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怎麼只買一斗米?”梁木川今年十八,正是食量激增之時,再加上他每日還需勤練武藝,他一人每頓就能吃一升米,這一斗米只夠家裡二三天食用的,這還是在除了他和樑德平吃乾飯,其他人全部喝稀飯的情況之下。
“先買一斗吧,還得給你母親抓副藥,另外總還得留些餘錢吧。”
樑德平拉開錢袋,將有限的銅錢又仔細的數了一遍,樑家五口人,但卻只有自己和兒子有奉祿,而自己跟木川又因爲習武,每頓至少要吃三大碗米飯,日積月累下來,這可是一筆不少的開銷。
何況自己的娘子還臥病在牀,每天都要吃藥,幾年下來,家裡的開支就更加窘迫。
“是,父親。”
梁木川聽得還要給母親買藥,不敢再爭辯。
哪怕父親就是一粒米也不買,全部給母親買藥,他也不會有一句怨言。
樑家父子二人又去藥鋪買了藥,這纔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回到了家中。
“咦,怎麼有股飯香?”梁木川的鼻子賽過獵犬,還在屋外面他就聞到了飯香,可這是不可能的話,飯香與稀飯的香味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家中又不知道自己會今晚回來,怎麼回事提前做好飯呢?再說,就算想做也得有米才行啊,昨天出門前,家裡總共才一升米,三口人要吃兩人,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吃乾飯的。
“外面是木川吧?”樑勁鬆雖然上了年紀,可耳聰目明。
“爺爺,家中怎會有股飯香味?”梁木川對自己的鼻子可是相當有自信的,一進家門就要驗證是否靈驗。
“今天家中做了飯,當然會有飯香。”
樑勁鬆笑眯眯的道,打小他就十分疼愛自己這個孫子,而梁木川的表現也讓他非常欣慰,從小他就表現出非常出色的捕天賦,現在已經是正式的捕,相信以後也會順利接他父親的班。
“哪來的米?”梁木川訝道,身爲捕,他非常注重邏輯推理,昨天出門前家中只有一升米,家裡有三口人,到現在要吃四頓,每頓只吃稀飯都只能勉強維持,哪來的米做乾飯?要說買米,家中可一個銅板也沒有了。
“如果我說是天上掉下來的,你會不會相信?”樑勁鬆中午又是喝酒又是吃肉,整個人顯得紅光滿面、精神煥,跟孫子開起了玩笑。
“父親,家中怎麼會有米?還炒了菜?竟然還放了油!!!”樑德平此時也走進了屋內,樑家的堂屋就放了一張四方桌和兩條凳子,他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現了好幾處疑點,果然不愧是捕頭。
“木川,看到沒有,你只現家中煮了飯,可你父親卻不全知道炒了菜,而且菜裡還有油。
這就像查案,得觀察入微才行。”
樑勁鬆微笑着道,梁木川的鼻子是天生的,很多時候他的鼻子就能幫他破案,但除了鼻子靈敏之外,想要當好捕,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爺爺,今天又是煮飯又是炒菜,還能放油,是不是你在外面撿到了錢袋?”梁木川笑嘻嘻的問。
“跟撿到錢袋差不多吧,今天遇到貴人囉。”
樑勁鬆笑呵呵的道,今天這事比撿錢袋還要令人高興,撿到錢袋還得交公,可今天的東西卻能吃得心安理得。
“父親,不會是新上任的縣尉大人來我家了吧?”樑德平知道父親遲遲不說出謎底,正是在考究自己父子,他腦念急轉,如果有人行善,以父親的性格那也是不會接受的。
也許只有新來的縣尉才稱得上貴人。
“不錯,新上任的韓忠衛韓縣尉今天確實來了我們家,而且還送來了糧食、酒還有肉。”
