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頭,我再給你出一招,你要不要?”金恩華微笑着問老劉頭。
“怎麼不要?我就知道鄉長你點子多。”老劉頭一邊打開筆記本一邊說道。
“我這招叫做火上澆油,”金恩華詭異的一笑,“我從縣教育局額外搞來二個轉正指標,加上分配的,今年全鄉共有五個民辦轉公辦的名額,你搞個文件發下去,凡家裡和親屬有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從今年起三年內取消轉正資格,另外,包括公辦教師在內的全體教師,凡違反者,取消以後三年的工資調級資格,情節嚴重的,一律開除。”
很少『露』出笑臉的『婦』女主任肖蘭輝表示了讚許,“我同意,金鄉長這招一定能在教師界掀起新的計劃生育高『潮』。”
李紅年指着金恩華笑道,“好一招火上澆油,逃無可逃。”
『毛』雅君一向比較『性』直口快,“鄉長,你指的親屬包括哪一些,直糸的還是旁糸的?”
金恩華得意的一笑,“同志們,咱們搞的是模糊戰術,就寫親屬兩個字,打擊範圍麼可大可小,政策掌握在我們手中,讓教師們自己去想象吧。”
李紅年也跟着笑起來,“這招夠狠夠毒。”
“老李,說好聽一點,你這不是打擊我的創作靈感和革命積極『性』嘛。”金恩華轉過身對羅繼東說道:“繼東,那個通告準備好了沒有?”
羅繼東點點頭,“按照你寫的內容,印了五百張,我保證貼遍全鄉每個角落。”
“你現在馬上就去,今天全部貼完,”金恩華拍拍羅繼東的肩,“別忘了,把各個大隊的幾枚公章都統統收上來,有人問,你就說防止各大隊私開外出的介紹信和證明。”
『毛』雅君坐到羅繼東的位置上,“鄉長,這辦法不管用,月河鄉外出人員絕大部分都在附近,根本用不到介紹信和證明。”
金恩華瞟了她一眼,這娘們長得是『迷』人,怎麼那麼喜歡擦粉和灑香水,就是不大會動腦筋。他往椅背上靠靠,儘量避開那股有點惱人的香水味道。
“是啊鄉長,我對你通告的內容有點看法,”肖蘭輝望着金恩華說道。
“肖主任請說。”金恩華冷眼看看這兩個女人,長得都有點勾人,一個二十幾歲,快言快語,幹練潑辣;一個三十出頭,思路清晰,冷靜縝密,可惜暫時無法『摸』清兩個人的立場。
肖蘭輝沉思了一下,“鄉長在通告裡寫上以後決不爲了計劃生育而抓人扣東西,是不是過於的絕對了,因爲這些措施畢竟現在各地都在用,縣裡也有專門的下鄉工作隊,而且效果很好。”
金恩華搖搖頭,“肖主任你不是本地人,對月河鄉的環境特點有所不知,月河鄉靠近山區,一邁步就是深山溝嶺,無影無蹤,全鄉又以河港溝汊密佈而聞名,地形複雜,外人難以捉『摸』,這裡幾乎家家都有木船,一有風吹草動,超生戶們就會馬上上船揚長而去,所以,大規模的行動尤如大炮打蚊子,勞命傷財得不償失。”
原來,肖蘭輝是半年前從地區下放月河的幹部,因爲體弱多病,幾乎沒有下過村,爲了照顧她,就安排她駐村月河街。
肖蘭輝點點頭,拿一雙丹鳳眼偷偷瞄金恩華一下,閉上嘴不再說話。
『毛』雅君打開筆記本,看了看大家說道,“鄉長,目前有十三名大隊幹部黨員,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在廣大人民羣衆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幹部一律撤職,黨員一律開除。”金恩華說得斬釘截鐵。
李紅年說道:“我同意鄉長的意見,不要再搞什麼檢討警告之類的東西,來個殺雞給猴看,處理十三個,能管幾百人幾千人,以後就不會成爲問題了。”
金恩華看着肖蘭輝,“這事由肖主任負責,一抓到底,決不留情。”
肖蘭輝應了一聲。
『毛』雅君看着筆記本,繼續說道,“到昨天爲止,我們鄉還有一百七十三名育齡『婦』女沒有完成上環,一百二十二名育齡『婦』女沒有完成結紮手術。”
“還要努力啊,”金恩華站起身來,嚴肅地說道,“劉書記特意關照過我,計劃生育工作是百年大計,不得不抓,我認爲,我們月河鄉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以後你們三個人也作一下分工,老劉頭坐鎮鄉『政府』,肖主任身體不好,就管好衛生院和服務工作,雅君同志,你能者多勞,多到下面跑跑,把下面各村的情況給我『摸』清『摸』準。”
看到老劉頭他們三個人離開,李紅年急忙走到門口,關上門,轉身衝金恩華一笑,“恩華,你這是擺的什麼『迷』魂陣,我差點被你矇住了。”
金恩華伸出大拇指,“老李,不愧是偵察英雄,什麼也瞞不了你的眼睛。”
“我知道你搞的是內緊外鬆,但不知道你具體怎麼搞,”李紅年憨憨一笑,“和你一起工作啊,我得跳着想。”
“兵不厭詐,呵呵,兵不厭詐,”金恩華神秘的一笑,“老李,千萬保密啊。”
李紅年哈哈的笑起來,和金恩華在一起,他感到舒心和放心。
金恩華坐回到椅子上,漫不經心的問道,“老李,你家的水稻今年怎麼樣?”
