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蒸了包子,配了早晨就熬在大鍋裡的骨頭湯,單給夫人盛了一大碗,送到東廂房特意收拾好預備休息的花廳裡,剩下的在廚房裡放了張長條桌兒,讓忙碌一上午的衆人吃了個飽兒。
還沒等歇上半刻鐘,花王城裡各個酒樓的老闆們得到了消息,當然明面兒上都是打了品嚐一下,比仙客樓還要好吃的點心,表示有意在自家酒樓售賣,背地裡沒有一個不是衝着那新菜蔬而來。
木艾原本就打算等店裡生意上了軌道就回村裡去的,這裡還是要留木三和秋分盯着,當下也未多想,簡單鼓勵了木三兩句,叫他放手施爲,這些點心的本錢他也都是清楚的,所以也不必擔心賠錢,然後就讓他去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自己則躲在廂房小廳裡喝茶小憩。
木三知道夫人這是培植他做掌櫃了,興奮的手都抖了起來,心裡暗暗想着,一定要爭氣,不能辜負了夫人這份信任。他本身腦子靈活,口齒也利落,別看這是第一次談買賣,和幾位老闆打起交道,態度熱情又不顯謙卑,招呼着他們每樣都品嚐了味道,這些老闆都吃過仙客樓的點心,暗自一對比,當然能品出味道確實要更好一些,當下就談起了價格,打算以後在自家酒樓裡售賣。
木三咬住價格不鬆口,只點心裡的麥芽糖一樣,就讓他吹噓的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世好甜品,足足又談了兩刻鐘,最後才裝出一副賠本賺吆喝的苦相,每樣點心降了一成價格,跟各家老闆簽了一年供貨期和三天一結算的文書。
他本以爲事情就這樣了,可是,後來一個心急的老闆拉了他背地裡私談,他才激靈靈在心裡打了個冷戰,面上不露聲色的敷衍了幾句,尋了個藉口就轉去了東廂。
木艾聽後,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樣的事情倒也在她和肖恆衛廣的預料當中,只不過還是低估了這些酒樓老闆的消息靈通程度。剛放了消息沒超過兩個時辰,他們就已經找上了門,原本她還以爲能抻到幾天後呢。
思量一番,她提筆細細寫了一封書信給族老們,大意是,今年種植新菜蔬一事不知因何泄露,各家酒樓老闆蜂擁上門協商菜蔬供應一事,提議由李三叔在城裡開上一間鋪子,負責統一安排村裡菜蔬轉賣事宜,以便獲取最大利潤。
末了囑咐木三親自上門,找到李三說清此事。
李三簡直欣喜若狂,一旦他成了新菜蔬的專供商,這花王城裡的酒樓老闆,除了肖恆之外,誰都要拼命和他攀關係了,吃請送禮尚且不算,只私下的潤手銀子就不會是小數目。最重要的是,他將成爲一家鋪子的老闆,不再是看人眼色、拿人工錢的掌櫃。
當即他就和木三回了村子,一路上坐在馬車裡他更是相處了無數個售賣之策。
這件事一是沒有妨礙村中人的財路,二是李三在城中多年,平日對村中人也多有照料。三是他們一家在村裡極有地位。此事一經族老們商議,很快就獲得了同意。
兩人又連夜趕回了花王城,第二日再有酒樓老闆來探,就把他們請到李三處商談。
而李三則客氣謝絕了雜貨店老闆的挽留,意氣風發的開始張羅他的小鋪子,當然離蔬菜上市還有幾月,他除了和各位酒樓老闆們應酬,就是暫時售賣些山貨毛皮。他心知這些都是仗着木艾一力促成,心裡暗暗感激,想着以後定要盡心回報。
事情解決,點心店裡瑣事,又扔給木三經營。
陳府書房之內,暗室之中,陳乾面色陰沉的盯着手裡的茶杯,心裡片刻間轉了無數個念頭。他不知道是組織裡的人越來越酒囊飯袋,還是那個寡居女子太過神奇,只是夜探一個小小的山村居然就讓他損失了五個好手。白日裡派去打聽消息的人也回報說,那山村之人,無論是幼童還是蠢婦,只要一問到菜蔬兩字,立刻就散得遠遠的,別說問話了,就連東西都不買了。過不上片刻,就會涌出幾十號壯年男子,遠遠的盯視着,直到他們出了村子十里纔會罷休。
他心有不甘,正想趁那女子出村之時暗地下手相擒,沒想到她身邊護衛皆是極富經驗之輩,暗地裡還有十數武功高強者跟隨,可見肖恆和衛廣兩人對這女子極爲重視,就算他出動組織裡的所有人手,也不見得會有勝算。
他正無計可施,沒想到今日花王城裡居然開始流傳消息,那女子今年會教授村裡人栽種新菜蔬,然後統一賣給城裡各家酒樓。這可讓他氣炸了,他已經把種子一事報到上頭,上頭已經承諾,如果能夠成功攬下這條財路,就會重賞與他。如果事情有變,上頭降下懲罰,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他絕對不要再嘗試第二次。
暗地手段行不通,說不得就只有利誘一條路了。他不相信,一個女子會爲了一羣外人,放棄無數金銀…
點心店順利開張,木艾心情不錯,晚飯時親自下廚做了雞湯麪,還未等擺上飯桌兒。
阿二就在二門外通報,說是有一中年男子上門求見,聲稱有大買賣商談。木艾一愣,她買下隨園不過半月,在城裡除了肖府、衛府、周府三家,再無一個熟識之人。究竟是誰,在這樣的夜裡上門拜訪一個寡居女子?