樑勁鬆見兒子很猜出,臉上也是笑容可掬,論查案能力,也許自己也不及兒子了。
“什麼?!有酒還有肉,爺爺,我都餓扁了,先炒碗肉上來再說啊,我都大半年沒嘗過肉是什麼滋味了呢。”
梁木川聽得有酒有肉,忍不住嚷嚷道。
“父親,這個韓縣尉除了送這些東西以外還送了其他東西沒有?陪他來家裡的還有誰?”樑德平聽得真是新上任的縣尉來自己這個捕頭家拜訪,目光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原本還有十斤羊肉,但我沒收,但韓縣尉也沒要,最後倒是便宜了孔中海和張金良,是他們陪着韓縣尉來的。”
樑勁鬆對兒子能有如此謹慎的態度很是欣慰,不像木川,聽得有酒有肉,兩眼都放綠光了。
“爺爺,十斤羊肉那可是近十貫,我還沒吃過羊肉呢,唉。”
梁木川聽得還有羊肉,頓時心疼得不行。
“木川!你就知道吃,吃,吃,怎麼不想想縣尉大人爲何要送這些吃食給我們?”樑德平剛兒子越說越不像話,斷然喝道。
梁木川不怕樑勁鬆,但怵樑德平,聽得樑德平訓斥,只得馬上作出一副沉思默想之狀,可他嘴角流出來的口水背叛了他。
對此樑德平也是無可奈何,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能吃飽飯就不錯了,至於葷腥,一年也難得沾一回,他才十八歲啊。
“德平,閒話少說,我已經讓你母親去炒肉,今天你們就放開肚子吃一回,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樑勁鬆對兒子的表現很滿意,也知道他擔心這是縣尉在收買人心,樑家辦案可是從來不受外界因素影響的,要是這次吃了縣尉大人的東西,以後會不會在查案時有所偏袒呢?“父親……?”樑德平一向堅持原則,這也是他從樑勁鬆那裡繼承的優良傳統,要不然以他捕頭之尊,豈會讓家徒四壁?連吃頓肉都得盼星星盼月亮的。
“我說過,有什麼事吃完以後再說,你要是不滿意,等明天見過韓縣尉後你再作決定。
要是確定不想讓,等以後再還給縣尉大人便是。”
樑勁鬆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但在這件事上,他覺得韓忠衛並沒有惡意,如果上司送的這點東西都不接受的話,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吧?當天晚上,樑家因爲突然有了這些吃食而充滿了歡聲笑語,樑老夫人一次就割了五斤肉,切成二指寬大小,足足上了盛了四碗,讓梁木川能大朵頤,他一個就消滅了一半,最後撐得肚皮都鼓了起來,躺在牀上胃痛得不行,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梁木川就被樑德平從被窩裡提了起來,昨天韓忠衛親自上門拜訪,今天他怎麼着也得第一個出現在縣尉府前。
樑德平昨天晚上也很不適應,還破天荒的喝了點酒,以至吃完飯後就上了牀,也沒再跟父親商議縣尉之事。
“爹,還沒吃早飯呢。”
梁木川摸摸肚子,雖然昨天晚上吃撐了被它折騰了大半夜,但他畢竟年輕,睡了一晚,又能吃下二斗米了。
“昨天晚上你一人就吃了至少兩斤肉,今天一天都沒得吃。”
樑德平道,總共才二十斤肉,昨天晚上就吃了五斤,到現在他還肉痛呢,好像那不是豬肉,而是他身上割下來的肉一樣。
“爹,你也太摳門了吧?不吃飯哪有力氣查案?”梁木川苦着臉道。
“就你昨天吃的,餓你三天也省不回來。”
樑德平罵道,昨天晚上雖然他也吃得肚尖腰圓,但後來躺在牀上時卻後悔了,一次就吃了五斤肉,以後的日子還要不要過啊。
所以他現在才作出這個決定,今天兩父子都餓一天,以彌補損失。
