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明一邊起身一邊笑道:“這回又撿了什麼洋撈?”?
“十四寸的彩『色』電視機,南朝鮮的貨,”金恩華壓低聲音,“你幾時有空來拿,順便幫葉縣長也拿一臺?
“那我先謝謝啦,”這年頭,彩『色』電視機還只是掛在嘴上的奢侈品,自己結婚二年後才置了臺九寸黑白電視機,鄭文明高興的拍拍金恩華的肩膀,提起公文包,咧嘴一樂,“你金書記好好息着,我去開會了。”?
金恩華翹起腿,閉上眼睛想眯一會,門卻被悄然的推開了,方文鶯幽靈似的飄了進來,金恩華一驚,睜開雙眼堪堪轉身,左臂上早着了一掌,一陣刺骨的劇痛之下,金恩華怒罵一聲“臭丫頭”,看也不看,右臂一揮而出,右掌一張,竟抓住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一驚之下本能的往回撤手,方文鶯俏臉粉紅,嘴裡嬌罵道:“臭流氓”,又是一掌狠狠的拍來,電光火石間到了金恩華的面門,金恩華又驚又怒,情急之下自知難以招架,暗歎一聲,微微側身,一股巨大的力量全部落在了左肩上,整個身體瞬間無力地跌落在椅子上,上了年頭的塑料藤椅啪的一聲散開在地上。?
”文鶯,快住手,”一聲斷喝,門外衝進來的是方文正,一手把方文鶯拽開,一邊罵道,“丫頭,你越來越不象話了,給我滾。”?
方文鶯跺了跺腳,惡狠狠的蹬了金恩華一眼,轉身出門而去。?
金恩華忍着全身的劇痛,咬緊牙關站起身來,坐在了鄭文明的椅子上,這臭丫頭功夫不淺,下手也忒狠了,要不是自己練過,就這兩下,準得躺上半個來月,哼,好男不跟女鬥,發明這古訓的人,準是個妻管嚴。?
“恩華,對不起,你沒有事吧?”方文正關切地問道,心說這小子難得好脾氣,對女人不還手,堂妹的任『性』自己知曉,真要弄出傷來,這小子一定會記恨的。?
“就幾下花拳繡腿的,看我象有事的樣子麼?”金恩華滿不在乎的說道,媽的,小白臉長得越發帥氣了,又結婚又升官,現在又有了直接的靠山,春風得意而不費力氣,命好呀。?
方文正也坐下,陪着笑臉說道:“我替堂妹向你道歉了,這丫頭從小就任『性』,出手不知輕重的,要不去醫院看看?”?
“屁話,我就那麼不經打?”金恩華咧嘴一笑,有點得意的說道,“文正,你們家向來講究知書達禮以理服人,怎麼會弄出這麼一個東西,門風不古呀。”?
方文正絲毫不以爲忤,這小子向來口上不饒人,何況自己堂妹出手在先,再說自已還有求於人家呢,“呵呵,恩華,這不應了你常掛在嘴邊那句話麼,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也是,就你家這隻鳥,將來誰娶了誰到黴,”金恩華又起了戲謔之心,臉上遂笑嘻嘻的樂道,“文正,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其實臭丫頭虧大了,嘿嘿,剛纔我情急之下,這樣抓了她一把。”說着還得意的用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劃了幾下。?
“哦,你就是個不吃虧的主。”方文正心裡暗暗叫苦,瘋丫頭吃了虧豈會輕易罷手,柳姨初來乍到,這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事。?
金恩華警惕地瞟了方文正一眼,手指輕釦着桌子,“文正,你不去開會,是特意跑來看我的洋相嗎?”?
“冤枉,又犯疑心病是不?”方文正笑道,“呵呵,誰能有你金書記清閒自在,我還不知道你的臭脾氣,一開大會就找藉口開溜,剛纔碰到肖主任,我就猜你躲起來了。”?
“唉,出什麼也不能出叛徒吶,”金恩華誇張的嘆道,一邊又打量着方文正,媽的,人比人氣死人吶,“我說方書記,你找我準沒好事,咱還是老規矩,先小人後君子,公事公辦,私事免談。”?
方文正也不繞彎子,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對馬玉才和金力新兩個傢伙有氣,可這麼掛着也不是個事,同事一場,都求到我這裡來了,我也不好推辭是不?”?
金恩華略一沉『吟』,心說方文正還行,挺念舊的,咱慈輩爲懷,早就等着你呢,臉上閃過詭異的微笑,“看在你面子上,倆小子你調走,我知道你們莊河鄉缺人,我這裡又剛收了一大攤子,順便給我搭走五個人。”?
“恩華,這份人情我先欠着,”方文正用商量的口氣說道,“可這搭人,能不能減點?”?
“媽的,方家人也學會做生意了,”金恩華笑罵一聲,眼一瞪,“行,搭四個,不能再討價還價了。”送走那兩個瘟神,順手又減去陶瓷廠四個人的負擔,這生意划得來。?
方文正有事相求,哪會計較口頭上的小虧,“恩華,上次提的修路的事你能不能再考虛考虛?”?
金恩華搖着頭,“還是那句話,修一條月河通往你們莊河的公路,十年內都沒價值,只要你能說動柳書記,縣裡願當冤大頭,我樂見其成。”?
這小子又在拿捏人了,方文正興奮地站起身來,湊過去要握金恩華的手,“一言爲定。”?
金恩華縮回手,懶洋洋的說道:“握手免了,快滾,別忘了替我向尊夫人問好。”?
