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十分善談,一直說到輪到他們買票才住了口.蘇銘問着窗口裡面的售票員常笑回家的列車號的票,臥鋪、坐票問得十分仔細。那售
票員卻十分的不耐,白了一眼蘇銘,說:“沒有,沒有,都沒有,就還有一張坐票,再就是站票。要不要,快點。”
蘇銘看着那個中年的售票員十分的無奈,想了一下,只得說道:“好吧,就要那張座票吧。”
見蘇銘買到了票,那個一直跟他說話的中年男人似乎比蘇銘還要高興,笑呵呵的說道:“買到了,真不錯。”
蘇銘卻有點失落,排了一夜隊,只買到一張座票。那人聽了蘇銘的話,越發的笑了起來,拍了拍蘇銘的肩嘿了一聲,說道:“小老弟,你知足吧,我能買到張站票都謝天謝地了,你想想買到票就能回家了,坐一夜怕啥。”
蘇銘聽他說得有道理,也高興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常笑起了牀想去看看蘇銘回來沒有,沒想到一開門,就見蘇銘頂着一身的雪跑了進來。雪珠子變成了雪花片,像開了口的麪粉袋子,紛紛揚揚的蓋了厚厚一層。蘇銘身上還帶着一身涼嗖嗖的寒氣,常笑見了嚇了一跳,邊幫他拍着身上的雪,邊急急問道:“你這是去哪了?”
蘇銘也邊拍着雪邊喜滋滋的拿出那張揣在身上的火車票獻寶的一般量在常笑面前說道:“笑笑,你看回家的火車票我給你買到了。”說到這,蘇銘聲音低落了一下,接着道:“可惜就是沒買到臥鋪,就只有一張坐票了。”
常笑看着蘇銘一臉的高興,彷彿孩子一般,連睫毛上也是雪花,頭頂有些雪化成了水珠凝結在頭上。一對劍眉因爲笑着幾乎斜飛入鬢,眼睛裡都是笑,看着她滿是柔情蜜意。此刻站在她的面前,說不出的英挺俊秀。常笑心裡只覺得萬千種思緒從心頭掠過,感動,高興又有一點說不出的難受。混在一起,五味雜陳,直直衝到眼角,幾乎要落下淚來。
常笑接過那張還帶着寒氣可卻藏着深深情意的車票,滿心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蘇銘見她這個模樣,便低下頭問道:“笑笑,你怎麼啦?
我本來是想讓你高興的。”
常笑聽蘇銘這麼一說,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可是臉上卻是笑着的,她連忙擦了眼淚,擡起頭來,抱住蘇銘說:“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蘇銘記得那年的春節,他是和邵強兵一起過的。大年三十的晚上,蘇銘和邵強兵在租來的房子裡涮火鍋,兩個人開懷敞飲,說着這半年飄泊的感觸。
“蘇銘,在那個單位我快憋死了,死水一樣,每個人看上去都很親切。可是,說句話,都是話裡有話,還得去悟。領導吧,看着都是和藹可親,可是一年到頭也指導不了一次工作,不是開會,就是忙着勾心鬥角往上爬。”
蘇銘靜靜的聽邵強兵說着,沒有發表意見。他看得出來他的不如意,也知道他是真的需要一個傾聽的對象。
“我跟你說,蘇銘。我現在很迷惘,不知道何去何從,我的工資很低,攢不下什麼錢,家裡都指望着我,我都不敢給我爸媽打電話,她們雖然嘴上不說。可是語氣裡的那種盼望,我聽了都辛酸。你看,我現在過年都不敢回家去,怕面對我爸媽越來越渾濁的眼睛。我非常討厭我現在的單位,可是又不能擺脫它,好歹還是個去處。”
邵強兵不停的跟蘇銘乾杯,喝下去的酒很快便上了頭,也許正是因爲醉了,纔可以說得這樣肆無忌憚。蘇銘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安慰也像是表示理解,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邵強兵喝了口酒,眼底一片無邊的迷茫,好一會才說道:“不知道。我想跟單位解除合同,到外邊去找個工作。可是如果要保住戶口,要陪單位三萬塊違約金,我又拿不出這筆錢。”
蘇銘也禁不住嘆息了一聲,滿心勸慰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他理解這種迷茫與不甘,知道在現實面前,再有激情的言語也太過於蒼白無力。
也許是喝多了酒,也許是說多了話累了,邵強兵在零點的鐘聲敲響之前就睡着了,他睡得又沉又踏實,發出輕輕的鼾聲。蘇銘幫他蓋好了被子,看着邵強兵沉睡中的臉,也不禁輕聲說道:“其實,我也很迷茫,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可是我不想讓笑笑失望。”
蘇銘拿着電話卡,關好門,踏着一地的落雪找到離那個小屋最近電話亭拔通了常笑的電話。
蘇銘可以聽得到電話那端電視裡歡天喜地的春節聯歡晚會,主持人帶着笑語的聲音清脆響亮。空氣裡有餃子的香味,路上沒有人,只有昏黃的路燈靜靜的照着雪地,連過往車輛也沒有。蘇銘一個人站在那裡,拿着話筒微笑着說道:“笑笑,新年快樂!”
常笑也高興的迴應着:“新年快樂!”又問他:“吃了什麼?想不想我?”兩個人靜靜的說着各自的新年,也不知道說了多久,蘇銘才說道:“好了,替我向阿姨拜年,有機會我一定登門來看望她。”
常笑笑嘻嘻略帶着一點調皮的說道:“你自己跟我媽媽說吧。”
蘇銘怔了一下,竟然答應道:“好。”反而是讓常笑愣住了。但她很快便笑開了,把電話遞給媽媽說:“媽,有位帥哥要跟你講電話。”
常笑母親的聲音安靜而慈祥,讓蘇銘很快便鎮定起來,通話的內容很簡短,蘇銘向她拜年,常笑母親請他有機會來玩。一旁的常笑看着這樣的情形,想象着電話那頭蘇銘的模樣,心中只覺得說不出高興與歡喜。
母親和蘇銘講完了電話,常笑接過話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彼此的呼吸。良久,常笑才輕聲喚道:“蘇銘。”蘇銘嗯了一聲,又聽到常笑用力說道:“加油。”
蘇銘聽了常笑的話,握着電話聽筒,只覺得心中彷彿有一股積蓄了無限力量的熱血涌了上來,心中卻又是無盡的柔情繾綣。想着常笑擡首微笑的模樣,想着她望向自己的情形,蘇銘只覺得情不能自抑,握着電話隔着那看不見千山萬水,蘇銘喚着常笑的名字,說道:“笑笑,我愛你。”
常笑只覺得有一種歡喜彷彿到了極處,甚至都不願意再說話,只想靜靜的感受這分愉悅。她想着蘇銘,那個高大俊郎的男孩,那個說愛她的男孩,恨不得時光就這樣永遠的鐫刻在此刻。
掛了電話,蘇銘只覺得有一種澎湃的力量激勵着他,讓他在現實的困頓中生出一種豪邁。就算是前途再不可知,就算未來再多坎坷,就算這個城市再冷漠,再無情,他也不會放棄。蘇銘這麼想着,踩得積實了的雪地吱吱作響,留下一串串堅實的腳步。
其實,人這一生中,能一輩子銘記在心中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人,那麼幾件事。也許在別人看來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卻是永遠鐫刻在當事人心頭永不能磨滅的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