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新月如勾,寂靜的山林裡,偶爾響起一兩聲野獸的低吼,驚得四處蟲鳴時隱時現。
兩道黑影兒在林間的小路上飛奔,前方一個纖細的身影不知是絆到了樹根還是氣力不繼,猛然踉蹌了一下。後方的男子立刻搶上前扶住女子,關心問道,“可是扭了腳了?快坐下歇歇。”
金瑤心裡飛速算計着,臉上卻裝了痛楚模樣,輕聲呻吟了兩聲,坐到了一處露出地面的樹根上,“我沒事,讓葉大哥擔心了。”
葉拓憨笑着鬆了手,坐了她對面,微微有些疑惑的問道,“瑤妹,你今日是怎麼了,好似一直心神不寧,是不是有什麼爲難之事,說出來,葉大哥幫你想辦法。”
金瑤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小手伸到腿旁,狠狠掐了一把,硬生生逼出兩滴眼淚之後,再擡眼時,本就嬌美的玉顏上因爲這兩滴眼淚,立刻添了三分楚楚可憐,心疼的葉拓手足無措,一疊聲的問道,“瑤妹,你怎麼哭了,可是誰欺負你了,你說,葉大哥去給你報仇。”
金瑤見他因爲自己哭泣如此焦急,再想起她傾心的那個男子的冷漠疏離,居然也不用再掐大腿了,心裡的憤恨委屈全都化作了眼淚,嘩啦啦就淌了出來,伸手抽出雪白的帕子,邊擦邊抽泣起來。
葉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心儀女子,爲何突然就哭的如此傷心,一時恨自己嘴笨,不會哄勸,一時又恨自己膽小,不敢上前擁她在懷。
金瑤哭了一會兒,擡頭看了看葉拓,自覺火候到了,於是,悲悲切切的說道,“葉大哥,瑤兒闖了禍,心裡害怕,又覺得對不起葉大哥,所以忍不住就…”
葉拓眨眨眼,問道,“瑤妹,你闖了什麼禍,爲什麼會對不起我,你說出來,葉大哥不怪你。”
金瑤微微仰了頭,一雙淚水浸潤過的大眼在月色下越發顯得晶亮,晃得葉拓再次保證,“葉大哥真不怪你。”
金瑤這才一邊揉搓着手裡的帕子,一邊低聲說道,“葉大哥還記得,那個抓了醉紅顏的夫人吧?。”
“當然記得,她白白送了咱們兩千兩銀子,我怎麼會忘。”
“那你還記得,她捎了個字條給歐…呃…頭領吧?。”
“記得啊,她不是說是頭領的故人嗎?怎麼了,到底什麼事你快說啊。”葉拓微微皺了眉,心急於她的吞吞吐吐,聲音也高了起來。
金瑤垂着頭,好似被驚得畏縮了一下,越發顯得柔弱可憐,低聲說道,“葉大哥,那信…那信被我不小心燒掉了。”
“什麼?”葉拓一下子就蹦了起來,“那信是給頭領的,你怎麼能燒掉了,那夫人如果是有重要的事,豈不是耽誤了。”
金瑤又抽泣了起來,臉上也是萬分委屈,“我…我不是故意的,本來是放在懷裡好好放着的,但是昨日落水,我衣裙溼了,烤火的時候,不小心就掉到火堆裡了。”
葉拓聽了這話,心裡有再多的埋怨也說不出來了。
他的武功也勉強能夠躋身江湖一流,可惜只有一件憾事,小時候掉井裡差點被淹死那次落下的病根,一看水就發暈,所以怎麼也學不會鳧水。昨日借力幾塊石頭過河之時,不知怎麼就腳下一滑掉進了水裡,還是金瑤跳進河裡把他救了上來。
如今那字條雖然沒了,可是金瑤是爲了救他纔出了這差錯,歸根結底他也脫不了干係。
他原地走了兩圈兒,心煩的搓了搓手,再看看又哭成了淚人的女子,只得開口勸道,“瑤妹別哭了,這事我也有責任,如果你不是爲了救我,也不能把信燒了。等一會兒到了谷裡,你什麼都不必說,我去跟頭領說清楚,如果他要懲罰,我一個人頂了。”
“不要!”金瑤立刻驚叫出聲,從出了花都偷看了那字條起,她就有一種強烈直覺,這個叫仙的女子,一定和歐陽有情,說不定歐陽一直狠心拒絕她就是因爲這個女子。如果葉拓真去給歐陽賠罪,他雖然看不到信,但還是會知道那女人在找他,她絕對不允許他們相見!
