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條拇指粗的蛇並不能讓何寧吃飽,卻能讓他繼續支持下去,不會馬上被餓死。
蒐集來的枯枝幹草騰起橘黃色的火苗,何寧將串起的蛇肉架在火上,聞起來很香,味道卻未必會好。
綠蜥對熟食不感興趣,看到火,後退了兩步,顯然有所畏懼。
“沒事。”何寧笑着拿起烤熟的肉,試着咬了一口,很燙,吹了吹,再咬,大部分都是骨頭,味道卻比烤羚羊肉略好些,“不會燒着你的。”
嘶嘶哈哈的吃着難得的午餐,感受食物融進嘴裡的飽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從不知道,吃東西會是這麼享受的一件事。
或許是何寧的安慰起了作用,綠蜥不再如之前警惕,卻始終與火堆保持一定距離。等到何寧吃完,把火堆熄滅,才走到何寧身邊。
何寧抓起一把沙土用力的搓手,將烤蛇肉的味道全部搓掉,擰開水囊,一條細細的水流出現,這是他日夜苦練的結果。
笑眯眯的將水囊遞到綠蜥跟前,對方也不客氣,張開大嘴,一口下去了一大半。剩下的水不多,只夠何寧沾溼嘴脣,卻不妨礙他的好心情。
將水囊掛在身上,氣溫略有些下降,何寧從遮陽的岩石下站起身,單手擋在額前,眯起雙眼向遠處看去,不能停在這裡,必須繼續向前走。
轉過頭,拉緊包在頭上的外套,看向綠蜥,“和我一起走嗎?”
綠蜥彎下身,兩隻粗短的前爪半懸,用頭頂了何寧一下。何寧不確定是否真的明白了綠蜥的意思,試探的拍了拍綠蜥的背,轉頭看看,綠蜥也轉頭,眼珠子轉動,沒有任何牴觸。
何寧一咬牙,手腳並用的爬到了綠蜥的背上。鱗片帶着一絲涼意,很舒服。等到何寧坐穩,綠蜥蜴一下直起了身子,兩條前肢貼在身側,邁開粗-壯的後腿,速度飛快的向前飛奔,捲起一片黃沙。
何寧沒有抓手的地方,只能用力抱緊綠蜥的脖子,雙腿圈緊綠蜥的背,聽着耳邊的風聲,感受着飛一般的速度,沒有體驗到任何大漠豪情,只有顛簸和頭暈目眩,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終於扯開嗓子大喊道:“跑慢一點啊、啊、啊!”
想象一下趴在車頂上高速,就如何寧此刻,非同一般的驚險刺激,心跳急速飆升到兩百,就快從腔子裡蹦出來了。
綠蜥的速度稍微慢了些,何寧的上臂已經發酸,“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順風車不是那麼好搭的,就算免費,也要人命啊。
沒等綠蜥停下,何寧先支撐不住,手臂一鬆,從綠蜥的後背上滑了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仰躺在地上大-喘-氣。
“要了人命了……”
想起不久前遇上的那隻霸王龍似的黑蜥,還有坐在它背上的人,猛士,當真是猛士!
綠蜥看着何寧,很不滿。就像好心帶別人一程,卻發現對方根本不領情還諸多嫌棄一樣。
感知到綠蜥的情緒,何寧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坐起身,“不是你不好,是我的問題。”拍拍綠蜥的鱗片,“我還是習慣自己走。”
還是很不滿。
“要喝水嗎?”
不滿頓時飛了。
何寧也沒費勁巴拉的去裝水囊,只讓綠蜥低頭,控制着水流灌進綠蜥嘴裡,等到這個大傢伙喝飽了,一人一蜥才繼續上路。
“天黑前,咱們得找個落腳點。”
不擔心沒水喝,何寧的話多了起來。人是羣居動物,一個多月的離羣索居,還要繼續這樣下去,總會感到寂寞,身邊能有個聽他說話的,倒也不錯。就算不能迴應隻言片語,至少不是一場“獨角戲”。
“你在這裡生活多久了?”何寧撿起幾株枯草,“有同伴嗎?沒有的話,今後咱倆搭夥過日子吧。我給你水,抓到了獵物,咱們也平分……樹皮?那個你自己吃吧,我咬不動……要是能下場雨就好了,我曾經聽說過沙漠也有花海,雖然很短,不過肯定有不少能吃的……對了,沙漠西瓜你見過嗎……”
就在何寧的嘮叨中,一大一小的腳印,在他們身後蜿蜒,黃沙吹過,很快又被掩去,消失無蹤。
傍晚前,何寧找到了一處還算不錯的宿營地,幾塊高出地面的岩石,圈出了一片略微安全的地帶。綠蜥也很滿意,雖然不怕食腐鳥和其他猛獸,能安全點放心睡覺,誰不樂意?
