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亙十五年。
在數次交戰之下燕北逐步被吞併,其中實力較弱的兩國,也漸漸的開始趨向求和。
延亙二十五年。
中土統一爲一大國,同年順承皇帝改年號爲佑安,祈佑平安。
而在遠離都城百里之外的水鄉村寨,十四年前逃難躲避至此的田氏帶着女兒從此一直隱姓埋名。當年田轍被斬首,母女兩爲了保命不得不假扮難民才流落至此。
正因爲當年只有三歲的阿遠還未記事,所以對於父親的事情也只是從母親口中聽到的一些故事。如今已經十六歲的姑娘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大英雄,雖說是個女娃娃,可是卻一心想着習武練劍,只是這樣便能與父親靠近一些。可是卻又因爲自小體弱,別說是鐵劍,就是木劍揮不到兩下就開始氣喘。
即便如此,阿遠依舊在努力的讓自己能強大起來,可以保護母親。
阿遠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次偷偷躲在竹林裡拿着一支竹節學着那些劍客揮劍的樣子,雖然每次看起來都是很彆扭的揮動姿勢,但是卻一直努力着,有時候還會不小心弄的一身傷。
“你這樣舞劍就是練上十年都不會有任何效果的。”竹林裡傳來了一個陌生的男聲,接着隨着一陣簌簌的樹葉聲響,一個穿着黑衣蒙着臉,只露出兩隻眼睛的男人出現在了阿遠的面前。
處於對於陌生人的警惕,阿遠還是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但是因爲沒有注意身後,腳下一劃,反倒直接倒在了地上,“你是誰……”
“你這樣的資質,練劍根本是不可能的,還是乖乖的回去織布繡花要輕鬆很多。”那人卻並未回答她的話,反而用着帶有嘲諷的聲音說道,並且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阿遠。
“你胡說!我明明可以!”阿遠忍着腳腕的劇痛站起身來,有些倔強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她只想變強,能夠保護母親。
一邊說着一邊想要撿起地上的竹節,卻不料手還沒有碰到地上的竹節,卻被突然襲來東西下了一條,仔細看去,就離自己手指不到一指的距離,一片竹葉直直的插在了泥土裡。
“你……”阿遠有些害怕的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如果他想傷害自己,自己怕是根本無法躲避,可是身體明明在發抖,卻依然不服輸的盯着那個傢伙。
“雖然資質無法練劍,但也並不是不能使用其他東西,你身性屬木,就該用更柔的武器。天地生萬物,萬物生天地,這世間除了刀劍,這遍山之草木皆是利器。”說着那個男人走到了阿遠的身邊蹲了下來,淡淡的竹香圍繞在他的身側。
只見那人從地上捻起一片竹葉,“丫頭,我當你師父,教你這竹葉做武器如何?”
阿遠雖然不能明白這個人倒地是說了些什麼,但是親眼見過了這個人將弱小的葉子插在了泥土裡面,要是學會了這個,也算是一種強大吧。
或許也是因爲阿遠的這份單純,絲毫沒有去想這個男人的目的,就這麼鬼使神差的拜了這麼一個神秘人當做師父,甚至到後來,連這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來自何方,又要去往何處統統不知道。
就這麼,在這個神秘人的教導下,度過了將近一個年頭。
在與母親住在水鄉村寨的時候出了那個神秘的師父之外,阿遠結識不少村民。正因爲這個地方距離城鎮偏遠,所以一般很少有外人來此處,所以當自家門口突然出現幾個身着鎧甲的官兵之後,阿遠還是有些害怕。
雖然看到母親和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朝廷官員一樣的男人在裡屋說着什麼,但是因爲阿遠一直站在屋外,所以也聽不太清楚,但是還是隱隱約約聽到了父親的名字。
那些士兵走後,阿遠看到從小到大不管多苦多難都不曾落淚的母親還是哭了。儘管她詢問究竟是爲什麼,母親卻絲毫不願提起。
“遠兒,明天我們收拾東西離開這裡吧。”女人擦了擦眼角的眼淚,然後恢復了往日的笑容,但是,阿遠還是能猜的出來,除了父親的事,又能有什麼事能讓母親如此難過。雖然說自己對於父親的死因也有些瞭解,不僅是從母親的口中,還是一些傳言。
“娘,爹爹他是被朝廷的人害死的嗎?所以我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爲了躲避那些追兵嗎?”阿遠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遠兒,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的遠兒以後也要和孃親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這讓你爹爹在天上也會開心。”女人寵溺的摸着阿遠的頭髮,眼裡滿是溺愛,可是即便如此,也難以掩飾眼底的那一份惆悵。
“可……”可是爲什麼我們要一直這麼逃下去,爲什麼不告訴她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孃親在見了那個陌生人之後會如此難過,所有的問題一直埋藏在阿遠的心中。
只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她再也沒有機會去詢問。