“今年是責任承包制包產到戶的第一年,又沒有發大水,”李紅年興奮地說道,“我家那三畝水稻肯定是個大豐收。”
“是啊,我看田裡的稻穀都熟透了,”金恩華意味深長地點着頭,“開鐮日是哪一天?”
“是後天,農曆十六,”李漢年一怔,月河鄉人還不知道開鐮日嗎?
開鐮日,是月河鄉的特有節日,這種風俗已存在了幾百年,到了這一天,就是夏收夏種的開始,每個村都會由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第一個持鐮下田,首先收割第一穗稻穀。
都說初一十五不是好日子,不能婚喪嫁娶,不能動土上樑,更不是出門的好時候。可金恩華還非得今天出門不可。縣城是肯定要去的,公事還得辦,找向美蘭就免了,好幾天不見,那張小圓臉是不是又長胖了呢?也有點作怪,每次想到這事,就有不妙的感覺。
“華哥,”小五踱着方步溜過來,“又去縣城上貢呀。”
小五在這個月河鄉最重要的“交通樞紐”裡,永遠是主人一般的自在和威風。
“狗嘴欠揍,”金恩華笑罵道。
小五接過金恩華的自行車放到小客船上,”我媽說,初一十五是點香拜佛的日子,難怪你們這些騎自行車的人,也一個個起早『摸』黑的往縣裡跑,不是去縣城給老爺們上貢,又是幹啥去?”
金恩華懶得去接小五的話茬,跳到船上坐在頂篷上,“今天怎麼沒幾個人乘船呢?”
“少見多怪,要去的都乘早班船了,”小五解着纜繩,嘴裡吊上一根香菸,“明天就要下田幹活了,大中午的誰願跑到縣城去閒逛?”
金恩華“噗”的一笑,“行啊小五,有進步,都用上成語了。”
“小看人不是?”小五躺在金恩華身邊,“我要是少捉幾回泥鰍,和你一樣早考上大學了,當個鄉長區長啥的,小菜一碟。”
“你就吹吧,吹死牛不用賠,”金恩華想起小五當年高考作文捲上的成名大作,忍不住又“噗”的一聲笑起來,”小五,你行,你當年的高考作文,我是怎麼也寫不出來的,全天州都有名呢。”
小五不以爲忤,反而得意地仰天『吟』道:“小子本無才,父母『逼』我來,向黨交白卷,零蛋滾下臺。”唸的正是他自己當年的成名作。
金恩華笑着,“呵呵,真是流芳百世的名家名句啊。”
“開船啦,開船啦。”小五不理金恩華的譏笑,坐起身朝着岸上吼起來。
“對了,小五,”金恩華忽然想起什麼,“你剛纔說什麼騎自行車的都往城裡跑,你今天看見誰了?”
“小白臉方文正呀,”小五說道,“還有武裝部的李部長。”
金恩華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兩個人一起走的嗎?”
“少見多怪,”小五白了金恩華一眼,“早班船的時候,兩個人一起上船乘船,不是一起走麼。”
老李怎麼和方文正在一起,那方文正不是在大陳村落實土地責任承包制麼。
難怪今天上午沒見到李紅年。
小客船上的金恩華想着李紅年,正在縣城裡的李紅年也在想着金恩華。
坐在付縣長向道林的辦公室裡,李紅年如坐鍼氈,心裡叫苦不迭,其實他早已感覺到金恩華和方文正之間的微妙關糸,只是心中有數裝作不知道,和方文正同事二年多,關糸不好不壞,還沒有發展到一起來找領導“彙報工作”的地步。至於金恩華則不同,同鄉之間的天然親近,孫校長有意無意的推介,以及對金恩華有股說不出的欣賞,讓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不過,他現在分明感到了自己這個位置的艱難和危險。
方文正能把他拉到縣城,當然是因爲向道林。
“紅年啊,不是我說你,”向道林親自給李紅年點上一支香菸,“如果不是小方拉你過來,你是不是就不來看我了?”
“老首長您說哪裡話,”李紅年誠惶誠恐,“您知道我家裡情況,很少到縣城裡來的。”
李紅年的妻子幾年前病故,留下三個孩子,家裡還有年過六旬的父母和老邁的爺爺,家庭是他沉重的負擔,也是他離開心愛的部隊的主要原因。
向道林埋怨道:“見外了不是?三年了也不來看我一眼,我可是記得當年咱們老八連裡,就我們倆是青嶺人。”
方文正坐在旁邊心裡直樂,老實人也有裝不下去的時候,多次拉着不來,沒想到自己叔叔的一封信,就給拽出來了。
當年李紅年是偵察連連長,方文正的叔叔是團政治委員,向道林是團參謀長。
“向叔叔,李部長可沒少說起您的英勇事蹟,”方文正恭敬地說道。
向道林擺擺手,口中卻帶着得意,“好漢不提當年勇,已經聞不到硝煙和血腥了。”
李紅年陪着笑臉,瞥了方文正一眼,孃的,我幾時說他過什麼英雄事蹟了,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左眼皮老是『亂』跳,果然不是好兆頭。
“小方,你們李部長才是真正的戰鬥英雄,”向道林指着李紅年說道,“你可要好好向李部長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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