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格外清朗,山間自在的風捲起樹林裡的薄霧,歡快揮灑着,蔓蓋了大地,房屋和草木,四處一片銀白。
木艾站在竈前,輕聲哼着歌,手裡長長的木勺攪着鍋裡的紅棗黑米粥,間或又給旁邊的竈膛裡添些柴火,那眼竈火上蒸了包子,五寸長的大蝦剝好攔腰截成兩段,加上豬肉和鮮嫩的韭菜扮成餡料,吃的時候沾上一點老醋,鮮香得味道能讓人把舌頭都吞了。
一家人裡,幾個孩子都是極喜歡這包子的,所以她天色未亮就爬起來準備。
歐陽一頭汗水的從外面走進來,伸手從背後攬住她,笑問道,“做了什麼,味道這麼香?”
木艾扭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隨即用袖子抹了嘴巴,嗔怪道,“怎麼一身的汗,快去洗洗,否則不給吃飯。”
“好。”歐陽笑着在她臉上回親了一口,這才轉身回房洗漱。
不多時,父子幾人都洗了澡,換了乾淨的衣衫,神清氣爽的走下來。
大禹是竹葉青的錦緞長衫,衣角領口都用銀線繡了雲紋,羊脂玉冠束了頭髮,嘴角微微翹着,極顯溫潤穩重。
濤兒則是一套寶藍的雲錦衣衫,配了玉帶,赤金的發冠,貴氣而儒雅。
誠兒和辛巴從小喜穿紅,人又長的白胖,今日一個穿了硃紅,一個穿了火紅,配了秋香色的繡花腰帶,襯得他們好似一對兒孿生子,靈秀而可愛。
幸兒也換了一套淡妃色的輕紗衣裙,裙角用金色的絲線繡了幾隻栩栩如生的蝴蝶,好似隨時都能從衣上飛下一般,她很是喜歡,幾步跑進飯廳,撲過去抱住媽媽問道,“媽媽,我這套衣裙是誰做的?這蝴蝶真漂亮。”
木艾被小女兒撞的身子一晃,連忙扶住桌沿兒,在她頭上敲了一記,笑罵道,“怎麼和你哥哥一樣莽撞,打翻了米粥怎麼辦?”
幸兒吐吐舌頭,笑嘻嘻道歉,“媽媽,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木艾無奈一笑,一邊擺碗筷一邊說道,“這衣裙是惜春前些日子給你做的,蝴蝶應該也是她繡的。”
“我怎麼不知道惜春姐姐繡工這麼好,媽媽,我也想學。”
難得皮猴子似的小女兒想安靜坐下學繡花,木艾當然舉雙手同意,“行,你既然想學,我就讓惜春教你,你也十歲了,不能再跟着兩個哥哥瘋玩了,也該學些女孩子應該會的活計了。”
“誰要學活計啊?”歐陽領着大禹幾人走進膳廳,出聲問道。
“幸兒要學繡活,等學好了,要給咱們都做件衣衫呢。”木艾笑吟吟讓了他坐在身旁。
幸兒本來一時興起說要學繡花,正有些後悔以後不能和哥哥們玩耍,但是聽得媽媽這麼一說,立刻挺直了腰身說道,“對,我要學繡活,然後給爹爹媽媽和哥哥們做天下最好的衣衫。”
辛巴本來想說什麼,卻被媽媽一個眼風兒掃的立刻吞了回去,好不容易小女兒要學繡活兒,木艾怎麼能容許小兒子打擊她。
一家人說些閒話,配着四盤清爽小菜,喝粥吃包子。
大開的玻璃窗外,遠遠可以看見,瘦猴等人坐在樹下,手裡捏着包子也在大口吃着。
木艾不願歐陽多想,就笑道,“崔猛他們早起就守在外面,連吃飯都不願回來。”
歐陽替她夾了一塊糖醋藕片,瞟了一眼外面,“吃完飯,那邊就該來人了。”
木艾點頭嗤笑,“他們真當我是沒脾氣的麪人兒,居然求我救那個想殺我的人,真是笑話。”
歐陽道,“咱們雖然不懼唐門,但所有江湖人都在看着,恩威並施,震懾一下就好,以後孩子們畢竟還要出來行走江湖,”
木艾微微皺眉,咬了一口包子,把裡面的大蝦仁夾出來給小女兒,說道,“顧老爺子恐怕一會兒就該上門來了,若是要解那毒,咱們只能給些泉水和藥材,我可沒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歐陽溫溫一笑,“只要救就好,活不活,與我們無關。”
木艾會意,挑眉一笑,“聽你的。”
一家人吃了飯,幾個孩子坐在客廳,辛巴難得肯安靜下來幫着大哥核賬,濤兒就帶着幸兒和誠兒習字。
木艾夫妻倆相攜上樓換了一套見客衣衫,剛下來,尚未坐定,瘦猴就進來通報道,“首領,外面有兩兄妹求見,說是大公子的朋友。”
大禹猜到是婁家兄妹,連忙站起身,走過來,說道,“媽媽,這兄妹倆出自明月城婁家,與我們一路南來,很是熟識。”
濤兒也幫腔道,“姑姑,我們在山莊這幾日,受他們很多照顧。”
木艾笑道,“有朋友上門來拜訪是好事,迎他們進來吧。”
大禹和濤兒道謝,相攜出門去,不到片刻,就迎了婁家兄妹進來。
