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夕趕到小廚房時,廚房內的下人已完成工作回到房間歇息,角落裡,有窸窸窣窣的碎響傳出,她眉梢一翹,凌厲的目光精準地落在正蹲在桌下,抱着一個瓷盤,不停吃着熱騰騰菜餚的凌小白身上。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沉聲問道,明明吩咐過,讓他在屋子裡靜養,可他倒好,跑到這兒來偷吃?
“嘿嘿,孃親。”凌小白撓着後腦勺,賠着笑從桌下鑽了出來,一把將手裡的盤子扔到水缸中,“人家逛了好久,突然覺得餓了,所以就想吃點東西。”
“走了……”此地不宜久留,被人察覺到他們母子無緣無故出現在二夫人的小院,不一定會被扣上什麼帽子。
凌若夕一把扯過他油膩的小手,嫌惡地嘖了一聲,隨手掏出一塊手絹擦拭過他的手指,抱着兒子,悄無聲息飄離小院。
沒多久,臥房內就傳出二夫人痛苦的慘叫聲,她捂着肚子衝出房間,雙腿生風,活像背後有猛鬼在追趕般,跑入茅廁,一股惡臭,從木板門上方飄蕩開來,十里飄香,下人們紛紛繞道而行。
“砰。”凌若夕一腳將房門踹開,隨手把兒子扔到地上,扯了扯衣袖,在椅子上落座,冷冽的氣息將凌小白緊緊裹住,“說吧,你到底跑去那裡做什麼?”
她的兒子,她還不瞭解嗎?如果沒有原因,他怎麼可能跑到敵人的地盤上閒逛?
凌小白心虛地轉動着眼珠子,小腦袋高速運轉,琢磨着用什麼理由才能把聰明的孃親給糊弄過去呢?
“說!”語調勃然加重,手掌重重在木椅上一拍,震得凌小白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膽戰心驚地看着眉目森冷的孃親,偷偷嚥了咽口水,怎麼辦?孃親真的發飆了……
黑狼秉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當即從他肩頭跳開,準備看戲。
“寶寶……寶寶是……”
“你最好一五一十說清楚,若是有一句假話,從明天開始,訓練任務翻倍。”凌若夕無情地說道,神色分外嚴厲,二夫人的地盤,是他一個人可以去闖的嗎?他究竟知不知道,萬一他出了什麼事,自己會有多擔心?
察覺到凌若夕的盛怒,凌小白哪裡還敢動什麼小心思?結結巴巴地把自己的主意通通說了出來:“寶寶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替孃親出氣,所以就在她的藥里加了些巴豆粉。”
“……”巴豆粉?凌若夕眉心一跳,頗感好笑,但這次若不給他一個教訓,將來還不知道他要捅出什麼簍子。
“你知道被發現的後果嗎?”她危險地眯起眼,身側的氣息彷彿凝固了一般。
凌小白忐忑不安地垂下腦袋,頭頂上的呆毛沒有精神的彎下,“知道,可是……”他不是有小黑嗎?
“可是什麼?”凌若夕笑得分外溫柔,但越是這樣,凌小白心底的害怕就越是加深。
他急忙閉上嘴,現在他是多說多錯,熟練的擺出一副知錯的模樣,乖巧地跪在凌若夕跟前:“孃親,寶寶錯了……”
“錯在哪裡?”明知道他的樣子多半是裝的,但凌若夕心底的火氣,仍是淡了不少。
“寶寶不該自作主張跑去給孃親出氣,不該讓孃親擔心,不該……”
“你最不該的,是仗着年紀小,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凌若夕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孃親最在乎的就是你,小白,別讓孃親看見你出事,不然,連孃親自己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上次是險些中毒,已讓她差點失去理智,她不敢保證,若是凌小白再遇到危險,她會不會化身爲魔。
“孃親,寶寶真的知道錯了……”凌小白眼眶一紅,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襬,糯糯地說道。
“別以爲露出這種表情,就能逃過懲罰,自己出去蹲一個時辰馬步。”凌若夕憋着笑,故作淡漠地揮手,示意他滾蛋。
凌小白一走一回頭,那副好似被人欺負的小可憐模樣,足以讓無數女子母愛氾濫,只可惜,對凌若夕沒用。
“你也是一樣,別以爲我不知道,小白的囂張,沒少有你的功勞。”解決完兒子,凌若夕冷冽的黑眸驀地轉向地上坐着的小倉鼠黑狼身上。
它人性化地直起身體,短小的雙腿朝前伸張開,雙手彎折在胸前,一雙小到快要看不見的眼睛,透着幸災樂禍的笑意,卻在被凌若夕忽然點名時,身體一抖,一身黑色的柔軟鬃毛一根根豎起,下意識感覺到了即將逼近的危險。
凌若夕輕輕扯住它脖子上的一戳黑毛,鋒利的眉梢往上一挑:“他是主謀,你是從犯,去,陪着他一起蹲。”
不要!死也不要。
黑狼吱吱的叫着,試圖捍衛它身爲聖獸的尊嚴,只可惜,在凌若夕跟前,即便是條龍,也得給她盤着,是頭虎,也得給她趴着,更何況只是一隻倉鼠。
她隨手一揮,黑狼的身體化作一抹流星,飛快地從屋內拋擲向屋外,咚地一聲,精準無誤地掉落在凌小白的腳邊,摔得四腳朝天。
凌小白被它狼狽的模樣逗笑了,孃親說得果然沒錯,自己的快樂就應該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黑狼吃力地站起,用肉嘟嘟的爪子揉揉吃疼的屁股,隨後,狠狠瞪了幸災樂禍的小奶包一眼,丫的,它這麼倒黴都是因爲誰?