難道…她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一定是那個勢力聽到了消息,按捺不住,準備對她施以利誘了。
如果是以前,她也許真會爲了清靜日子,當真高價把種子賣出去了。可是,如今,她必須吊住這些人的胃口,把他們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從而保證水稻種植一事順利進行。
一旦水稻種植成功了,肖衛兩府地位穩固,她的自保能力也纔會更多一份把握。畢竟人類是羣居動物,一人之力再強大,也終究只是一人,而要自由肆意的生活在這世界上,不受欺壓,不受踐踏,是絕對不能沒有勢力的,更何況她還有一府人要看顧,還要爲辛巴的將來打算。
從另一方面說,服軟也不見得就是一了百了的好辦法,人心貪婪,往往你的一次退讓,就會成爲別人眼中的好欺之相,等待你的也將是更多的麻煩和逼迫,最終一旦你的價值被榨乾,也照樣會被無情毀滅。索性不如一開始就擺出一種怡然不懼的姿態,任何威脅利誘都要堅決反擊回去,要讓那些心存覬覦之人知道,他們貪心的結果就是滅亡…
木艾心裡打定主意,就想喚人去前院打發來人,可惜,身邊幾人都是女子之身,郭淮留在了村裡,木三也在店裡未回。一時還真沒有可用之人。好再店鋪只在幾條街外,派了阿二跑腿,不到半刻鐘,木三就氣喘吁吁的趕回來了。木艾簡單交代了兩句,木三恭聲應下,然後轉身出了二門,輕輕對院子門口的孔喜點點頭,徑直進了門房。
那來客穿了一件灰色的斗篷,全身包得極嚴,臉孔也大半都掩在風帽裡,此時微微揹着燭光坐在小廳裡的客座上,怎麼看怎麼透出一股陰森詭異之感。
木三皺皺眉頭,上前客套行禮,然後退後幾步,坐到了對面座椅上,等待這人說明來意。
那人明顯爲木三的奴僕身份有些暗惱,但是,依然沒有露出聲色,低聲問道,“我來是爲了一樁重要買賣,還是請你們夫人出來相見吧。”
木三沒有立刻答話,反而緩緩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笑着說道,“這位客人請見諒,我家夫人身份不便,如此深夜會客,恐怕於理不合。在下木三,雖然身爲奴僕,但是有幸爲夫人信重,平日裡也多替我家夫人打點些瑣事,自認還是能做三分主的。想來客人此次上門替你們主子來談買賣,也是深得信任的,不如咱們兩人先談幾句。萬一這買賣我真不能決定,再通報給我們夫人,求她決斷也不遲。”
他這一番話說的軟中帶硬,既諷刺了來人深夜拜訪寡居女子本就於理不合,另外又點出他們兩人都是人家奴僕,身份相當,就不要指望他家主母降低身份接見了。
那灰衣人被他擠兌的又氣又恨,還沒有辦法反駁。他雖說是組織裡二號人物,平日裡陳乾似乎也對他十分器重,但是,他自己卻清楚,隨着他接觸的秘密越多,也就離着死亡越近。他身上的毒藥份量,現在已經是組織裡普通殺手的兩倍了,他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越加賣力爲陳乾謀劃。起碼這樣,陳乾也許會看在他的忠心上,讓他多活幾年。他的妻女也不必淪落爲那些殺人惡魔的**工具。如果可以選擇,他倒真想做個奴僕,因爲奴僕最差也不過被隨意打罵幾下,可是,他身上的劇毒發作時,卻會把他立刻變成豬狗般卑賤,除了哀求,沒有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