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到我懷中來
這是枯蝶第一次到裴七夫人的院子來,她的院子所在的位置比較僻靜,環境優雅,離裴府的竹林不遠,現在雖是冬日,那竹子葉發黃,但風吹過的聲音,還是有點沙沙的感覺。
裴七夫人的院子並沒有幾個下人,枯蝶一路行來,只見到兩個婆子,兩個粗使丫鬟,然後就是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嬤嬤。這和裴家其它女眷院子里人滿爲患的情景比起來不能說不對比鮮明。
不過,這裴七夫人院中的氣氛倒是和裴老夫人那裡有的一比,顯得很安靜,不,不僅僅是安靜,感覺缺少生命力。
就是生命力?枯蝶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在這時冒出這樣的想法來,可她就是這裴七夫人的院子安靜的有些過分了。
進了裴七夫人房中,房中的擺設一般,沒有太奢華的東西,裡面有一個丫鬟面帶笑容迎了出來:“夫人,您回來了,奴婢見過大少奶奶。”這個丫鬟身材比較高挑,雖然一身的裝扮並比不上她和裴七夫人華美,可通身的氣派還是很引人注目,枯蝶不由地多看了這個丫鬟幾面。
“蝶兒,坐吧,雪鳶,將老祖宗前幾日賞給我的好茶,煮給大少奶奶嚐嚐。”裴七夫人和枯蝶落座後,裴七夫人吩咐那個名叫雪鳶的丫鬟道。
“是,夫人。”雪鳶去煮茶。
“七嬸孃,蝶兒原本以爲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就是出挑的了,卻沒想到嬸孃身邊的這一個就將她們生生地比了下去。”枯蝶落座之後,看着雪鳶的身影笑着打趣道。
“蝶兒喜歡她,嬸孃就將她送給你如何?”裴七夫人聞言,也看着雪鳶的身影道。
“七嬸孃,向來只有我們做小輩孝敬你的,怎麼反而能奪您所愛呢?”儘管裴七夫人神色的變化只是那麼一瞬,枯蝶還是撲捉到她眼角的那份柔情,看來,這個雪鳶對裴七夫人來說,不僅僅是一個下人那麼簡單,也是,裴七夫人長年守寡,裴七老爺爺沒有什麼子嗣可以讓她當做寄託,這些年來,這個雪鳶恐怕陪着她度過無數個寂寞冷清的日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你看着是個老實的,原來卻是個油滑的。雪鳶跟着我是受苦了,可我也知道,她是不願離開我的。”裴七夫人也沒有在送人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語氣略微帶着幾許嘆息和惆悵。
“嬸孃知道就是了,這說出來呢,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那蝶兒的臉還往那裡擱呢?”枯蝶故作扭捏地道,心中卻不知裴七夫人到底想找她幹什麼,她還真沒有和裴七夫人打交道的經驗。至於雪鳶這個丫鬟,她剛纔也只是隨便說說,又怎麼會隨意要一個丫鬟回去,而且還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小的丫鬟,這雪鳶就枯蝶目測,至少也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了,大概是一直沒有嫁人的緣故,一直束着姑娘家的髮式。
“雪雁,將我做的小衣服拿給大少奶奶看看。”裴七夫人的眸光仍是很親切,對房中的另一個丫鬟道。
“是,夫人,大少奶奶請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拿。”這個雪雁雖然名字和雪鳶一脈相承,可是不管從長相還是年齡包括氣質都是天差地別,這個雪雁有一股憨態,眼神明亮,一看都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
裴七夫人口中提到的小衣服,枯蝶纔想起,前幾日,裴七夫人好像說要爲她肚子裡的孩子做幾身小衣服,沒想到這麼快就做好了。
片刻後,雪鳶將煮好的茶送了上來,茶香四溢,這泡茶的功夫果然不一般@?。雪鳶笑着爲枯蝶和七夫人滿上了茶,可枯蝶注意到這個叫雪鳶的丫鬟,袖袍比較長,幾乎遮住了半個手面。
“蝶兒嚐嚐。”七夫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抿了一口道。
“果然是好茶,侄媳我雖然是個外行,還是可以品的出來。”
喝完一盅茶,那雪雁也將做好的小衣服拿了上來,手工很精緻,枯蝶接過去,用手指摩挲了片刻,然後笑道:“嬸孃的這手藝蝶兒是一輩子也學不到五分。”
“你知道嬸孃我平日也無什麼消遣打發日子,每日閒來無事,就做點這些東西,只要蝶兒你不要嫌棄就是。”
“七嬸孃太過謙了,要是嬸孃這樣的手藝蝶兒我還嫌棄,那我就太不識好歹了。紅裳,將衣服包着帶回去。”
“是,大少奶奶。”站在枯蝶身後的紅裳這時側過身,將那兩件小衣服接了過去。
“對了,蝶兒,孟大人還是沒有婚配嗎?”
