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幽暗,擁擠,骯髒的走廊,瀰漫着各種令人窒息的味道。
深入地下,光線昏暗,走廊已亮起了幾處昏暗的燈光,照出了一條陰森潮溼的通道。一個勤快的地下人家已經開始準備晚飯,簡易竈具支在走廊裡,瀰漫着刺鼻的油煙味道。
正是這種人間煙火味道,沖淡了地下走廊的陰森壓抑,有了一種溫暖人心的人氣。
何小白鼓足勇氣,走向走廊深處,小潔緊緊追隨,雙手不自覺的扯緊了堂哥的衣袖,躲在他身後緊張的東張西望。
夏秋交接之際,天氣還很炎熱,走廊兩側的住戶都敞開着門,門口掛了一片骯髒的擋門布。也有乾脆敞開門,暴露屋內風光的。
男人都是光膀短褲,女人都是鬆散的廉價睡衣,或坐或躺,每人手裡都捧着一隻廉價的智能手機。
李阿姨租住的房間是走廊盡頭的一間,應該也是最便宜的一間。何小白摸索到門口,猶豫一下,踮腳伸手在門楣上一探,摸了一手黑灰,也摸到了一串鏽跡斑斑的鑰匙。
輕輕捅開門鎖,緩緩推開破舊的鐵皮門,一股濃烈的腐敗味道直衝口鼻。
嗡嗡嗡!
伴隨着撲鼻臭味,一羣綠頭大蒼蠅撲面而來,何小潔一聲尖叫,拖着何小白一個趔趄,差一點雙雙跌倒。
聽到有人尖叫,躲在屋裡的江湖人物紛紛探頭出來,朝着走廊盡頭張望。
羣蠅散盡,門洞敞開,走廊的幽暗燈光闖入黑洞洞的臥室,落在了一張收拾的乾乾淨淨的雙人小牀之上。
何小白穩住心神,擡腿跨入房間,按下了門口的開關。屋頂的燈光閃了幾下,定格了一個恆定的點光源,籠罩了溫馨的小屋。
小屋收拾的很乾淨,很溫馨,牀鋪也摺疊的很整齊,牀頭豎立着一個乖巧的布娃娃。這個布娃娃不是商店銷售的那種,而是碎步拼接的純手工娃娃,身上的布已洗的發白,看樣子至少也收藏了10年以上。
何小白掃了一眼房間,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
房間收拾的乾乾淨淨,怎麼會有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怎麼會聚集了那麼多骯髒的綠頭大蒼蠅?
何小白目光落在了擺在屋角的一隻陳舊的小冰箱,這種地下出租房沒有廚房,一般都是走廊支竈具做飯,冰箱只能擺在臥室一角。
冰箱依然插着電,下面卻淌出了一小污漬,顯然它已經很陳舊,製冷出現了問題。
找到了臭味源頭,何小白捂着鼻子慢慢走過去,輕輕拉開了冰箱門,一絲寒氣撲鼻,頓時清爽了很多。冰箱還可以製冷,並沒有完全壞掉。
冰箱上面三層冷藏室,整齊得擺放了各種食材,蔬菜,水果。可以看出李阿姨平時是一個愛乾淨,講衛生的勤快女人。
“哥,你看,這是什麼?”何小潔失聲驚叫,聲音帶了哭腔。
何小白目光已被下面的冷凍箱吸引,冷凍箱拉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一條紅色的花布邊緣,樣子很像一條小棉被。
“小潔,你躲遠一點。”何小白推開小潔,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摸出兩張紙巾,墊在手指尖輕輕捏住了冰凍箱拉手,緩緩拉開了冰凍箱。
“啊——”何小潔一聲尖叫,一跤跌到了牀鋪之上,當場暈厥過去。
何小白一個趔趄,也跌坐了冰冷地面,臉色蒼白無血,一雙眼睛已被恐懼瀰漫。
冷凍箱裡居然睡着一個包裹在紅布花棉被裡的嬰兒,雙目緊
閉,紅撲撲的臉蛋已僵硬冰凍,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爽,彷彿已正沉浸在深深的睡眠之中。。。。。。
10分鐘後,接到報警的警車,救護車及時趕到,完全控制了現場。昏迷的何小潔被送到了最近的急救中心,何小白被警方控制,帶到了就近的陸家墳派出所。
經過一番盤查詢問,何小白被聞訊而來的汪東輝叔叔保釋出來。
等他出了派出所,外面已是夜色闌珊,一片燈火昏黃。告別了汪叔叔,何小白一路驅車疾馳,直奔市人民醫院急救中心。
值班醫生告訴他,何小潔並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驚厥昏迷。剛剛已經清醒一次,因爲驚恐過度,出現了幻覺,醫生不得不給她注射了鎮定劑,估計會昏睡很久。
守在昏睡的何小潔,何小白的思緒開始遊離飄忽。
派出所的侯副所長已經跟他簡單介紹了最新的調查情況,這位李萍阿姨已經在現在的地下室租住了10多年,一直單身,身邊並無子女。
冰箱的孩子至少已經冷凍收藏了15年,應該是她夭折的孩子。因爲孩子夭折受了刺激,她變得有些神智恍惚,一直冷藏着死去的孩子,臆想着孩子在她的身邊慢慢成長。
李雯雯是一個並不存在的女孩,是生活在李萍意識深處的一個虛妄的幻影。
何小白知道,李雯雯不僅是李阿姨意識深處的一個幻影,也是他意識深處的幻影。他看到的李雯雯並不存在,那只是藏在李阿姨意識深處的一個影子。
他將上門投奔的小潔錯判爲李雯雯,就是一種潛意識在作怪。將自己意識深處的一個幻影強加在了何小潔身上。
按照正常的科學依據,何小白只能對整個事件作出這樣一個還算靠譜的解釋。
“哥,我怎麼會在這裡?”就在冥思一刻,昏迷的小潔居然醒了,一臉茫然看着何小白。