“站滿一個時辰,少一秒,繼續翻倍。”冰冷的魔音從屋內傳出,凌小白和黑狼這對難兄難弟可憐巴巴地收拾起了看對方笑話的心情,乖乖地在烈日高照的院子裡,蹲着馬步。
入夜,雲旭將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寫到信箋上,利用白鴿,傳回族裡,真不知道當少主得知聖獸大人被一個女人如此壓榨,會是什麼表情。
撲閃着翅膀的白鴿,在無垠的夜幕下飛行着,速度極快,肉眼只能看到一條白色的殘影,這是雲族用來傳遞消息的魔寵,雖說與普通的鴿子沒有任何差別,但卻更具靈性,體內擁有玄力,是低級的魔獸,可以不眠不休地飛行三天兩夜。
“譁!”茂盛的叢林間,一聲清脆的哨音突然響起,白鴿筆直地從空中落下,雙爪盤住一隻被黑色衣袖包裹住的手臂。
雲玲迅速解下它腳踝上的竹筒,手臂一抖,將信箋打開。
雲旭剛勁有力的筆跡工整地出現在信箋上,雲玲匆匆一看,雙眼驀然瞪大,捏着信紙的手隱隱發抖。
這是什麼?
她的哥哥居然會幫着少主傳遞有關那個女人的消息?甚至詳細到連一日三餐的菜品,也清楚地記錄在案。
“哥,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雲玲憤憤地將信箋刷拉拉撕成碎片,洋洋灑灑掉落一地,她俏麗的臉蛋上,佈滿了駭人的怨毒之色,如同一條劇毒的蛇,正衝着敵人嘶嘶地吐着芯子。
不可以!她絕不可以讓少主再與凌若夕這個jian人有任何瓜葛,絕不!
玄力爆體而出,如同龍捲風般,席捲着整片叢林,棲息的鳥兒嘶鳴一聲,受驚後,展翅飛走。
手掌驀地拔出一把長刀,手起刀落,瞬間,白鴿的身體被殘忍地斬成兩半,雙腳微微痙攣幾下後,徹底失去了聲息……
雲井辰仍舊等候在殿內,黑色的貂毛輕裘披在肩頭,墨發如雲,他蹙眉看向京師的方向,手指在身前的窗柩上輕輕敲擊,節奏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平日在這個時辰,雲旭的信箋應該已經到了,怎麼今天卻不見蹤影?
狹長的黑眸危險地眯成一道小縫,她難道出了意外嗎?
“十二。”他啞聲一喚。
雲十二推門而入,單膝跪在白玉地板上,“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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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即刻動身前去京師,務必要確認凌若夕的平安。”雲旭絕不會與自己無故中斷聯繫,勢必是出了什麼事,雲井辰冷聲命令道,妖孽的面容,透着一股森冷的危險氣息。
雲十二欲言又止,如今族裡局勢不明,右護法已經被調走,他若再離開少主身邊,誰能保護少主的安危?
“速去。”雲井辰薄脣緊抿,態度出奇的堅定,“本尊何時淪落到需要旁人保護的地步?”
眼底浮現一絲冷怒,雲十二心頭微微緊了緊,終是不敢違揹他的命令,即刻出發,離開了雲族。
清晨,第一縷陽光劃破濃霧,灑落在這座繁華的皇城之中。
城內幾名醫術絕頂的大夫被凌克清重金聘請而來,爲二夫人診脈,從昨天夜裡,她便一直身體不適,輾轉難眠,此刻虛弱的躺在香蚊帳內,氣若游絲。
“如何?”凌克清沉聲問道,他可不願意在發生第二次受驚事件,更不願意因爲二夫人反覆無常的病情,導致丞相府與軒轅世家的關係出現裂痕。
這才距離她病癒幾日?竟又生病了?若是被軒轅勇知道,豈不是會責備他未曾好好照料軒轅情?
大夫撫了撫長鬚胡,搖頭道:“二夫人大病初癒,理應忌口,如今卻輔食了巴豆,導致腸胃受損,傷了根基。”
“巴豆?廚房怎麼會準備這種東西?”凌克清第一反應便是拒絕相信,府內的飲食素來是名貴的菜餚,像巴豆這般粗俗的食材,根本上不得檯面,又怎會被二夫人服下?
“去,把伙房的奴才通通叫來,本相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膽,竟敢給二夫人服用巴豆。”凌克清氣得臉紅脖子粗,怒聲咆哮道。
跪在地上的家丁狠狠打了個機靈,連滾帶爬前去喚伙房的奴婢前來。
凌雨涵暗暗垂淚,擔憂地守候在牀沿。
“將三姨娘一併請來,如今她在掌管府內的內務,爲何會出現這樣的紕漏?”凌克清練練發難,將怒火燒到了三姨娘身上。
乍一聽說,自己被傳喚,三姨娘立即吩咐丫鬟替她上妝,在臉蛋上施了一層厚厚的粉底,整個人看上去極爲憔悴,甚至透着一絲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