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老村長聊起了詛咒的事情,他嘆道:“都是造孽啊。”
很久之前,第一個來到白鹿村這片土地的人,受一隻白鹿所救才能脫離田野,爲了表示感激他將自己建立的村子取名“白鹿”。而且他立下誓言,不僅自己,就連子孫後代都不能獵殺白鹿,甚至見到受傷的白鹿還需要出手相助。
然而好景不長,後來白鹿村富饒的土地吸引來了很多人,他們中有些並不在意白鹿的傳說。而且在那個時候,還出現了一種說法,那就是白鹿渾身是寶,吃它的肉可以延年益壽,鹿茸和鹿皮更是可以賣出高價。
於是白鹿迎來了滅頂之災,而白鹿村也未能倖免。
隨着白鹿的逐漸消失,白鹿村的村民開始出現紙化的現象。有一種說法,說紙化是白鹿對村民恩將仇報的懲罰。
從那以後,村子裡的每個人一旦衰老就會紙化,到最後變成一個白紙人,看起來就像是妖魔鬼怪那樣。
孟良雲問道:“您一定見過紙化的人,他們真的變成白紙人了嗎?”
老村長提起往事不禁有些惆悵,他捲了根菸,點燃,塞到嘴裡,菸絲燃燒釋放出濃烈的氣味。
他說:“當然見過,其實說是白紙人,但並不是真的像白紙一樣。”
孟良雲從揹包裡掏出一張白化病人的照片,遞給老村長,追問說:“是不是這種樣子?”
老村長看到照片的時候略微有些驚訝,說道:“有些像,但是比這個更嚴重。照片裡的人是誰啊,難道也是白鹿村走出去的人?”
“不是,在外面這種病叫白化病,因爲這種病和紙化的情況有些相似,所以我才特意來這裡調查一番。”孟良雲收起照片,“畢竟白婉琳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不想她最後的結果是紙化死去。”
老村長搖頭說:“其實並沒有那麼殘酷,只要她留在村子裡,至少也能活到七八十歲。白鹿的詛咒到了現在只是一種傳說,年輕人完全可以選擇不去相信。”
蘇聆說:“這種做法屬於自欺欺人,如果沒有詛咒的話,婉琳爲什麼一離開村子就會病情加重。”
“這就是命,生於白鹿村的人都要留在村子裡。”
蘇聆似乎有些生氣,她不喜歡朋友被所謂的命運束縛。
就在這時,一直乖巧坐在村長身邊的白婉琳開口說道:“我明白了,我會留在這裡的。”
老村長寵溺的摸了摸白婉琳的頭,說:“你可以回到村子裡和別人一樣生活,相信也能找到幸福的。”
“不,我不願意。”
“爲什麼?”
白婉琳說:“就像您所說的命運,是它讓我回到了白鹿村,可是如今的白鹿村即將變成奮鬥村,那裡並不是我的歸宿。”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堅定。
直到這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許一直以來自己都忽略了某些事情,那就是白婉琳先是離開村子,然後回到村子,這到底意味着什麼,而村長居住在田野的另一端又意味着什麼?
老村長嚴肅問道:“你確定,如果你決定留下來,那就不能後悔了。”
白婉琳點頭說:“這些年來我都是自己一個人,見到了太多人情冷暖,已經倦了。和您一樣,守着白鹿村的最後一塊淨土,纔是我的願望。”
原來老村長居住的這個地方原本並不是住宅,而叫做白鹿祠。
這個地方的歷史很悠久,據說是被白鹿救過的那個人建立的,爲了紀念白鹿。
老村長之所以執意離開村子來到這裡,主要是爲了保護白鹿村最後的“歷史”。他認爲過去的事情不能忘,永遠都不能忘。
蘇聆很理解這種做法,她認爲白鹿村的開始到衰落經歷了一個過程,就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到人與自然的分裂,以及最終兩者的毀滅。紙化或許就是白化病,是那些人吃掉白鹿肉患上的疾病,而且具有遺傳性,當然這些說法已經無從考究,只能不負責任的隨便說說。
村子的興衰,要好幾代人過後才能看得清,而當衰落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人類自己能掌控的了。
孟良雲則把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其他地方,比如超自然現象。他認爲其實村子裡的紙化並不是詛咒,而是白鹿的祝福,否則爲什麼白婉琳一旦離開這裡就會病情加重?即便人類將白鹿滅絕,可它們的靈魂卻依然留在這片土地。
最終白婉琳決定留在白鹿祠,照顧老村長。等到村長去世,她就會接替村長繼續守護這裡,直到自己老去。
我問:“那你們紙化了怎麼辦?”
老村長笑道:“我原本給自己準備了棺材板子,後來被我劈成了柴火,等我死了就點燃它們,然後……”
我彷彿看到一道紙化的身影沐浴在火光中,鮮豔的火苗吞吐,誰也說不清這是死亡還是涅槃。
老村長說:“我們欠了白鹿太多,總有人要償還。”
臨走時,我還提起了自己看到的白影,村長聽後卻笑而不語。
他只是淡淡的說:“走吧,你們不是這裡的人,沒必要陷得太深。”
白婉琳依次和蘇聆、孟良雲擁抱,對他們表示感謝。她說:“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也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最後她突然跑到我的面前,俏生生的站在那裡,給我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一直以來,在我心中她都是一個虛弱的女生,除此之外就是沉默寡言。可是現在的她已經完全不同,她很健康,甚至可以說是容光煥發。
所以我也說不出送她回來到底是好是壞。
總的來說,應該是……好吧。
白婉琳俏臉微紅,她輕聲問我:“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很好奇。”
我說:“什麼事?”
“在醫院的時候,你總是能在我需要幫助的第一時間出現。無論是在洗手間的那一次,還是天台的那一次,如果沒有你,我都很難想象自己要經受多大的屈辱,或許在經歷屈辱之後……我會自殺……”她的雙手扯着衣角,緊張的說:“可你爲什麼會出現呢?真的只是巧合嗎?”
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難道要我說是我腦洞大開,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中她的結局,於是趕回來拯救她嗎?
她不會相信這種說法,而我也壓根不會這樣去說,因爲沒有意義。
最初救她的這種想法,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小實驗而已,我想知道除了既視感之外,世界B發生的事情是否和世界A會是一致的。
白婉琳的事情告訴我,的確是一致的。
可是,難道我爲了她所做的一切,通通只是出於實驗的目的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沒站穩摔倒在地。
白婉琳拉開布簾,對我伸出了援手。陽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丁點的暖意。
但那時候的我知道,她的內心是溫暖的。
我笑着對她說道:“這叫好人有好報,你幫過我一次,我當然要感恩了。”
白婉琳靜靜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得到另一種答案,但她在深深呼吸之後終究還是釋然了。
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在我耳邊說:“在我眼裡,你就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超人,總能在我需要你的時候出現。”
她抱得很用力,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齊昊。”
“另外,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