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無窮無盡的黑,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正隨着那股引力去往另一個地方。
突然,耳邊有了機器運轉的“嗡嗡”聲。
隨後我感到頭部傳來一陣拉扯感,就像是有人摘掉了我的帽子。
等等,帽子?
與此同時,我的眼前有了光亮。
“好了,數據採集完畢。”說話的人穿着白大褂,長着國字臉,濃眉大眼。
而我所處的地方,雜亂的數據線,發出轟鳴聲的設備,還有醫生手中拿着的電極帽,這一切都告訴我……
這裡,是催眠中的那個世界!
陳醫生隨手把電極帽扔在一旁,手裡拿着厚厚一疊資料,上面寫着我看不懂的內容。他一邊翻閱,一邊說:“目前來看你的大腦的確有些異常,但是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我還需要時間好好研究一下。”
我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發現他真的和陳政國很像,尤其是眉眼。真是奇怪,難道陳政國在世界B變成了心理診所的陳醫生不成?
他並沒有留意我的反常,而是直接給我下了逐客令,說當他研究出東西的時候自然會聯繫我。
我迷迷糊糊的離開了心理診所,外面的世界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爲我“曾經”生活在這裡,陌生是因爲我現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是仍在大學裡學習的齊昊,還是患有腦洞四處求醫的那個齊昊?
我無助的掏出手機,翻看着通訊錄,在裡面發現了靳小時、江成龍、孟良雲等人的電話……但是,沒有蘇聆。
而且靳小時的電話沒法撥通,得到的回覆是“該號碼是空號”。
怎麼可能,如果她換了電話號碼,一定會告訴我的!
我無法確定自己現在的處境,是催眠?還是真實?但是目前看來應該更像是現實,因爲眼前的事物都無比生動,而且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比起荒誕的校園生活,似乎我現在所處的地方纔算是正常。
隨後,我又撥通了江成龍的電話。等待許久後,那頭終於傳出了聲音。
他說:“呦呵,是齊大碩士啊,我還以爲你一輩子都不打算聯繫我了。”
我有些尷尬地說道:“怎麼可能,咱們可是好兄弟啊。”
江成龍:“呵呵,是嗎,我怎麼不記得這件事呢。”
面對他這種態度,我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江成龍開門見山的說:“你這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借多少?”
我無奈道:“我不借錢。”
“那你想怎樣?”
我猶豫了一下,牙一咬心一橫,乾脆說道:“我的腦子出了點問題,簡單來說就是失憶了,現在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失憶?”
“沒錯,很多關鍵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
江成龍最終還是決定和我見面談談,和我約在一家咖啡館。
在趕往那裡的路上,我發現江城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一些熟悉的店鋪換上了陌生的門臉。
當我趕到咖啡館的時候,發現江成龍已經坐在裡面了,他穿的很邋遢,鬍子拉碴,看起來有種頹廢的感覺。
我和他相對而坐,卻有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江成龍點了根菸,問道:“說吧,你想打聽什麼?”
人真的是會變得,以前的他是不會吸菸的,因爲他見過太多因爲吸菸而爛掉的肺。
我努力抑制住心中的疑惑,問:“靳小時,我聯繫不上靳小時了。”
江成龍給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他說:“靳小時是誰?我不認識她。”
這到底是怎麼了!
我又問:“蘇聆呢?你和她有聯繫嗎?”
江成龍哂笑道:“那可是校花啊,我和她能有什麼聯繫?”
我忽然意識到,現在這個世界……或許和我前不久經歷的大有不同。
他吐了個菸圈,問我說:“你現在……在幹什麼?過得怎麼樣?”
我答道:“很多事情全都忘了……所以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怎麼會混成這樣?”
“醫生說我的腦子裡有個洞,可能是因爲它吧。”
說到這裡,我鼓起勇氣問道:“電話裡你說我很久沒聯繫你了,這是什麼意思?”
江成龍冷冰冰的看着我,說:“這個和失憶無關,因爲你是真的很久沒有聯繫我。”
“有多久?”
“五年。”
我驚訝的瞪大雙眼:“怎麼可能!”
江成龍:“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五年前,那起偷屍案,最後我頂了所有罪責,還被判了刑……”
我打斷道:“我們不是找到屍體了嗎!”
“看來你不僅僅是失憶啊,還有了不少錯誤的記憶,我們壓根就沒找到屍體。齊昊,我們什麼都沒找到,最後是我一個人扛了所有罪責!”他越說越激動,“那件事情本就和你無關,所以我被警察帶走的時候心甘情願,我不怨你,但你爲什麼從那之後再也沒聯繫過我?爲什麼!”
“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個好兄弟正在蹲監獄,對不對!”
我說:“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冤枉,我和蘇聆明明幫助他找回了屍體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他仍然被抓到了警局?
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似乎和真實世界大相徑庭。
頭痛,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
五年,現在已經是五年後了嗎?
在這個世界,五年前我們沒能找到屍體,江成龍因此含冤入獄。
五年前,我沒能找到靳小時,所以她消失在每個人的記憶裡。
原來我的既視感,是來源於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到底哪個世界纔是真實,哪個纔是虛妄,我該相信哪個?又該拒絕哪個?
我感覺兩個世界的大門正緩緩向我敞開。
其中一個沒有悲傷,但是充斥着不正常,並且我將需要接觸那些異常的事物來保護身邊的人。
而另一個世界,它很正常,正常到有些殘酷。
頭疼愈演愈烈,我竟然開始出現幻覺。
我隱約看到了很多燈,耳邊聽到了規律的“嘀嘀”聲。
我還能看到江成龍在我面前說着什麼,但我卻完全聽不到。
最後他重重拍了下桌子,掐滅了手裡的煙,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可我卻提不起半點力氣去阻攔他。
此時此刻我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用攪蛋器在攪拌我的大腦。我能感到自己的每一個神經都在抽搐,都在疼痛,可我無力停止這一切。
在即將陷入昏厥之前,我在心中默默想到。
比起殘酷冰冷的正常世界,我寧可……回到那個崩壞的、不正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