這兄妹倆一直把大禹幾人當做普通小富之家的子女,昨晚猛然聽得他們身份如此尊貴,實在難以置信,正坐在屋中慶幸他們沒有輕慢他們,就被隨後而至的司馬老爺子拉住,萬不得已今日上門,來幫忙說情。
在門口處兩人乍一見大禹和濤兒兩人換了衣衫,通身的貴氣優雅,婁長憶還罷了,只是覺得有些生分,婁玉英那心裡可就五味陳雜了,有後悔,有自卑,有羞愧,臉上青白交替,很是熱鬧。
兩人進了大廳,驚奇於屋中與衆不同的擺設裝扮,愣了一下,這纔看見沙發上坐着的木艾夫妻,兩人立刻微垂了頭,恭恭敬敬見了禮,木艾笑着虛扶他們起來,然後說道,“這幾日大禹他們兄妹與你們同路,累得你們照料了。”
婁長憶連忙說道,“夫人客氣了,是我們兄妹受歐陽兄弟…不,受郡王殿下照料纔對。往日不知內情,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郡王、郡主勿怪。”
木艾挑挑眉頭,知道這兩兄妹是因爲他們身份的轉變,有些生分了,不過這是孩子們的事情,她也不便插手。
於是扭頭喚了大禹上前,笑道,“一會兒可能還要有客人到訪,你帶着弟妹與婁公子、樓小姐去二樓花廳坐坐吧。”
“是,媽媽。”大禹應了,笑着說道,“婁兄,我們兄妹的住處在上面,請隨我上去小坐片刻。”
婁玉英想起剛纔司馬淵老爺子的囑託,就要張口說話,卻被兄長拽了衣袖攔住了,幾個孩子齊齊上了樓,客廳裡就安靜了下來。
木艾倚在歐陽身上嘆氣道,“這婁家的小子看着倒是個懂禮的,希望他不會因爲身份疏遠大禹和濤兒。”
歐陽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江湖兒女豪氣,沒那麼多說道。”
木艾撅嘴反駁,“對啊,那外面還跪着好幾個豪氣的呢。”
兩夫妻正說着,瘦猴又在門外通報,“稟首領、夫人,顧老爺子與幾位江湖前輩到訪。”
木艾直起腰身,抿抿鬢髮,嘆氣道,“真是不讓人消停了。”
歐陽替她理好裙角,牽着她出門去迎。
顧老爺子對這別墅是熟門熟路的,客套兩句,進了大廳,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蘋果,一邊啃一邊抱怨道,“仙丫頭,你這裡可有什麼好吃食,舍些出來給我墊墊肚子,那山莊裡的吃食簡直像餵豬的。”
跟在他身後的老酒鬼等人哈哈大笑,山莊原本吃食做的味道就一般,又經了昨晚那事,人心惶惶,自然做不出什麼好吃食,他們早晨只喝了幾口熬糊的粥,就趕過來求情了,顧老頭唸叨了一路要蹭些好吃食,果然一進門就張口要吃的了。
衆人一笑,把站在最後的司馬淵笑得很是尷尬,卻也化解了那種無形的對立氣息。
“剛剛蒸了三鮮餡的包子,如果老爺子不嫌棄,就將就墊墊肚子吧。”
“好,老頭子最愛的就是三鮮餡,早知道你這兒吃包子,我一早兒就跑來候着了。”
木艾笑着轉身進了廚房,端了兩盤包子,又從空間裡拿了兩盒點心,兩盤水果,湊成六樣,用托盤端了進廳。
顧老爺子當先就抓了一個包子在手,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嚷着鮮香,惹得旁邊老祝頭,老酒鬼等人都有些饞涎欲滴。
木艾看得好笑,就說道,“前輩們也嚐嚐晚輩的手藝吧。”
幾個老頭兒立刻大喜,毫不客氣的也吃了起來,顧老爺子眼見那包子就要見了底,連忙又拿了一個握在手裡,嗔怪道,“早知道,就只我自己來了,帶你們沒有大用,還搶我的包子。”
幾個老頭齊齊瞪了他一眼,也不理會,繼續美美的吃着。
木艾親手給他們倒了茶水,等着他們吃飽喝足,也不囉嗦,直接說道,“顧老爺子,晚輩知道你是爲何而來。如果是別人,這事情絕對沒有轉圜餘地,但是,我們母子南行遊歷,多虧老爺子一路護持,特別是在花都半月山上,老爺子重信重義,我銘記在心。所以,萬劍山莊贈毒強留一事,我們看在老爺子的情分上,就不追究了。”
司馬淵聞言心裡長長鬆了口氣,不管哪朝哪代,武林人都忌與朝廷作對,莫說萬劍山莊還沒有坐上號令武林的盟主之位,就算得了武林同道忠心維護,也不能與一國之力相抗衡。昨夜那毒針扎到了唐鳳身上,是萬劍山莊的幸事,否則,這親王郡王皇子,傷了任何一個,今日萬劍山莊恐怕早就不在了,他們一家只有亡命天涯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