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當過高官的賀穆蘭,並不知道原來當上左司馬是有這麼多好處的……
賀穆蘭握着手中幾卷空白的“委狀”,又問了一遍素和君。
“你確定虎賁軍的左衛率、越騎校尉和屯騎校尉都是由我來委任的?”
“怎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左衛率負責你的安全,率的是你的衛隊;越騎校尉是你的本部人馬,負責傳令和調度;屯騎校尉負責平日的練兵,都是你的直系人馬,自然是要你委任的。別說你,就是源將軍那邊,這三個官職,也都是他委任的。”
素和君看着賀穆蘭一副不敢置信地樣子,呵呵笑了一聲:“又沒有俸祿,你委任就得你養着,有什麼好不敢置信的……”
賀穆蘭原本還在心中糾結着“這難道不是任人唯親嗎”之類的問題,待聽到素和君的話,頓時一僵。
娘啊!忘了這茬!
自己收自己養!
“賀穆蘭,你別這個表情啊,不是剛得的封賞嗎?”素和君嘿嘿地笑了起來,“你又沒什麼花錢的地方,養着幾個心腹將領哪裡有什麼負擔!”
“陛下真的這麼窮嗎?就不可能發發俸祿什麼的?”賀穆蘭埋怨了起來:“你不知道沒有俸祿普通人家出身的官吏怎麼過,若是不貪墨,連飯都吃不上。可貪墨這種事做了一次就漸漸沒了良心,吏治只會越來越壞……”
“你別對我嚷嚷啊,我就是白鷺官,還能沒你明白?可現在朝中虛職太多,而且我們鮮卑人本來就是以戰養兵,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慣例,要改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你現在若是對外喊一嗓子要改官制……”
素和君壓低了聲音。
“明天你就被丟在西城外的亂葬崗了。”
賀穆蘭渾身一震,看着素和君滿是警告的眼神,錯愕道:“有這麼麻煩?”
“沒有人願意只拿一點俸祿,他們情願不要俸祿,只吃油水。”素和君搖搖頭換了個話題:“你拿到這三封委狀,準備認命何人?早日決定,也好從吏部和軍府走個過場。”
一旦軍籍和軍功簿換了地方,就要在軍府報備。虎賁軍雖是新成立,但官位卻正式的很,除了沒有兵,一應將領的實缺都是全的,只等着記錄在案。
黑山大營那麼多士卒,擇其成績優良、家世清白的入選虎賁軍,從黑山到平城快馬也不過就幾天,最多一個月後,虎賁軍就要成立了。
這各級的將領,總是要填補起來的。
賀穆蘭拿着手中的空白任書,想了想後,在上面寫了三個名字。
她也不怕人說她任人唯親,如果真的要調人到她身邊,她也只放心這幾個人。
“左衛率是那羅渾?我以爲你會選阿單志奇。”
素和君看着賀穆蘭在任書上填着名字,不由得訝異。
“阿單志奇左臂幾乎廢了,若有可能,我希望軍府能讓他解甲歸田,回去養家。我和他聊過,大檀帳中那一戰他死裡逃生,已經是感謝上蒼,他家中還有幼子,拖着殘軀再上戰場,他怕家中日後就剩孤兒寡母了……”
賀穆蘭看了眼素和君,挑挑眉笑了笑:“不知素和君可願做這個中人,和我一起去軍府關說關說?”
“原來是在這裡等着我。”
素和君搖搖頭:“何必要你求我,阿單志奇和你差點送命,都是我思慮不周的緣故,這個人情,我理應還他。”
素和君答應的痛快,賀穆蘭反倒不好意思了。
“不能怪你,誰知道會冒出來個柳元景呢?”
“說到柳元景,陛下還準備讓你去南邊陳郡調查些事情……”素和君話說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算了,這事還是讓陛下回頭告訴你吧,我現在說了,萬一陛下又變了主意,倒讓你白操心。”
“什麼陳郡的事情?”
賀穆蘭將柳元景交給素和君後就沒有什麼關心過,所以也不知道柳元景原本安排是什麼。她性子謹慎,不該問的事情就不問,若不是素和君提起了陳郡,她是不會再提起柳元景這個人的。
“那燕七說,柳元景想要回劉宋,是要走陳郡袁家鄔壁的路子。可袁家鄔壁早就效忠了大魏,其長子更是娶了鮮卑良家子,若是真裡通外合,這袁家就不能留了。”
素和君怕賀穆蘭不明白,又說的仔細了點:“你是不知道陳郡袁氏的厲害。那是陳郡豪族,袁氏鄔壁曾經以一鄔之力抵禦過數次南侵,據說鄔壁中光可以作戰的男丁就有上萬人,除此以外,袁家的兵器、鎧甲、糧草都極爲充足。他那鄔壁的位置地處南北交界,若真有反叛之意,南地就要生亂。”
賀穆蘭怎麼不知道袁家鄔壁?她甚至還進去住過!
那座養着胡姬的小樓,她曾做夢都想把它燒掉。
“陛下是想讓我去打探打探?”
賀穆蘭有些傻,“那不是白鷺官的……”
“大概會讓你和白鷺官同去吧。”素和君隨口說道:“要是真有不臣之心,你就直接領軍把袁家滅了。”
“咦?”
賀穆蘭睜大眼。
“滅了?”