當天夜裡,她從竹林歸來,卻遠遠的看到家裡的院子裡發出了紅色的火光,心中咯噔一聲。
火海吞噬了這間小小的宅院,也吞噬了阿遠與母親最後的記憶,在靠近院子的路上,她看到了門口倒在血泊裡的母親,同時也看到了那些拿着刀劍從裡面衝出來的官兵,一切彷彿是一場噩夢。
回過神來,她才聽到那些士兵的聲音。
“她在那裡,快去帶她過來。”
下意識的,阿遠向後逃去,她不知道該逃往何處,她只能聽到身後官兵模糊的呼喊聲,還有母親最後倒在血泊裡的樣子,以及腦海中無數回憶。
孃親啊,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們,爲什麼要殺了父親,爲什麼要殺了你……
我該逃到哪裡……
無數的疑問最後在腦海裡化爲一陣暈眩,最後的意識裡,她聞到了那淡淡的竹香。
“師父……師父……我該怎麼辦……我沒能好好保護孃親……”她虛弱的聲音迴盪在竹林裡,可是卻得不到任何的迴應,那個教她習武的師父沒有來……
阿遠不明白,自己的家人究竟做錯了什麼……
而在另一邊,一直追來的士兵們最終還是沒能找到進入了竹林的阿遠,無奈之下只好返回報告。
領兵的將軍聽到消息不由的嘆了口氣,然後對着手下的人吩咐道:“季修的人不回就這麼放棄的,皇上派我們來保護田將軍的家人,可是還是被季修早了一步,那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樣了,吩咐下去,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那女孩子。”
“是。”
隨着一聲應答,幾個士兵紛紛離去,在村落裡四處搜尋。
幾日之後。
帝都王城接到了一封來信,坐在龍椅上身着金絲龍袍的男人將信箋撕了個粉碎。拳頭重重的砸在桌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找田轍的妻兒,好不容易找到了,卻被季修那混蛋派去的殺手先到了一步,雖然之前就知道季修害怕田轍,但是沒想到害死了田轍卻連田轍的家人都不放過,正是因爲沒有足夠的證據,再加上剛剛統一五國,各種繁瑣政事,這才讓這傢伙憑着御前將軍的頭銜爲非作歹。
當年田轍之死對他來說已經是難以磨滅的痛處,如今竟是連自己大哥的妻兒都無從保護,即便是皇帝在朝堂上再怎麼裝作平靜,可是真正的他有怎麼平靜的下來。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直被他放在身邊的白色信鴿,那是當年那位長者與他通信的唯一媒介。
自從十四年前硯白先生的一紙書信斬殺了自己的兄弟,那天開始已經有十四年沒有再與他聯繫,雖然這些年依然斷斷續續收到他的來信,筵宿也全當沒有看見,也是在前些年將這隻信鴿鎖在了宮中,至此便徹底斷了聯繫。
可是如今,大哥的女兒流亡在外,自己也是無處可尋。
或許能彌補過錯的方式,這隻剩下這一種。
只是,那位長者如今還是否願意幫助自己?
在王城的上空,隨着一陣陣振翅的聲音,十幾只信鴿隨之飛向高空,然後順着各個不同的方向飛去,也不知道到底去往何處。
只有經歷的生死之後才能讓人徹悟,可是對於失去唯一親人的阿遠來說,卻陷入了徹底的迷惘,從竹林醒來之後,帶着滿身的傷痕,一路跌跌撞撞前行。
因爲害怕被官府的人追到,所以一路上她路過一個村落小鎮,都會有意無意的去看一眼通緝令告示,只是害怕某天,自己的樣子就真的出現在了上面。
離開了水鄉村寨,她一直向北,卻也不知究竟該從何處停留,帶着從神秘師父身上學來的一身武藝,就這麼獨行了整整一個月,終於在月末的時候來到了位於北部峽谷中的一個小鎮上。
也是在這段日子裡,她聽說了一些關於自己父親的傳言,也是在那段日子,她也明白了當時無端殺死了自己家人的人,正是這個人人口中稱讚的皇帝筵宿。
她要復仇,就必須變得更強。
極樂之林,在鎮上的人都說,這個林子裡有不少猛獸聚落,因此很少有人願意涉足,甚至有些人進去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雖然阿遠有些害怕,但是在這樣的林子裡雖然危險,但卻也是個難得的練武之地,師父教她的東西她還沒有學好,所以也沒有辦法闖入皇城報仇。
所以,再三決定之下,阿遠最終還是走進了這片密林。
茂盛的密林裡,確實安靜異常,除了簌簌聲音之外,也只剩下密林深處汩汩的流水聲,從開始的小心謹慎,到最後完全的放鬆下來,阿遠不由的有些想笑,這樣的林子裡,真的有會攻擊人的野獸嗎?
可是就在阿遠放鬆警惕的時候,在身邊的草叢裡卻傳來了幾聲低吼,雖然有些沉悶,但卻並不像是野兔或者松鼠的叫聲。
昏暗的密林,依然安靜的令人有些怪異。
窸窸窣窣的聲響再一次從身邊的草叢裡傳來。
“誰?”阿遠來不及反應,卻看到一個黑棕色的影子迎面撲來。
巨大的爪子衝着阿遠的面門抓來,阿遠纔看清楚那是一隻體型巨大的棕熊,因爲沒有提前準備,阿遠甚至來不及掙扎。
那棕熊看着這來之不易的獵物,眼裡也滿是貪婪,張着撒發着腐臭的大嘴,嘶吼着,有些血污的爪子揮動着,也不知道那些血污究竟是來自那些可憐的人們。
到這個時候,阿遠才感覺到了恐懼,說到底,即便在怎麼裝作堅強,也不過是安危自己罷了,她又是多麼想做一個普通的姑娘,和自己的孃親一直安逸的生活在那個水鄉小寨。
或許……就這麼死掉,也好。
“孃親……”她輕聲呼喚着。
但是就在這時,一股淡淡的竹香瀰漫在四周,似遠似近。
“叮……叮……”意識朦朧中又是一陣陣的銀鈴聲,彷彿在哪裡聽過,可就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