方文正是個細心之人,知道堂妹下手特重,看出金恩華是在硬挺,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這事要是鬧將起來,會影響到柳姨和自己,到了會堂門口,恰好看見柳慧如和葉文彬還沒進去,就把事情跟柳慧如和葉文彬說了。?
葉文彬皺皺眉頭,看着柳慧如不說話,心道你方家的人真夠可以,敢到青嶺來公報私仇了,看你怎麼辦。柳慧如面『色』一沉,和葉文彬嘀咕了幾句,又向站在不遠處的肖蘭輝招手,待肖蘭輝過來,把事情一說,肖蘭輝的臉『色』突地變了,柳慧如看在眼裡,心中一怔,暗暗記下,領着她趕到縣委大院這邊來。?
金恩華正痛着呢,他那點功夫是被四叔『逼』着學的,大多一知半解的半桶貨,也不知臭丫頭使的什麼招法,受掌處是火辣辣的痛,全身是刺骨鑽心的痛,在方文正面前不想失面子,咬牙忍痛裝着,現在氣一泄,全身散架似的,再也撐不住,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肖蘭輝推門而進,看到金恩華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再也顧不得矜持和掩飾,撲過來抱住金恩華,“恩華,你怎麼啦?”一臉的關切之情暴『露』無遺。?
柳慧如跟在後面,看到連椅子也碎了,着實被嚇了一跳,趕緊幫着把金恩華扶坐到椅子上,“蘭妹,快送醫院吧。”?
金恩華苦笑着,勉強搖了搖頭,“醫院沒用的,我死不了,蘭姐,你,把我放在你包裡那瓶『藥』拿來,幫我,幫我塗到後背上去。”那是他四叔留給他防身用的,沒想到真用上了。?
解開金恩華的上衣,兩個女人都嚇壞了,金恩華的左肩背上留着一個明顯的掌印,早已腫漲成紫黑『色』,肖蘭輝顫抖着把那種白『色』的『藥』粉塗上去,眼淚竟忍不住掉了出來,“這方文鶯,也太狠毒了。”?
柳慧如面『色』一寒,怒道,“瘋丫頭,我讓她立刻滾回天州去。”?
“柳書記,等等,”趴在桌上的金恩華說道,“這一回算我還給陳三河的,只是,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柳慧如心中一凜,知道誤會已成,再解釋反而無益,趕着去開會,遂吩咐肖蘭輝留下來照顧。?
待柳慧如一走,肖蘭輝的眼淚嘩嘩的流下來,“恩華,真的沒事嗎?”?
金恩華笑道:“蘭姐,謝謝你,我沒事的,瞧你,在柳慧如面前『露』諂了。”擦上了『藥』,痛楚立時減輕了不小。?
“我不管,”肖蘭輝流着淚說道。?
“柳慧如,方老爺子,呵呵,咱跟你沒完,”金恩華右手捶着桌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肖蘭輝握着金恩華的右手,“別動氣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這種傷醫院治不了的,”金恩華忍着痛把衣服合上,“蘭姐,你去開會吧,咱不能讓人小瞧了。”?
被一個丫頭片子打傷,傳出去就要當笑話了。?
金恩華把肖蘭輝送到了會堂門口後,卻見組織部長錢坤從裡面出來。?
“錢部長,你不去開會?”自從上次的“君子之交”以後,在私下場合,金恩華不再把錢坤列在“您”的行列,兩人的關糸無形之中近了起來。?
錢坤眼睛一亮,“小金,我正找你呢,到我辦公室坐坐?”?
一看就是有事,金恩華有心交好錢坤,上次的事是自己刻意所爲,“君子”的風度還是打了點折扣的。?
你道錢坤爲何如此上心的找金恩華?他是明擺着緊跟宋傳賓的人,沒有宋傳賓就沒有他的今天,憑金恩華的所謂“君子之交”,還影響不了他和宋傳賓的關糸,上次回家後燒掉了那些材料,過一陣子又看各方沒什麼反應,對金恩華也就慢慢的放心了,反正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欠下的人情,以後找個機會還了就是。不成想昨天宋傳賓把他找了去,要他帶頭反對任命原陶瓷廠廠長王兵當月河鄉的付鄉長兼黨委委員,這事涉及到金恩華,他總要慎重一把,回到家猶豫之中想到上次深夜的月河之行,不禁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真是細節決定成敗啊,當時關着侄子富來的房間裡,放着一臺走私的錄音機,敢情就是金恩華留的後手,幸虧自己記『性』不錯,什麼君子之交,人家還捏着置人死地的證據呢。?
“小金,王兵的事有些難辦。”坐定以後,錢坤也不彎來轉去,先撇清自己的難處要緊。?
金恩華微笑道:“是宋書記的意思吧?”?
錢坤攤攤手,作出無辜的樣子,“管黨羣的書記,總有點話語權,在一些事上,我也只能打打下手。”?
“理解理解,錢部長你可不要掛懷,”金恩華略一思忖,“常委會上怎麼定的呢?”?
“我提了個折中方案,王兵擔任付鄉長,不兼黨委委員,算是勉強通過了。”錢坤說道。?
看來宋傳賓對餘中陽真上心哩,金恩華心中冷冷一笑,怕王兵上來擠了餘中陽,哼,你也不看看你的人有沒有那個能耐,“錢部長,不管怎麼樣,咱得謝謝你,你這夾心餅不好做,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錢坤心裡揪着錄音機的事,心說你小子哪是君子,比黃土山裡的狐猩還狡猾,“小金,上次的事情我不會忘,你這個朋友值得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