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思貝跟着俞尚修一路小跑, 來到了一處待拆遷的樓羣附近,兩人穿進一條衚衕,又彎彎繞繞順着樓梯登上了一棟三層樓的樓頂。
俞尚修站在東北角, 期待地看向對面被璀璨的城市映襯着的天空, 不知在等着什麼。
這裡烏漆墨黑的, 半個人影都沒有, 韓思貝有些後悔來時沒問清楚, 好好的元旦,幹嘛要到這種鬼地方來?
“帶我來這兒幹嘛?”她問。
“噓,等着。”俞尚修故作神秘。
此時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但卻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散發的炙熱。
“快開始了。”他說。
話音剛落,對面一束明亮的火光如同上帝手中的金線直穿插進星空, 夜幕瞬間炸開一團錦繡, 緊接着第二個煙花綻放了, 第三個......第四個......
韓思貝的笑容被絢爛照耀,她不禁原地蹦跳, 拍着手,“哇!這也太漂亮了吧!”
俞尚修在房檐上坐下,欣賞着眼前的盛景。
韓思貝緊跟着坐下,隨意地搖擺着雙腳,感覺這一刻, 所有的煩惱都隨着煙花炸裂開, 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一場煙花秀持續了近二十分鐘, 看着天空中最後一絲火光湮滅墜落, 耳畔重歸寧靜, 韓思貝心頭又是一陣失落。
身旁的俞尚修站起身離開了位置,她的目光沒追隨他, 只想靜靜地坐一會兒。
身後傳來細碎的聲音,不一會兒她餘光察覺到一絲火光,立刻轉頭去看,只見俞尚修手執兩束煙花朝自己這邊走過來。
“呀,哪兒來的煙花棒?”她起身走過去,接過他手裡的那根,在空中畫着圈。
“今天小樂從機場接我回來,又回店裡辦事去了,我趁那段時間買了一箱煙花,送到這兒來了。”他指着一旁的紙箱說。
韓思貝手裡的煙花燃燼了,俞尚修很快地上來新的。
她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帶我來這兒早有預謀?”
“也不算,”他說,“我不確定你會來,可能你會拒絕小樂的邀請,可能你家庭聚會走不開,如果是那樣,我就自己來這兒。”
兩人朝紙箱邊走去。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煙花?”
“這是電廠家屬樓放的煙花,每年元旦都有。我家之前不是在這附近住嘛,所以看電廠的煙花已經成了我過節的習慣,錯過了好多年,今天跟你一起趕上了,你說煙花爲什麼那麼漂亮?”
“因爲生命短暫,讓人願意花時間專注地欣賞。”
“我覺得應該是它總是能給人驚喜。你看,當我們引燃一隻煙花,腦海裡會預想它是什麼樣的,但煙花的樣式實在太多,永遠跟想象的不一樣,永遠能大大超出預期。”
韓思貝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麼,就只歪着頭聽着。
“你看煙花多像我們這些藝人?總是能給人驚喜的就能持續爆紅,後力不足的,自然漸漸沒落,我覺得我現在就好像給不了驚喜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終於聽明白了,他這是在訴苦。
“一定很辛苦吧?”她問。
本來知道要見俞尚修,肚子裡攢了好多問題想問,例如目前正在接什麼戲啊?你跟劇裡女演員的緋聞是不是真的啊?某某明星私底下真的像表面那麼鐵憨憨嗎?
可是看到這樣的俞尚修,她瞬間就把亂七八糟的問題拋之腦後。
“你呢?你會時常覺得辛苦嗎?”他反問。
“我?呃......我倒還好,雖然時常有各種難關要過,但是誰又沒有難關呢?都不容易吧。我總覺得自己的運氣好過許多人,過着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真好,那你一定很幸福。”俞尚修臉上的笑容稍顯落寞。
韓思貝擔憂地問,“你覺得自己不幸福的點在哪兒啊?據我說知,你們這個行業壓力很大,你可別想不開得什麼抑鬱症。”
最後一捆煙花放完,四周又靜謐下來。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他聲音滄桑地說。
韓思貝身子一僵,胸腔內的那顆小心臟噗通噗通,猛烈地震顫起來。
“我......”
她想提一下自己跟譚子昂的事情,還沒等說,俞尚修就搶先道,“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韓思貝的那顆心帶着幾分失望平靜下來了。
“她是誰啊?”
“小仙女。”說完,俞尚修咯咯咯地笑起來。
待笑聲結束,他臉上的表情也消失了,“剛到S市的時候,我一度很想你,想念我們在一起的那段美好時光。但生活實在太不如意,連供我思念的時間都要佔據。上了高中,我開始接平面模特的工作。那時候,是我人生最渾渾噩噩的一段時間,爲了賺錢,我荒廢了本就不怎麼樣的學業。我經常翹課,找各種理由,後來老師都不問我理由,我想走就走。每天拍完了照片,我都不知道去哪兒,回家太早,回學校沒勇氣,所以經常坐在一處公園裡面對着書本上嶄新的知識點發呆。
有一天我遇見了她,準確地說是她遇見的我。她總是帶着畫架,在公園裡寫生,那天她突然朝我走過來,手裡拿着一張我的素描,我以爲她想跟我要錢,沒想到,她說那是送給我的。後來,我們總能遇見,她時不時就會送我一幅畫,當然畫的主題全部都是我。有一天,當我知道她叫......”
俞尚修突然停住了,頓了一會兒後,好像缺了頁的書一樣,略過了一些內容,說道,“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那會兒我身上有好多惡習,他都幫我一一改正,我不知道人活着到底爲了什麼,最終她成了我活着的一個主要原因。我就像被她馴化了的野獸一樣,享受着一份甜蜜的愛情,我以爲我和她會一直好下去,等我以後賺了好多的錢,我會娶她......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消失了,留下的爲數不多信息告訴我,她出國深造去了。”
“這是你現在消沉的原因嗎?你有沒有試着尋找過她?”
“大概是吧。她離開,是在一年前,相信我,我已經用盡了渾身解數。她把自己隱藏起來,誰也找不到她。”
可憐的孩子。
韓思貝能理解他心中的那種無力感,因爲許多年前,譚子昂也是那樣消失不見的。
“或許她有什麼苦衷不能說,或許......說不定哪天她就出現了。”
俞尚修點頭,應付地笑了笑,“你呢?跟譚子昂發展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