樑德平父子來到縣尉府時,街上的行人都不多,可在這裡卻站着一名挺得筆直的家丁,讓樑家父子對這新上任的縣尉一時充滿好奇,韓縣尉這譜好像擺得比羅知縣還要大。
“這位小哥請了,我是本縣捕頭樑德平,不知縣尉大人是否起牀?”樑德平走到像雕塑一樣的範山面前說道。
“大人已外出,你們有何事?”範山機械式的轉動了一下頭顱,面無表情的說道。
韓忠衛只要有時間,他早上一般都會修練,今天一大早,他就去了新買的那大宅子,李雄霸住在那裡,韓忠衛早上習武也就換到了那處院子。
“沒事,沒事,只是大人剛來昌化,在下想拜見大人,同時也……”樑德平小心的選擇着詞語,他要見到韓忠衛之後才決定是要感謝他昨天的舉動還是準備湊錢將那些東西還給韓忠衛。
“就在這裡等着吧。”
範山道,韓忠衛不在裡面,他可不敢將閒雜人等隨便放進去,哪怕對方就是個捕頭。
“爹,要不我們先去衙門吧?”梁木川看着目不斜視的範山,皺着眉頭說道,縣尉府他也不是沒來過,可從來沒哪次被擋在門外了啊,何況父親好歹也是捕頭,手下也管着十幾號人呢。
“不可,韓縣慰乃是我等主管,既然他已到任,那就得先拜會他。”
樑德平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既然不能進入,樑家父子就在縣尉府前不遠處找了處地方坐着等候韓忠衛,哪怕縣衙近在咫尺,樑德平也沒有要去衙門的意思。
“爹,你看那人是不是瘋了,怎麼穿成這樣在大街上跑?”梁木川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從遠處一個朝着他這個方向奔跑讓他覺得很是怪異。
真是吃飽了撐着,竟然在大街上狂奔,有這份力氣,不如找點事幹!“呯!”梁木川被樑德平狠狠的k了一下。
“你再仔細看看,要是說不出一個子卯寅醜,你乾脆就脫了這身衣服回去算了。”
樑德平一臉的怒容,自己兒子天賦雖好,但平常就喜歡仗着有點小聰明,真要讓他查起案來卻是粗心大意。
“是,那人奔跑勻,目視前方,應該是有急事或者是在嬉戲。
看他不過十六七歲,臉無焦急之色,應該嬉戲或是……練功。”
梁木川摸着腦袋,仔細打量那個跑得越來越近的人,很就推翻了剛纔自己的謬論。
“若是你任何時候都能保持如此眼力,那也勉強可以勝任捕。
身爲捕,不但要觀察入微,而且還得謹言慎行,有時你一句話就能讓真兇逃脫,也可能你一句話就能無辜百姓蒙災,切記,切記!”樑德平抓住機會,大肆教育梁木川。
剛開始的時候梁木川還不時點頭,以示恭聽,但後來他卻張大着嘴巴,眼睛也瞪得像銅鈴似的,對樑德平的話充耳不聞。
口中還不斷念念有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咦,啊!”樑德平見梁木川又分散了注意力,右手又舉了起來,只是見他表情怪異,忙順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樑德平也現了異常,右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放了下來。
“爹,他…他…不會就是縣尉大人吧?”梁木川張口結舌的道,因爲剛纔他現那年輕人直奔縣尉府而去,可到了門前,那家丁不但沒有阻攔,而且還對他做了一個非常奇特的動作:舉起右手,五指併攏手心朝外放在眉側。
雖然看不懂這來自後世的軍禮,但梁木川卻能猜測出這年輕人肯定比那家丁的身份尊貴得多,而在縣尉府中,誰能有如此身份,那他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爺爺說縣尉大人非常年輕有爲,我還不太相信,現在看來,出乎意料之外啊。”
樑德平點了點頭,顯然是認可了梁木川的分析。