顧慮到綠蜥,何寧沒有再生火,藉着天上的月光和星星,在黑夜中也能看得十分清楚。何寧以爲這是長期野外生活造成的,自己適應了黑暗,卻不知道,他的雙眼正在黑暗中隱隱發光,像是夜行動物一樣。
睡覺前,何寧在岩石的縫隙間摸索了一遍,鋒利的指甲比水果刀好用許多,挖岩石像是在挖豆腐。
幾隻蠍子,一隻沙鼠落進了何寧的“魔爪”,這是來自於那條蛇的靈感。
“這個給你。”
不能生火,何寧把個頭大點的沙鼠遞給了綠蜥,自己扯下蠍子的尾刺,閉着眼睛送進嘴裡嚼,幾下就吞進肚子。味道怎麼樣壓根不知道,只要能緩解飢餓就行。
他知道蠍子能生吞,換成別的,何寧還不敢這麼幹。
一隻沙鼠不夠綠蜥塞牙縫,何寧卻能感到它很高興。容易滿足,像個不大的孩子。
一人一蜥躺在沙地上,何寧靠在綠蜥的身旁,數着天上的星星,緩緩入睡。
遠處,幾雙幽綠色的眼睛無聲無息的靠近,綠蜥警醒,擡起頭,張開了大嘴,露出一口鋒利的尖牙。
那幾雙眼睛貌似猶豫了一下,片刻之後,悉悉索索的離開了。
翌日,何寧比綠蜥早醒。昨夜的危險他不是毫無所覺,但有綠蜥在,他竟一點也不擔心。
“謝謝。”
看着綠蜥,何寧笑了,即便沙塵滿面,即便狼狽不堪,黑色的雙眼仍舊明亮,笑容也同樣的溫暖。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狂風呼嘯着由遠及近,黑色的沙塵突然之間遮天蔽日,不用何寧叫,綠蜥猛地竄起,邁開腿就要跑,又腳步一頓,俯身示意何寧爬到自己背上。
沙--暴-越來越近,何寧顧不得許多,抱緊了綠蜥的脖子,兩個剛建立起“情感紐帶”的夥伴,在美好的清晨,撒開丫子開始逃命。
何寧不敢回頭,只能閉緊雙眼祈禱別被沙子埋了。
心中暗歎,人若是倒黴起來,真是喝水都能塞牙縫,平地都能起-沙--暴……
普蘭城
丹妲從黑暗中醒來,手腳已經麻木,試着動了動,只聽到一片鐵鏈摩擦石板的聲響。
睜開雙眼,視線所及,看到她所在的囚室,被鐵鏈捆綁的雙腳,以及坐在她對面,姿態慵懶,單手支頰的男人。
一頭淡金色的長髮,像是最美的月光,雙眼如天空一般湛藍,此刻,那雙眼眸正靜靜的看着她,沒有任何波瀾,卻依舊使人着迷,沉醉。
見丹妲醒來,穆狄從椅子上站起身,修長的身材被包裹在一襲白色的長袍中,腰間的皮帶上鑲嵌着藍色的寶石,垂落的金色流蘇隨着他的走動搖擺,卻沒發出一點聲響。
丹妲的口很乾,她想喝水。
穆狄停在她跟前,手中金制的權杖挑起了丹妲的下頜,“不想說些什麼?”
“水……”
穆狄笑了,精緻的輪廓,像是歐提拉姆斯神殿中描繪的天神。
“給她。”
清冽的水,滋潤了乾渴的喉嚨,沙啞的聲音終於變得清晰。
自從回到普蘭城,丹妲就被關進地牢,同她不和的族長,不會冒着觸怒穆狄的危險來救她,要想活命只能自救。要麼給出讓穆狄滿意的答案,要麼就只能等死。
“現在,說吧。”
“城主大人,”丹妲費力的擡起頭,長髮黏在臉頰,樣子有些狼狽,卻不損她的美貌,反而更加惹人憐惜,“我不知道比提亞軍隊爲何會出現在荒漠中,但我可以保證,祭品的事絕對是真的,我向天神發誓!”
見穆狄不爲所動,丹妲咬了咬嘴脣,“大人,我能夠感受到他在哪裡,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將他抓來獻給天神,天神必將賜福普蘭城……”
“是嗎?”
“是的,大人,他身上也有巫力……”
急於讓穆狄相信,話出口,丹妲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神情頓時一變。
“巫力?”穆狄貌似有了興趣,“他是個男人。”
丹妲低下頭不再說話,下巴卻再次被擡了起來,眼中映出了那雙藍色的眸子。
“巫女,告訴我真相。”
聲音很溫和,像是帶着魔力。
丹妲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她說了些什麼?用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卻發現根本不行……
半天之後,穆狄從囚室中走了出來,金色的長髮披在肩頭,眼中閃過一抹難解的意味。
男巫?怪物?必須殺死敬獻給神?
他相信丹妲沒有說謊,但肯定還有所隱瞞,要麼,就是連她也不知道的秘密。想到這裡,穆狄腳步一轉,沒有去議事廳,而是朝城主府的藏書館走去。
能讓他感興趣的事不多,現在,他需要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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