“不滅掉,難道留着給南地的鄔主們做榜樣嗎?”素和君不以爲然:“它那位置如此顯要,我們早就想要設一南北爲界的關隘,只是那地方畢竟是袁家的,他們又投誠的早,所以不好動他。如今他們有投靠劉宋的跡象,正給了我們一個理由,袁家一直左右搖擺,趁此機會收拾了,也好殺雞儆猴。”
正是因爲素和君的輕描淡寫,才讓賀穆蘭察覺到拓跋晃和拓跋燾有着多大的差距。
當初拓跋晃發現袁家不對,先是安排她和狄葉飛一起混進去調查,然後又挑撥袁家內訌,讓侄兒和親叔叔自相殘殺,伺機奪取袁家通商南北的商路……
那時候賀穆蘭發自內心的厭惡這個世道,覺得在這個落後的制度下,哪怕君主用鐵蹄踏平了廣袤的疆土,還是無法讓已經嚇破了膽的人走出高牆,挺着胸膛宣佈自己是個“自由之人”,情願自甘爲奴,託庇於鄔壁之下。
而那位叫做拓跋晃的儲君,則是想着用最少的人手、用血脈相殘的方法,得到所謂的“地盤”。
相比之下,拓跋燾這種直白地“我就是想要你的地你先做錯事了所以我來拿了”的態度,讓她容易接受一些。
可要論殘忍,還真說不好哪一種更殘忍。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賀穆蘭從怔愣中回過神,鄭重地向素和君道了謝。
素和君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看着案上的另外兩張任書,拿起一張看了看。
只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眼神有些飄忽。
“哦,屯騎校尉王猛。這名字好熟悉啊……王猛……咦?是那個王猛?”
素和君頓了頓,擡頭看她。
“是黑山大營右軍中的那位王將軍?他不是已經升做撫軍了嗎?”
“是,我根基淺薄,這點練兵的本事還是王將軍教的。他在黑山大營十幾年,對黑山的勇士都十分熟悉,他來練兵,最是合適,也能夠幫我。”
賀穆蘭心虛地揉了揉鼻子。
“就是有一點……”
“嗯?”
“也不知道王將軍看中我哪一點,他家有個侄女兒,已經在我面前撮合過好幾次了,還去我家中說過媒……”
“哈哈哈哈!陳節說軍中大把將軍想把女兒嫁給你,果然是不假!你這身份若是戳破,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家裡砸了東西!”
素和君越想越好笑,像是瘋子一般笑了起來。
“哈哈哈,那不是很好嘛……哈哈,你只要任書一至,爲了他那侄女兒,他也會來平城上任的……哈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等過幾年我再不成親,還不知道朝中會有什麼議論。”賀穆蘭嘆了口氣,把素和君手中那張任書取回來,小心翼翼地卷好。
賀穆蘭的一聲嘆息,讓素和君成功的止住了笑意,也跟着面色沉重起來。
“你這身份……哎……算了,是我不該,提到這個話題。”
素和君感覺到氣氛一下子變得沉悶,自己原本的好情緒也飛了個乾淨:“先別說這些,說些開心的。十天後竇太后要在梅園賞梅,陛下讓你暗中照看下竇太后,竇太后那天還要帶着幾位正當嫁齡的宗室過去,宮外混亂,難保不會生出亂子。”
“我現在是男人的身份,合適嗎?”
若她女人的身份已經暴露還好,現在她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公然跟在後宮女眷身邊,傳出去不大好聽。
“所以你得以其他身份進去。”素和君狹促地說道:“喏,衆家將軍都想要嫁出女兒的花木蘭,應該可以得到竇太后的一封帖子,至少尉遲將軍他們不會反對。”
自從賀穆蘭水漲船高當上了虎賁左司馬,又得了來年出使涼國的差事,許多鮮卑人家也對賀穆蘭產生了興趣。
不過因爲之前拓跋燾傳出過想把公主嫁給他的傳聞,這些鮮卑大族也都在觀望。他們不見得會把家中貴女嫁給“花木蘭”,但妾室生的女兒卻還是大把的,拿來籠絡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還是可以。
“難道……”賀穆蘭聽着素和君的口氣,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竇太后賞梅是假,其實那是用來相親的?”
“相親?這個詞不錯。嗯,其實賞梅是假,內中又有不少原因,說起來複雜,回頭到了梅園,我再和你細說。”
“你也要去?”
賀穆蘭上下掃了他一眼。
“你不會是偷會哪家女郎吧?”
“你這話真是……我好歹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前途無量,而且還未婚配,怎麼就不能去梅園了?”
素和君沒好氣地斜視了賀穆蘭一眼。
“你這個假男人去不了,我這個真男人難道就不能解決下我的婚姻大事?”
“真的假的……”
賀穆蘭又露出古怪的表情。
“自然是真的。”素和君垮下肩膀,“我家阿爺阿母已經催了,這帖子是直接送到我手上的,我阿爺說我要不去相個女郎,就隨便找個姑娘把我給嫁……不對,讓我給娶了……”
這麼一說,賀穆蘭想想身邊的男人,似乎都到了婚嫁的年紀。
鮮卑人早婚,十三四歲就有孩子都是正常,若是投身軍中的男兒,大多也在十七八歲就已經成婚了。
可現在想想看,除了阿單志奇以外,從陳節到蠻古,再到狄葉飛、那羅渾,包括若干人、若干狼頭、素和君,都是光棍。
“祝你好運……”
賀穆蘭拍了拍這個毫無鬥志的白鷺官一下。
“要有能幫上的,儘管開口。”
“你只要站我身邊就行了……”
素和君突然特別正經的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
“像你這樣的糙漢子,只要往我身邊一站,人人都能看得出到底是誰英俊瀟灑,又是誰風度翩翩,所以……”
素和君對着賀穆蘭拱了拱手。
“若是想讓我快點娶上媳婦兒,就煩勞木蘭你當上一天的綠葉……”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