雖然縣尉可能比自己兒子還要小,但樑德平一點也不敢怠慢,他站起來整理好衣容,帶着梁木川再次來到縣尉府求見韓忠衛。
這次範山倒沒有再爲難他們,將他們直接引到了正堂,並讓下人奉上香茗,等他們落座後,範山微微一躬身就又退了出去,他現在的位置是在外面站崗。
而上茶的下人在放好茶杯後也悄悄退了出去,整個正堂就只剩下樑德平父子。
而此時他人二人臉上的震驚還沒有消褪,樑德平還好些,畢竟大風大浪也見過不少,現在只不過是來了一位太過年輕,不,應該是太過年幼的縣尉罷了。
可梁木川卻沒有他老子那麼鎮定,剛纔他還在那裡口若懸河的評論着韓忠衛的跑姿,現在對方的身份突然變爲縣尉,他實有太過驚愕。
“爹……”“禁聲,縣尉大人馬上就到。”
樑德平拿起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連看也沒看梁木川。
韓忠衛原本是想洗個澡的,但聽得捕頭樑德平已經在等候自己多時,只好用毛巾隨便擦了擦,再換上縣尉的官服就到正堂。
“見過縣尉大人。”
樑德平聽得有腳步聲傳來,連忙一拉梁木川,齊齊恭聲見禮。
“你就是樑捕頭?”韓忠衛一眼就認出了樑德平,他皮膚黝黑,方臉,眉毛粗大,雙眼炯炯有神,而旁邊之青年與他有七分相似,應該是他兒子梁木川。
“正是在下,此乃犬子梁木川,忝爲本縣捕。”
樑德平在韓忠衛打量他的時候,也在觀察着韓忠衛。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雙眸墨如點漆,整個人顯得丰神俊秀。
而他的氣度十分儒雅,說起話來顯得非常自信、沉穩,這好像與他的年齡有些不符。
“坐吧,本縣尉昨日纔到任,聽聞樑捕頭正在外查案,不知查的是什麼案件?如今可有眉目?”韓忠衛揮了揮手,自己率先在主座上坐了下來。
“昨日小的帶着犬子去了城南的吳家莊查一樁暴斃案。”
樑德平說道,向來縣尉一般是不會接觸具體案件的,作爲官員,他們很少會直接與百姓打交道,所有的事務都是通過自己這樣的捕或是衙役,這也是官吏存在的意義,他們起着承上啓下的作用。
“暴斃?說來聽聽。”
韓忠衛卻不知道這些禁忌,既然捕是歸自己管轄,那自己就得對他們負責吧,要是他們乾的什麼事都不清楚,那又如何去管理他們呢。
“城南二十里有個吳家莊,莊上有個叫吳江之人前日突然暴斃家中,當地保甲見吳江平常身強體壯,不像有病之人,稟報了當地的耆長,那耆長不管自專,因此小人見死了人,滋體事大,就親自去了一趟。”
樑德平沒想到這個縣尉竟然對具體案件感興趣,也沒有隱瞞,而且這個案件也很簡單,就將經過說了遍。
“哦,那樑捕頭可看出了端倪,查出了真兇?”韓忠衛道,死了人的案子就是大案了,就算到了後世,那也得慎重對待,不敢馬虎。
“那吳江全身上下無一傷痕,也無中毒跡象,小人在吳家莊明查暗訪了兩日,吳江生性本分,從不與人結怨,也不欠人錢財,家中也不富裕,因此初步判定是暴斃,只等報給大人出具正式文書。”
樑德平一開始也很奇怪,一個壯年男人怎會無緣無故的突然死去呢,可他在吳家府查了二天,一點眉目也沒有,只好回來。
“殺人一般都是爲錢、爲仇或爲情,意外被殺的情況也有,但非常之少,那吳江既是在家中斃命,顯然不是見了不能見的人或是聽了不能聽的事,也許真像是你所說,暴斃。”
韓忠衛緩緩說道,他所說的這些也不過是從前世電視上學來的,現在拿出來賣弄只不過是想讓樑德平覺得他不是無能之輩而已。
可樑德平父子可沒看過什麼電視啊,他們一致認爲韓忠衛說得非常之精闢,不由令他們漸生欽佩之意。
看來縣尉就是縣尉,別看年紀小,論起查案來,那也是此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