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嶺以前幾乎沒啥象樣的工業,現在鄉鎮企業成了主力軍,鄉鎮企業局自然也是香餑餑,金疙瘩,光一年的管理費就讓人垂涎三尺,可是體制裡的現實就是這樣,誰主管,基本上就是誰說了算,何況金恩華是強勢人物,誰都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隨便插進別人那裡,就是犯規和犯忌了。『言*情*首*發
陳石宇也點了頭,這件事總算過去了,坐在椅子上,李正民雖然倍感煎熬,畢竟人家只是奪回自己的東西,還沒到他那裡挖肉,看戲的只會看戲,你讓人家爲你跑龍套,你得是個角啊。
柳慧如笑道:“同志們,這縣政府領導的分工問題,具體就由陳縣長負責吧,我看這個分工細則很不錯嘛,我們常委會就不要越俎代庖了,改革開放政企分開,黨委管方向,政府抓具體,石宇同志,就麻煩你了。”
這時,組織部長錢坤站了起來,手裡拿着一疊打印好的材料,一邊走一邊挨個分發着,“各位領導,正好你們都在,呵呵,我也偷個懶吧,省得我挨個上門拜訪,這是我們組織部,關於科級以下幹部工作考覈的暫行辦法,也包括科級幹部,爲了新時期幹部工作的建設需要,結合省地兩級組織部的通知精神,我們初步搞了個方案,請各位領導過過目,具體的都在裡面了,呵呵,請審查,請審查。”
錢坤邁着緩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爲了這次幹部考覈工作的順利進行,穩妥起見,我們組織部決定,首先選擇縣交通局和方城鄉進行試點,然後於年底在全縣全面的鋪開。”
幹部考覈是上面的指示,縣委管的是大方向,選擇哪裡作爲試點單位,正是組織部的權利。這可是平地響雷,方文正聽得心裡直起波瀾,金恩華那小子終於來狠的了。
剛纔是防守,現在是反擊了,宋傳賓暗歎,青嶺難靜啊,這招出的,連綿不斷,一招狠過一招,絕了,交通局和方城鄉是李正民的老窩,人家給你來個黑虎掏心,明擺着告訴你,我就要一招置你於死地,唉,都是你李正民自找的,另立山頭超越別人,有那麼容易嗎。
陳石宇勉強能保持鎮定,李正民此時已萬念俱灰,葉文彬聽得也是心驚肉跳,崔和平坐得更直了,老王頭面不改色的抽着煙,程建國似乎早有所料,陳子堯慶幸公安局沒在試點之列,武裝部長郭鵬還是那樣的一動不動......
孫玉霞說話的聲音似乎也提高了不小,臉上也是一片燦爛,“老錢,你這個方案很好嘛,我鄭重提議,常委會就此進行舉手表決。”
柳慧如望望陳石宇,又看看宋傳賓,微笑着問道:“石宇同志,宋書記,你們兩位的意見呢?”
陳石宇應道:“我同意。”宋傳賓沒開口,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這是上面佈置的工作,他能反對嗎,雖然對錢坤不先請示他有點不快。
“好,請同志們對組織部的這個幹部考覈方案進行表決,同意的請舉手。”
慢慢的,都舉起了手,李正民沒有選擇反對,因爲他知道,那絕對是徒勞的,鬥爭是要準備失敗的,失敗的代價是什麼,他雖然沒想過,但他懂,他猛地想起了金恩華那張笑臉,還有他那詭異的微笑,心裡一陣哆嗦,快六月了,心怎麼會這麼的冷?