只要拖過了八月初一,那女子等不到人說不定就會死了心,而她天長日久陪在歐陽身邊,一定能讓他愛上自己…
低頭好好調整了一下表情,重新楚楚可憐的望着葉拓,“不要,葉大哥,是我不小心,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擔責任呢。說起來,還是我沒用,第一次出任務就出了紕漏,如果不是首領救了我一命恐怕就回不來了。原本谷裡就有人說我沒用,沒想到這次又出了紕漏,以後我還有什麼臉在谷裡立足,恐怕我只能流落江湖了。咱們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葉拓狠狠拍了拍腦袋,心裡糾結,眉頭皺得死緊,“不行,你一個女子怎麼能流落江湖。要不然我再去一趟花都找找那位夫人,重新寫一封來?”
金瑤連忙搖頭,笑話,萬一他真回花都再帶了封信回來,她豈不是白費心機了,“葉大哥,我一直在想,頭領從來不曾提及過去,出任務時也都戴着金面具,明顯是不想與以前的事有瓜葛,那位夫人這次找到咱們頭上來捎信,恐怕是要對頭領不利。”
“不能吧,我看着那夫人很和善,聽說頭領姓歐陽,她很是歡喜的模樣,應該不是來找頭領麻煩的。”葉拓有些不信的說道,金瑤暗自咬牙,伸手拉了他的衣袖,嬌嬌柔柔說道,“葉大哥,難道你不相信瑤兒嗎,那位夫人就是沒有存什麼壞心,也不像有急事的樣子。咱們先不告訴頭領,能幫他擋了麻煩更好,萬一真是耽誤了什麼事,到時瑤兒一人承擔責罰。葉大哥,瑤兒不想離開谷裡,不想離開…你。”
葉拓第一次被人這般拉着衣袖撒嬌懇求,何況這人還是他的心儀女子,他本來就不夠精明,過於耿直的腦子頓時就罷工,迷迷糊糊的就點了頭,結果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子,臉上立刻綻開了花兒…
事情解決了,金瑤也不裝柔弱了,好似突然漲了幾十年內力一般,身軀靈巧的飛速越過了兩座山頭,趕回了谷裡。
七月初十,正好是谷裡每月一次聚宴的日子,凡是沒有出任務的人手都齊齊聚在一起喝酒議事。木屋前點了兩堆篝火,長條桌邊兒坐滿了人,此時一見金瑤和葉拓回來,金羽立刻上前拉了妹妹,上下打量確定她沒有受傷才笑道,“你們可回來了,事情還順利嗎?。”
金瑤點頭,也顧不得和自家大哥多說,生怕葉拓先開口把事情說漏了,搶上前去當先給歐陽行了禮,擡眼看着他在火光映照下越發顯得英氣冷酷的臉,狠狠壓下心裡的想念忐忑,脆聲說道,“稟頭領,醉紅顏順利捉獲,得花紅共計兩千兩。”說完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皆是一百兩一張,足足二十張之多。
平日專管錢財的任白衣,照舊一身白衫,搖着描金扇子哈哈笑道,“這花紅可是不少啊,咱們谷裡這一月就屬這筆進賬最豐厚了。”
說完伸手拿了銀票收進袖帶裡,其他人也紛紛稱讚。可是葉拓卻不知在想些什麼,眉頭緊皺着沒有說話,金瑤也只盯着沉默的歐陽,緊咬了下脣,明顯是在盼望着他能說些什麼。
大夥互相擠擠眼睛,紛紛端着酒碗看起了好戲。自己這個頭領什麼都好,就是這不近女色的脾氣實在古怪,人家金姑娘要長相有長相,要武藝有武藝,廚藝女紅也都拿得出手,可謂是少有的賢妻良母,可惜頭領就像冰塊一樣,半點不動心,真真是白糟蹋了人家金姑娘的一片癡心。
果然,頭領照舊冷酷甩了三個字,“辛苦了。”就算打發了熱切等待他誇讚的女子,看着那張嬌俏的小臉兒上瞬間佈滿了失望委屈,一衆江湖豪傑都忍不住心裡酸了一下,白白感嘆一聲,癡情女子負心漢啊。
“葉兄弟和金姑娘辛苦了,那醉紅顏可是個棘手的人物,據傳言說輕功一流,想要捉他,你們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吧?。”任白衣圓滑的拋了兩個問題出來,把衆人的心思轉到了別處,輕巧化解了剛纔的尷尬。
歐陽挑挑眉頭,微帶疑惑的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葉拓,金瑤猛然打了一個寒顫,生怕他看出什麼端倪,立刻收了心裡的委屈,笑着拉葉拓入了座,給衆人講起了孫府之事,當然,木艾的一切功勞都被抹殺了,那個識破醉紅顏易容之術的人也成了她金瑤。
衆人偶爾詢問葉拓兩句,也都被她輕巧遮掩過去了,散席之時,她還是怕葉拓露了餡兒,居然難得的拉了他一起走了,這倒讓金羽大喜過望,畢竟他作爲兄長,看着自己妹妹整日裡去貼頭領的冷臉,他心裡也不好受,如今妹妹好似轉移了心思,不管那人是誰,都是個好兆頭,何況葉拓這人耿直仗義,武藝高超,實在是個妹婿的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