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拉了秋分出來,笑道,“吳兄這話可就不對了,我這丫頭是兩年前從人牙子那裡買的,當時已經是十三的大姑娘了,而且她也說過,她是被貪佔了家產的叔叔賣到那裡去的。難道你就是那陰損缺德的叔叔不成?”
“呃”,吳良被噎了個愣神,臉上也有些發紅,心思電轉着,不知道要怎麼轉圜。
旁邊看熱鬧的,有那脾氣直的就說,“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厚道之家出來的,不會是跑這裡訛詐的吧。”他身邊幾人聽了就跟着起鬨,吳良聽了心急,暗暗恨着家裡兄弟出門辦事,若不然一起來認小荷回去,也多個助力,也不用花銀子找這幾個無賴來撐場面。
他用力咳了咳,暗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裝出一副眼眶微紅的樣子,對着木艾說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這侄女是怪我整日裡忙着生計,沒有好好照料她,心裡記恨我呢。才這麼孩子氣的跟人說,是我賣了她,我做叔叔的怎麼可能那般狠心。”
那兩個花衣女子又開始嚎哭,半是數落半是委屈的說道,“小荷啊,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狠心呢,你叔叔待你的好,你怎麼就看不見,我們家桂兒都沒穿的新衣裳都給了你,好吃食也緊着你吃,你怎麼就這般狠心說瞎話呢…”
秋分氣得渾身直哆嗦,險些暈過去,長樂和怡然連忙扶住她,細聲安慰着。
木艾不耐煩聽她們唱戲,大聲打斷她們,“停,沒有眼淚就別乾嚎了。行,既然你們說我的丫頭是你們的侄女,那我就讓她出來和你們說話。她如果願意,我二話不說放她跟你們回家,如果不願意,你們也別胡攪蠻纏,趕緊給我讓我清淨地方。”
說完側身讓開,露出眼睛紅腫的秋分來。
吳良和兩個女人都是明顯一喜,小荷什麼性子她們是最清楚的,從小就老實寡言,受了什麼委屈都不吭聲。現在先把她嚇住了,贖了她回去,以後不就任憑她們搓揉了嗎?
吳良上前幾步,半哄半嚇得說道,“小荷啊,我是二叔啊,跟叔回家吧,叔一定好好照料你,給你找個好婆家,以後你有親人給你撐腰,你婆家也不能虧待你,你在這裡當奴婢,任打任罵,叔這心裡不是滋味啊,都怪叔以前沒用,以後,你就是我吳家的堂堂小姐了,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秋分狠狠瞪着他自說自話,心裡閃過父親靈前,他們逼迫自己賣身的醜惡嘴臉,自家那個充滿了溫暖的青磚院子,那每年都能給家裡塞滿糧食的十畝良田,都被這惡毒的叔叔賣掉瓜分了,她恨不得上前殺了她。可是她不能,她現在過的很好,很幸福,她不能給夫人惹麻煩,不能爲了這個豬狗不如的親族,毀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好日子。
她上前了兩步,沉着臉給吳良見了禮,然後冷聲說道,“二叔,我今日之所以還叫你一聲二叔,是看在我逝去的父親面上。他一直很是照料你和三叔,一直盼着你們能走正路,勤懇做事。可是,他老人家逝去後,你和三叔做的事情太過惡毒,哪有半點兒對得起他老人家的地方。你如果還想要臉面,今日就趕緊回去吧。我是絕對不會跟你走的,以後你們也不要來鬧了,我不會認你們的。”
吳良看着前面臺階上沉穩大氣的女子,心裡開始有些懷疑,這真是大哥家那個小荷嗎,才兩年不見,性情就變了這麼多,仔細看看,對啊,絕對沒錯,相貌一點兒都沒變,再聽聽她如此堅決不跟自己回去,心裡怒火騰就上了頭,剛想怒罵出聲,又想起身邊還有許多人。只得把心裡的火氣壓了又壓,暗暗發着狠,等她跟着自己回了家的,一定先餓她三日,看她還硬不硬氣。
心裡恨着,臉上還依舊嘆氣,一副包容晚輩任性的好叔叔形象,然後低頭給兩個婦人使眼色,兩個婦人早就看不慣一向懦弱的小姑娘這般耀武揚威了,一見吳良眼色,立刻坐在地上開是打滾嚎哭,什麼話都罵出來,“沒天良的小蹄子,忘恩負義…”“天打雷劈的小娼婦,白養了你那麼多年,不敬長輩…”
一連串的污言穢語,讓周圍人都跟着臉紅,無不皺眉嘀咕,這是嬸孃還是潑婦,怪不得這姑娘不願意回去,恐怕回去也學不出什麼好樣的來。