“一致通過。”那是柳慧如冷冷的聲音。
李正民不知道,自己後來是如何走出會議室的,他是最後走的,沒有人同他打招呼,陳石宇沒有,葉文彬也沒有,雙腿灌了鉛似的,步伐太沉重,頭腦更是一片空白,有一縷陽光勉強的透過樹蔭,正好照在他僵硬的臉上,太燙,太刺眼了。
王省長,他的老上級,在茫茫的軍墾大地上跟了他五年,此刻他還在天州,能去找他嗎?老首長恐怕還在惱怒他泄露了行蹤呢。
和與會的大多數人一樣,他絕沒有想到,更爲致命的打擊,還在後頭。
下午六點鐘,天還沒黑,孫玉霞騎了自行車往柳慧如家來,兩個女兒住校,老公又不在,孫玉霞難得清閒,因爲金恩華的關係,她和柳慧如已密不可分,可兩人卻從未去過對方的家,柳慧如站在院子門口等她,兩個人親熱說着家常,進了屋上了二樓,孫玉霞一邊打量室內佈置,一邊讚歎,果然是大家閨秀,這古典型陳設可窺一斑,柳慧如笑說:“孫姐,你搬到幹部樓來,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擺設了,你那老式房子不好裝扮哩。”孫玉霞應道:“我還是不搬了,老房子住着,能接地氣,再說,以後退了,又搬回去,太麻煩。”柳慧如說:“想得太遠了吧?”
孫玉霞道:“咦,慧如呀,怎麼連廚房都搬到二樓來了?”柳慧如呶呶嘴說:“其實我很少做飯,也不會做飯,還不是領導的指示?”領導的指示?孫玉霞站在樓梯口,往二樓的客廳兼餐廳一瞧,不禁笑了,“這領導管的真是寬喲。”
二樓兩間,後面分別是廚房和浴室,前面部分是小客廳和臥室,兩個女人口中的“領導”,正懶洋洋的躺在長條的泡沫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哼着歌,一腿翹着晃動,一手夾着香菸一手打着節拍,柳慧如嗔怪道:“哎,你不是說今晚你來燒菜嗎?”金恩華笑道:“哄你唄,孫姐這高手在此,哪用得着我出手。”柳慧如過來擰一下,嬌罵一聲:“無賴,還讓我買這買那的。”金恩華呵呵一笑:“男人嘛,只管國家大事,快去快去,等會還要辦正事呢。”孫玉霞笑道:“慧如,這都是你和蘭妹慣出的毛病,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以後可不得了喲。”金恩華得意的笑着:“告訴你們,以後在家裡我就是少爺,呵呵,大少爺,金大少爺。”孫玉霞邊挽衣袖邊笑道:“慧如,咱們甭理他,自個幹吧。”金恩華故作姿態,對柳慧如一本正經的說:“瞧瞧,書記老婆,這一點你得虛心的向親愛的孫姐學習,你燒的菜太難吃,有損你老公我的健康,從而影響我的革命鬥志,女人嘛,一定要上得廳堂,入得廚房。”柳慧如啐了一口,拉着孫玉霞進了廚房。
女人單個費思量,兩個女人做事快,一邊嘮叨嘻笑一邊勞動,不一會就是一桌子六個菜,魚肉齊全,色香俱佳,金恩華提議喝幾杯,他在柳慧如家早就預備了酒的,孫玉霞不擅喝酒,柳慧如怕他耍酒瘋,堅決反對,金恩華只好埋頭吃菜咽飯,小事服管,乃哄女人之道,是某個叔叔教他的,今晚看情勢玩不了那個,所謂水到渠成,可眼下這水還未到呢。
柳慧如瞧金恩華有些索然,以爲他想那事,給他夾了一塊魚肉後說道:“該學學好了,別儘想着亂七八糟的歪事。”
“哼,本少爺向來是一個腦袋裝兩種思想,”放下飯碗打個飽嗝,金恩華起身坐到沙發上,得意的說道,“兩位姐姐,我不是高尚的人,我這腦袋呀,一邊是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思想,一邊是全心全意爲自己服務的思想,兩者兼顧,決不偏廢。”
孫玉霞笑道:“今天我們可是爲了你,不要臉面的豁出去,但絕對不光是爲了你個人的利益。”
“就是嘛。”柳慧如白了金恩華一眼,有些凝重的說道,“今天的事,葉文彬也就是無可奈何的心態,我看宋傳賓似乎有點意外,所以,希望不要太影響了陳石宇。”
“非也非也,”金恩華搖頭說道,“事實證明陳石宇玩不了政治,缺乏洞察力和敏銳性,這次的事對他是個教訓,我們雖是朋友,但要真玩政治,我決不會爲了朋友之情而放棄原則。”
兩個女人沒有收拾一桌的碗筷,坐過來怪怪的瞅着金恩華。
“看什麼看什麼,很簡單的道理嘛。”金恩華瞪了兩個女人一眼,冷冷的說道,“官場和商場一樣,只有暫時共同的利益,沒有永恆的朋友,他陳石宇如果敢拿我做文章,我同樣饒不了他。”
