,“蘭姐,那臭丫頭見了我,一付苦大仇深的樣子,倒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方文鶯,方文正的堂妹,地委宣傳部長方寧君的掌上明珠,十六歲參軍,擅長拳擊和格鬥,到青嶺來工作最大的口頭目標,就是想會會廢了她陳三河叔叔的兇手。”?
金恩華倒吸一口涼氣,“蘭姐,你,你跟我開玩笑的吧?”?
肖蘭輝說道:“是柳慧如說的,這丫頭在部隊長大,從小刁蠻成『性』,瘋瘋顛顛的,柳慧如也很頭疼,真不知道方寧君是怎麼想的,我看你最好別惹她,小心點就是了。”?
在縣委招待所的食堂吃了早飯,瞅瞅牆上的鐘,八點還沒到,金恩華向肖蘭輝打了個招呼,偷偷的溜進了葉縣長的辦公室。?
鄭文明坐在外間整理着文件,看到金恩華賊頭賊影的樣子,不禁莞爾一樂:“老弟,到我這裡來不用搞得那麼緊張吧。”?
金恩華指指裡間,見鄭文明搖搖頭,鬆了一口氣,大模大樣的坐了下來,“鄭哥你有所不知,小弟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人,從讀書開始就最討厭開會了。”?
“呵呵,那你在這躲着吧,”鄭文明笑道,“要是依你所說,那領導還能幹什麼?”?
“不愧爲學長,說話真有水平,”金恩華翹翹大拇指,“開會的都是領導,領導的工作就是開會。”?
鄭文明遞過來一份文件,“拿去吧,害得我加了三個小時的夜班。”?
“多謝鄭哥,小弟記在心裡了,”金恩華接過文件,眼珠滴溜溜一轉,“小弟想送一樣東西,請鄭哥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