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一聲悶雷直壓下來,一道犀利的閃電劃破了玻璃窗。
餘墨楓在電閃雷鳴一刻,僵硬的身體劇烈的顫慄扭曲了一下,似乎被那一道閃電狠狠的電擊了一下。
他猛的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雙眼睛空洞的望着窗戶之外,窗外依舊電閃雷鳴,暴雨瀟瀟,猛烈的撲打着窗櫺,密集的雨線從雷電擊碎的玻璃窗直透到屋裡。
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餘墨楓從最初一刻的驚慌失措緩過勁來,疑惑的掃視着這間簡陋卻裝飾典雅的小屋。
他清楚記得,在自己轉過身一刻,背後一股勁風,一道黑光劃過,腦袋被重重襲擊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當他剛纔被雷電一擊而醒轉一刻,卻發現自己已置身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沒有死,我居然真的沒有死!
餘墨楓心中一陣狂喜,激動的心幾乎要跳出來,感受着自己有力的心跳,他伸了一個懶腰,居然全身充滿了力量感。
不對,這個人不是自己,這顆心不是自己的心。
多年心臟病痛折磨的他,在感受到一顆雄壯有力的心臟跳動一刻,立刻意識到了身體變化,有一種強烈的排斥感。
他下意識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居然一臉絡腮鬍子,咦,頭頂居然是一頭長髮,一頭蓬亂骯髒的長髮。
多年來他一直將自己修整的很整齊,很乾淨,鬍鬚一天一刮,頭髮一週一剪,一直都保持着一副魅力男人的形象。
他一直以爲,他能夠處處獲得女人青睞,是因爲他身上這股強烈的男人魅力。直到他臨死一刻才知道,他吸引女人的不是魅力,而是他那一雙“勾魂”之眼,還有那一顆“怨結”之心。
雖然他臨死一刻,早做好了心理準備,當他還魂一刻,還是被眼前發生的一切深深震撼,完全慌亂了心神。
他急忙跳下牀,光着腳跑到了掛在牆壁的一面鏡子前,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鏡子裡,也出現在他驚慌的眼神深處。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鏡子裡的他居然真的變成了那個地攤畫師,那個不修邊幅的地攤畫師。
餘墨楓雙腿一軟,差一點栽倒在地。身子退了幾步,跌坐在那張結實的單人牀上,整個人徹底陷入了恍惚,目光癡癡的望着鏡子,粗重的喘息着。
經過一番調整,他的情緒漸漸從最初的惶恐穩定下來,不得不接受了眼前的現實,借屍還魂的現實。
瘸子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說的一點也沒有錯,自己真的死了,自己真的又活了。
這間小屋一定就是地攤畫師的家,當然也是他將來的棲身之所,罪孽深重的他終於擺脫了冤孽糾纏,流浪街頭的他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暫時棲身的家。
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家,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接近那個局,去追查那一條牽動着他的心的線索,去追尋那一個已深深植入他靈魂深處的白衣女孩,無數次魂牽夢縈的白衣女孩。
這是他的秘密,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也是他選擇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唯一理由。
什麼狗屁風水之爭,什麼狗屁風水制衡,關我鳥事?
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找到她,找到那個畫入自己靈魂的白衣女孩。
想到了白衣女孩,一股溫暖流遍全身,最初的恐懼感,身體的排斥感一下子便削弱下去,他目光變得清澈透明。神思也不再恍惚,整個人清清爽爽的站了起來。
這間小屋是一間平房,躺在牀上,仔細側耳,可以聽到暴雨襲擊屋頂的聲音,小屋裡只有一張笨重結實的單人牀,一個笨重結實的寫字桌,一把同樣笨重結實的靠背椅。
牀頭櫃,桌子上凌亂的擺滿了各種繪畫方面的書籍,小屋的牆壁掛滿了畫,出自小屋主人的白描人物畫,每張畫都是A4紙面那麼大,層層疊疊在一起,堆砌成了四面“人”牆。
這個地攤畫師居然是一個有心人,居然將他畫過的人都收藏了一份。人來人往的人海中。跟他有過一畫之緣的過客全部畫了下來。
餘墨楓疑惑的
貼近牆壁,一張張臉仔細掃過去,約莫審視了半個小時,方纔從畫像深處找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張美的讓人窒息的純淨的臉,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臉。
他也曾試圖畫出她的樣子,可是每一次進入畫境都會頭痛欲裂,中途而廢,自從他移植了弟弟的心,他便常常有一種畫畫的衝動,可是每一次拿起畫筆卻無從下筆。
直到前幾天,他在面對生存壓力一刻,靈光一閃,替一位小男生畫出了一張畫像。
現在他突然明白,自己並不是沒有作畫的能力,而是缺乏畫下去的勇氣,因爲他的心底深處害怕作畫,害怕作畫給自己帶來災難,害怕將自己推向刑場,害怕再一次面對死亡。
那一天,他終於突破障礙,畫出了一幅畫,然後他的生命真的走向了死亡,死在了一個陌生而清冷的地下室,死在了一個瘸子手上。
他輕輕摘下那幅畫像,從牀頭抓起打火機,點燃了那幅畫,那張美麗純淨的臉在一片淡藍的火焰間漸漸遠去。
就在她燃燒成灰的瞬間,她笑了,甜甜的笑了。
他燒了這幅掛在牆上的畫像,掛在一堆畫像之間的畫像,因爲這幅畫只能掛在他心裡,絕不能掛在牆上,掛到別人也可以看到的地方。
窗外的雨漸漸稀稀拉拉起來,餘墨楓緩緩的躺回了牀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他要好好的睡一覺,明天天亮之後,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需要他全力以赴,一絲不苟的去面對新的生活。
他知道,他雖然擺脫了糾纏,但是面對實力龐大,陰陽兩界無孔不入的李家,他一旦暴露出身份,就會面臨滅頂之災。
弟弟餘墨楊沒有逃過去,哥哥餘墨楓也沒有逃過去,現在借了地攤畫師的殼,一定要一萬分小心,絕不可以再次被捲進去,捲入了那一道罪孽深重,萬劫不復的深淵。
窗外,風停雨住,一彎明月照進破碎的窗,照在了那一張結實的牀,照在了那一張安靜的睡眠的臉上。
月色朦朧,晨霧漸起,他鬢髮已悄然爬上了一層霜,潔白晶瑩的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