“我看陳石宇沒那個想法,”孫玉霞說道,“他和李正民是兩類人,要我說,他就是個秀才。”
“孫姐,你說對了,”金恩華點點頭,“他是個明白人,知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道理,就是有點小知識分子的臭毛病,愛玩箇中庸之道,這次他以爲李正民靠上了王省長,有點遷就李正民而已,要說他真有什麼壓制我的企圖,那是絕對不可能,嘿嘿,兩位姐姐放心,不出明天,他會主動找我的,我們還照樣是好朋友。”
柳慧如鬆了口氣,“我也認爲,我們只打擊李正民一個人是對的,已經充分證明了我們的決心和力量,恩華,你和老錢吳陽他們想的點子太好了,讓旁觀者也無話可說。”
“嘿嘿,”金恩華習慣的樂着,“你們在熱烈歡迎省長同志的時候,我和吳陽春旭在對面的酒樓看着呢,春旭一直抱怨黨校缺錢,連裝個鐵門都沒錢,這不,讓那些需要學習的傢伙,來個自費學習,順便把黨校的經費也解決了。”
“好,好,”孫玉霞對趙春旭當然關心,這黨校也算她的自留地了,“恩華,你這是一箭雙鵰呀,一下子端了李正民的老窩,足以讓他心疼半輩子。”
金恩華微微一笑,從身邊的挎包裡掏出一疊信,遞給了孫玉霞,“孫姐,我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這是老王頭退下來後,從大堆舉報信中找出來交給我的,全都是關於他弟弟的,以前老王頭礙着他是葉文彬的人,其實老王頭早就說過李正民有反骨,靠不住,現在這些信派上用場了,我要讓李正民記住,你玩我,我就讓你失去一個弟弟。”
柳慧如問道:“嚴重嗎?”
“判個十年八年的,恐怕是遠遠不夠吧。”金恩華淡淡的說道。
孫玉霞接過信沒看,卻拿眼睛瞧着柳慧如,“慧如,應該查查吧?”
“嗯,當然要查,”柳慧如沉着臉道,“這個老王頭啊,鬼精鬼精的,不知道他還帶走了多少東西。”
“我星期一就辦,不能讓張君平太閒着了,一閒就琢磨歪門斜道的。”孫玉霞說着,又把目光轉向金恩華,“恩華,我有些不明白,你對李正民這麼狠絕,爲什麼卻輕易的放過那個李林揚,據我所知,你被地區紀委調查,李林揚可是寫了舉報材料的。”
柳慧如靠在沙發上,也饒有興趣的看着金恩華。
“孫姐,你和李林揚有過因爲工作上的過節,但連你都承認,李林揚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他是懷才不遇無人提攜,又是跟着老王頭這樣不搞圈子的人,以他的能力,其實不在葉文彬陳石宇之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想進步無五厚非,人各有志,向向方家示好也能理解,畢竟快四十的人,在幹部年輕化的浪潮下,進步的機會已經不多了,我在月河鄉時經常和他接觸,覺得他爲人處事還過得去,他也幫我辦過不少事,確實成了相當好的朋友,他這個人有一個優點,就是不搞圈子不拉山頭,沒有拉幫結派當頭頭的野心,他僅僅是爲了自己個人往上爬,在今天的社會裡,這根本不是問題,而且他當初的手段也是合乎情理,還有,他從沒找過我,說明他尚存羞愧之心,至於後來他針對我的舉報,當屬上了賊船,身不由己,當然,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忘記了官場上的一條鐵律,你可以出軌,但絕不能改變立場,叛徒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如今他頂多只是方文正的馬仔,永遠也進不了方家圈子的核心,再沒有人敢做他的知己,得不到任何人信任的人,他是個什麼處境?就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這樣的人,我們再去動他有意義嗎?呵呵,我們動他,反而會使他的心情好些,我們就在旁邊瞧着他自生自滅多好,方文正我是蠻瞭解的,他將來也不會輕易重用李林揚的,青嶺人最講究仁義忠信,體制裡的人會和他交往嗎?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