“哦,你受了驚嚇,正在接受治療。”何小白輕聲安慰。
“哥,我的皮箱呢?”剛剛清醒的何小潔,居然莫名其妙的追問起自己的皮箱。
“在家裡臥室擱着呢,你怎麼忘了?”何小白有些詫異。
“今天是七月十五,我給大伯大嬸帶了一些銀元,你趕緊回家燒給他們。”何小白掙扎坐起,一臉焦灼的看着何小白。
“小潔,你說什麼?你沒事吧?”何小白伸手摸了一下小潔額頭,溫度正常,並未發燒。看眼神也很清澈,意識也並未恍惚。
“我沒事,就是在你家樓梯,拖着皮箱上樓,被一個白影撞了一下,摔下了樓梯,然後就啥都不記得了。一清醒過來,發現躺在了這裡,還有哥陪在身邊。”何小潔也一臉迷茫,傻乎乎的看着一臉驚訝的堂哥。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何小白全身發抖,臉色蒼白,雙手死死扣緊了堂妹雙臂。
“我想進城打工,先投奔哥家裡住幾天。拖着行李上樓梯的時候,被一個突然冒出的人影撞倒,跌下了樓梯,醒來後就躺倒了這裡。”何小潔一板一眼的再次敘述了她的經歷。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好好睡一覺,其他的事我會處理。”何小白努力壓抑心底慌亂,安頓了何小潔,匆匆離開了醫院。
驅車在夜幕下漫無目的的狂奔了一圈,發泄了心中的恐懼,他的意識漸漸恢復了冷靜。將座駕停靠路邊,點燃一支菸,深深的吸了一口,散出一圈濃濃的煙霧。
自從爺爺給他留了一個幸運號碼
,離開這個世界之後,他總是厄運不斷,陷入了一種詭異而神秘的境界,一刻都沒有消停過。
老媽死了,老爸死了,下一個會是誰?
難道爺爺心中有怨氣,給全家人都下了詛咒,要一個個拉他們下去陪伴他老人家?
他活着那麼寂寞,那麼孤獨,積累了一肚子怨氣,走之前種了一個詛咒給不孝的兒孫,罰他們到另一個世界去陪老人?
不,不會的。
他可是自己的親爺爺,怎麼會跟自己的子孫後代下詛咒,詛咒自己斷子絕孫。
這個神經兮兮的李阿姨,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何家?無緣無故的糾纏上自己?口口聲聲唸叨的何老師又是怎麼回事?
她能夠養着一具嬰兒屍體15年,絕不僅僅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婆子,一定還隱藏着一些深不可測的詭異。
她爲何要將死去15年的女兒,嫁接到堂妹何小潔身上?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第一次觸摸的女性是小堂妹?又如何知道小堂妹一定會因爲這一摸而進城投奔自己?
。。。。。。
何小白思緒越來越亂,又開始遊離飄忽。
他急忙收住思緒,深深的靠入了車座,讓自己進入了一種徹底放鬆狀態。
事到如今,他只能再次上門拜訪何教授,期待他能夠指點迷津,解開纏繞他的一切詭異,將他扭曲的人生軌道再次接入正軌,丟棄包袱,開始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
恍惚之間,疲憊的何小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藍天,白雲,茫茫草地。
一個白色長裙的女孩,赤腳奔跑在茫茫天地之間,款款回眸一笑,清晰了一張美麗而熟悉的臉——舒曼?
何小白欣喜若狂,瘋了一般朝着那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追逐而去。
就在他漸漸接近那一個雪白背影一刻,突然停止腳步,癡癡佇立,眼睛暴突血絲,一雙手拼命的扯住了一頭亂髮,痛苦的蹲在了草地上,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茫茫青春之上,兩個熟悉的背影摟在一起,親暱的消失在天盡頭,一個背影是舒曼,另一個背影是他的老爸——何明哲。
一抹陽光照進車窗,染紅了何小白蒼白無血的臉龐,也染紅了他臉上流淌的兩行淚水,彷彿兩行鮮紅的血。
何小白一雙眼球佈滿了血絲,彷彿兩團燃燒的火。
這雖然只是一個荒誕不羈的夢,卻給了一個不詳的預感:失蹤的舒曼,一定已經被老爸帶走,帶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如果他的預感不錯,失蹤的舒曼已經死了。
老媽死了,老爸死了,心中的女神也死了。
他還活着,痛苦的活着。
一個可怕念頭緩緩侵蝕着他疲憊脆弱的心,他也想跟着他們一起走,逃離這個孤獨冰冷的世界,與離去的爺爺,爸爸,媽媽,還有舒曼,在另一個世界團聚。
滴滴滴!
就在他萌發驅車狂飆,撞向對面加油站一刻,他的手機響了。
“小夥子,今天有空吧。我是吳教授,想約你一起到易學堂,找何教授一起喝喝茶,下下棋。年輕人整天忙於事業,也該抽空放鬆一下。”來電居然是那個車禍老人,約他到易學堂下棋喝茶。
這個及時的電話,敲醒了思緒低沉的何小白,也點醒了陷入危機的他。
身陷危機的他,應該立刻去拜見大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