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張曉峰從衛生間裡面走了出來,他還在用毛巾擦試着頭髮。剛洗完澡,穿着一件家常的t恤和大短褲,頭髮搭在前額。看起來,比平日公幹的模樣年輕了許多。
他見常笑坐在牀上,雙手抱膝,一如那天他在街邊看到她時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彷彿被凝固住了一般,看不出悲喜。
見張曉峰走過來,常笑才慢慢轉過頭擡首看住他,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那雙黑白分晨的大眼睛,盛滿了哀傷,靜靜的看着他。他亦看着她,兩個人都不說話,只是彼此凝視。好一會兒,常笑才說:“張總,謝謝你這段時間給我的幫助。我除了我自己沒有什麼可以報答您的。”
張曉峰並沒有特別的意外,只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但並沒有說話。將手中的毛巾擱到一邊,靜靜的向常笑走了過去。他走到常笑的面前站定了,低下頭看了常笑一眼,伸出手便開始解常笑上衣襯衫的扣子。他的動作雖然很慢,但卻並沒有停。隱約中他可以看到常笑身體美好的曲線,和俏麗的瑣骨。有一種淡淡的香,是常笑的味道,總是讓他錯神。
當他的手觸到常笑的衣服時,常笑還是雙手抱膝那樣姿態。只是眼睛裡的神色慢慢的暗了下來,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一點一點的從她的眼中涌起。她突然想起和蘇銘的那些過往,心中只覺出無盡悽楚,彷彿肝腸寸斷,萬般的悲傷無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終於,眼淚從常笑的眼中落了下來,大顆大顆的淚滴,沒有哭泣,也沒有抽噎,只是眼淚無聲落下。極致的悲傷,連哭泣的希望都不再存在。滾燙的眼淚落在張曉峰的手背上,好像突然掉下的雨點,打在他手背的皮膚上,瞬間便幹了。
張曉峰的動作停在那裡,看住常笑。輕輕的嘆了口氣,將她的衣服扣好了,一隻手撫住她的臉,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珠,一本正勁的說道:“是我長相的問題,還是我的人品讓你懷疑。在你眼裡,我真的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常笑,其實,我今天只是想找你來陪我一起看歐洲盃的決賽。你大概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有的時候是很寂寞的。有很多人可以與我稱兄道弟,如果我願意,也可以隨時高朋滿座。但是要找一個人陪我看一場球賽,只是看球賽的話,卻是很難的。”
常笑聽張曉峰這樣一說,又是一驚,擡起頭來睜大眼睛驚訝的看着他。常笑的臉上淚痕未乾,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淚珠。一時頓在那裡,不知道是驚還是窘,看着張曉峰不知如何是好。張曉峰還是微笑的,微笑的看着他。他的笑容溫暖輕淺,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看着常笑望向自己,又假裝很困惑的問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嗎?讓你這樣傷心不已?”
常笑聽他這樣一說,面上一紅,人卻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張曉峰見她笑了,嘴角也彎出漂亮的弧度來。他挨着常笑身邊坐了,十分自然的將腿也擱到牀上,開了電視,說:“來,常笑,咱倆猜一猜今天誰會得到冠軍。”
2004年的歐洲盃是歷史上最玄乎的一屆,大牌球隊紛紛落馬,黑馬橫空而出,到了最後,進入決賽的竟然是希臘和葡萄牙。
常笑聽得一頭霧水,她對於足球完全不懂,只是迷惘的看着張曉峰。張曉峰並不覺得意外,十分的耐心的說道:“歐洲盃的觀賞性其實比世界盃要更好一些,因爲每一支球隊都是真正的強隊。比起體現體育精神的世界盃來,球隊的實力可要比那些湊數的球隊水平高太多了。”
常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略低了低頭輕聲說道:“對不起,我對足球一竅不通,就知道貝克漢姆,還是因爲他很帥。”
張曉峰哈哈笑起來,好似真的十分高興,眉眼都舒展開了,眼睛裡透出一種溼潤的色彩來。看着常笑說道:“沒關係。今天晚上決賽的球隊是希臘和葡萄牙,你認爲哪支球隊會贏?”
常笑想了想,準備隨意說一支球隊,卻見張曉峰好以來了興致,伸出手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停的動作,說道:“等一下,咱們先約好賭注再說。”說着又頓住,滿目含笑,看着常笑問:“你說咱們賭什麼彩頭好。”
常笑看了一眼張曉峰,她其實見過他很多次。只是每次的形象都是沉穩與睿智,與現下這副模樣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心裡也不禁生出幾分驚訝來。他這樣的高興,連帶着常笑也像是被感染了,開口說道:“您定好了,只要我拿得出來就行。”
“那好吧。”張曉峰說道,想了一想,便問道:“要不一頓飯怎麼樣,這你肯定是沒問題的吧?”
常笑點了點頭說行,剛說完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一般,急急補充道:“不過像今天這樣的飯我肯定是請不起的。”
張曉峰聽到常笑的話先是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哈哈大笑起來,憐愛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撫了撫她的頭說道:“嗯,是要根據實際情況酌情處理。那這樣吧,如果你輸了,你請我吃成都小吃,我想嘗一嘗那裡的熗炒土豆絲。如果我輸了,你想吃什麼你隨便選哪裡都可以,行不行?”
常笑點了點頭,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微赧,輕聲說道:“說來說去,不論輸贏都是我佔了便宜。”
張曉峰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笑着看住她。他的身上有沐浴露混着洗頭水的味道,彷彿薄荷的清香。頭髮還沒有幹,有一些水珠延着脖子一直滑到衣服裡。突如其來的靜謐,讓常笑突然變得不自在起來,又覺得莫名的緊張,不敢再看張曉峰的眼睛。只是說道:“我覺得希臘會贏。”
張曉峰聽了常笑的話挑了挑眉,略帶着笑意像看一個孩子,說:“希臘這一次踢得很棒,尤其是教練雷哈格爾聰明又狡猾,雖然明星球員星光有限,但是整體力量發揮得很強大,戰平了西班牙,贏了法國和捷克,只輸了一場對俄羅斯了。並且在揭幕戰中贏過葡萄牙,有心理優勢。葡萄牙嘛,有主場之利,而且正當黃金一代的巔峰時期,有菲戈和魯伊科斯塔,這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參加歐洲盃。他們對冠軍的渴望會激發他們內心的鬥志。所以誰贏誰輸還真不好說,不過既然你選了希臘,我就選葡萄牙吧。”
因爲時差的關係,要等到地球那邊的球賽開始,對於身在北京的張曉峰與常笑來說,還需要熬過黑夜漫長的等待。電視的屏幕上播放着兩支球隊一路走來的各場比賽的精彩畫面,播音員的聲音亢奮的表達着對決賽的期待。
屋內一片明亮,外面的燈光更是燦爛。周圍十分的安靜,可以聽到夜間蟲子的鳴叫。屋子裡面有一咱晚香玉的香味,這樣的情形,讓常笑生出一種恍惚來。
“幫我收拾屋子的阿姨有時會給我帶一兩盆花來,這晚香玉就是她拿給我的。”
常笑哦了一聲,面對着張曉峰還只是覺得不自在,便隨口問道:“我今天來的時候看到跟你說話的那個人,我在電視裡面見過。看他對你的樣子,只怕你比他還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