秋分一口潔白貝齒狠狠咬在脣上,好似不流血不罷休一般,心疼的木三在一旁直嘆氣,他雖然和秋分情投意合,府裡衆人也都知道,但是畢竟還沒成親,沒有名分,此時也不能跳出來幫忙,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只得把這幾個人的相貌記了一遍又一遍,發着狠,以後一定要給他們點教訓,以償還他愛的女子今日受得委屈。
秋分死死閉了眼睛,然後猛然睜開,大喊一聲,“都閉嘴好,你們這是打定主意不要臉面,那我還幫你們隱瞞什麼。”說完,她向四周衆多看熱鬧的人羣輕輕行了一禮,說道,“衆位鄉親,老話說的好,子不言父過。我身爲晚輩本不該說長輩的過錯,但是,他們今日實在太過無恥,我就代我去世的父母說道說道。兩年前,我十三歲時,父母因病先後去世,靈堂尚搭在院子裡不足七日,臺階下這人就藉口沒有銀子給我父母辦後事,想要賣我家的十畝良田,我明明知道我家賬上有餘銀一百兩,但是我不能違背禮法,違逆長輩之意,眼睜睜看着他把田地賣了一百二十兩銀,原本以爲這些銀兩已經足夠了,可是三日,他又來說銀錢不夠,硬是讓我撤了父母的靈堂,當場把我家的院子以三百兩銀的價格賣給了別人。最後卻還是嚷着拿不出兩幅薄木棺槨的十兩銀,逼着我賣身爲奴。我想反抗,可是我不能看着父母屍骨未寒,不能下葬,只得含淚賣身。這才勉強把我父母的後事辦完。我的祖父去世早,這個人是我的父親辛苦賺錢拉扯長大的,供他讀書,給他本錢做買賣,爲他娶媳,分他家財,半點不曾猶豫。可是他卻做出這般豬狗不如之事,他怎麼就不怕天打雷劈。如今我幸得父母在天之靈保佑,進了木仙府,得以在夫人手下伺候,學的一身手藝,沒想到這人又無恥的找上門來,想把贖回去。爲的是什麼,不就是貪圖我的手藝,想要我回去給他賣命賺銀子。天下爲何要有這般忘恩負義、狼心狗肺、豬狗不如、厚顏無恥之人…”
秋分一連串說出了她所有能想到的形容詞,長長出了一口惡氣,卻也把本來聽得一腔憤怒的重任逗得忍不住笑開了,但是,看向吳良幾人的眼光也更加鄙夷了。
吳良幾人臉上被罵得是青一陣、白一陣,他們實在沒想到秋分真敢把事情都說出來,半點兒沒給他們留餘地,扭頭看看四周人的眼神,他立刻暴跳如雷,指了秋分大罵,“你個沒有規矩的賤丫頭,我是你二叔,我說什麼你就要聽…”
“閉嘴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的鋪子前叫罵我的丫頭,不管她以前跟你有什麼關係,她進了我木仙府,就是我木仙府的人。你如果再罵半個髒字,別怪我們不客氣。”木艾也火了,秋分這叔叔不只臉皮厚還是個蠢物,明明事情已經當着衆人面前揭出來,不說灰溜溜掩面跑走,居然還如此囂張的罵人,當我木仙府是紙糊的啊。
木三也終於抓到幫腔的機會,狠狠罵道,“識相的,就趕緊滾,以後敢再來,就打折你的腿。”
吳良臉色漲得發紫,尚未說話,他家的婦人卻不幹了,平日也是個打東家罵西家的,自覺今日受了欺負,趁着兩方對峙,就想上前廝打秋分。歐陽一直盯着他們幾人,哪能容她上前,碰到秋分,對他來說倒沒什麼,但是萬一碰到木艾,他豈不是悔死了。可是沒等他上前援手,那婦人卻像沒站住的葫蘆一般,突然倒退出去,一腳踩空掉下了臺階,跌了個鼻青臉腫,四仰八叉。
原來是木艾瞬間撐了靈氣罩,把周圍幾人都罩了進來,那夫人上前時,她心念一動,狠狠向外一擴,靈氣罩推着那婦人就摔下去了,可是在外人看來,就是那婦人想打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摔下了臺階,以極度不雅的姿勢躺在地上,衆人鬨堂大笑。
吳良又氣又怒的連忙上前扶起自己媳婦,眼睛眯起,極陰毒的盯着木艾幾人,然後恨恨說了句,“都跟我回去。”說罷,扭頭就要擠出人羣。
木艾冷冷笑了笑,高聲說道,“吳良,你回去後最好打聽一下我木仙府是什麼人家,是不是你這樣的敗類可以欺負的了的。我們府上歷來奉行與人爲善,從不曾主動欺負過任何人,但是,如果誰欺到了我們頭上,我一定會讓他後悔出生過。你記好了,秋分是我的丫頭,只有我打得罵得,你以後最好管好你自己的口舌,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將來可沒有後悔藥吃。”
吳良的身子僵了又僵,咬緊了牙,頂着衆人的鄙夷的目光,出了人羣,留下幾個地痞互相看了幾眼,一邊高喊着,“吳良,你還沒付我們銀子呢,”一邊灰溜溜的也鑽了出去,惹得圍觀衆人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