“孟大人?”
“就是那位風度翩翩的探花郎,蝶兒的那位表兄。”
“哦,七嬸孃說的是孟家表哥呀,應該還不曾吧,蝶兒並沒有聽爹爹和黃姨娘還有孟家表哥提起過。”枯蝶沒想到裴七夫人竟然對孟子軒感興趣,這到是她沒有想到的,難道,七夫人要爲孟子軒說親不成?要不然,爲何提到婚配的事情。
“嬸孃有一位遠房侄女,容貌品行都是一流的,過了年就會上京來,如果他們有緣,還要請蝶兒幫着留意留意。”
“哦,這個表哥的婚事按理說是輪不到蝶兒插手的,不過等表妹到京之後,可以讓黃姨娘幫着相看相看,也許,表妹未必會看的上表哥這種寒門之子呢!”枯蝶不知道,裴七夫人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裴七夫人的遠房侄女,那也是‘七姓’之女,如果真的才貌人品一流,爲何要說給孟子軒,在這個時代,世家的女子根本就不愁嫁,這讓她有些不解。
“嬸孃的這位遠房侄女父母已經雙亡,只有一個兄長,可自從有了嫂子之後,日子也不是很好過,嫁入我們這樣家業的人家,未必就是好事,蝶兒明白嬸孃的意思嗎?”
“蝶兒明白了,等孟家姨母到了京城,蝶兒會下帖子,請她來裴家做客。”枯蝶知道姻緣的事情實在不好說,她雖然無心去做月老,可既然裴七夫人都提出這件事情了,她總不能直接誒拒絕吧,就拉個線也無妨。
“那嬸孃就謝過蝶兒了。”
枯蝶回到自己院子後,命紅裳將裴七夫人爲孩子做的小衣服收了起來,想到孟子軒的事情,最後想了一下,還是派人給黃姨娘送封信,提下這件事情吧,真正的葉如蝶已經死了,不管孟子軒以前對葉如蝶是怎樣的感情,可一輩子很長,孟子軒如果真的能夠找到一位好姑娘也是一件好事。
等待的日子往往是漫長的,轉眼之間,就到了臘月的二十三,這日也被稱作小年,裴奕涵自從走了之後,還沒有一封書信送回,枯蝶也知道,這年代的交通,到了吐蕃,大概需要十多日不停的趕路,更何況,他去西南這一路上還是危險重重。
剛開始,裴家的其他人並不是很留意裴奕涵的去向,直到府中已經十多日不曾見到裴奕涵的身影了,這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一些人甚至拐彎抹角地詢問枯蝶,都被枯蝶找到理由給解釋過去了。只是,枯蝶當年裝作一副很平常的樣子,心中卻不能不擔憂。
她最近幾日很低調,輪不到她的事情她儘量不出現,一律對外稱病,直到這日,她覺得可疑進行第一次實驗了。
這火藥的威力是何等的強大,所以,絕對是不能在裴府做實驗的,必須在外邊,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
幾個丫鬟不明白枯蝶這幾日都在忙什麼,雖然好奇,但枯蝶卻不允許她們隨意亂動這些東西,尤其有些物質遇到火,會很危險。
這日,枯蝶去想裴老祖宗和裴老夫人請安之後,說要出府去寺廟爲裴奕涵祈福,等出了府之後,轎子在大相國寺打了一個轉,然後就被裴儉接到了事先找到的地方,那裡很隱秘。
儘管,枯蝶事先已經對火藥的威力有了估計,並儘量減少了分量,可當火藥真的爆炸之後,發出巨大的響聲,將一塊大石頭炸的粉碎,還是讓在現場親眼目睹的裴儉還有裴奕涵留下的幾個供枯蝶使用的人目瞪口呆。
就連幾個丫鬟,也被這爆破聲震的坐到在地,只有枯蝶,一人靜靜地站着,好像看到的這一切是再平常不過。
當身邊的幾個人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目光對上枯蝶的神態時,他們再一次對這位大少奶奶產生了敬畏之感,颯颯的山風吹動着枯蝶的衣袍,弱不勝衣,但他們卻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與這位大少奶奶距離這麼遙遠過。
枯蝶現在的思緒卻是在思考,她強行改變這個時代的戰爭模式,會不會並不是一件好事,戰爭充滿了殺戮,比起冷兵器來,這種東西一旦運用於軍事上,恐怕造成的傷亡要比現在要多的多,而且,當這個時代有野心的人知道這樣東西時,他們恐怕會千方百計地得到這樣東西,她爲了一己之私,這樣做,到底好不好?
就算那樣又如何,這個世界上造成殺戮的根本是人的貪慾,而不是武器本身,就算裴奕涵擁有了這件東西,也不會用他來殺戮無辜的人。想到這裡,枯蝶慢慢地轉過身去,看着面前的這些人,刀子般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掠過:“我和大少爺信任你們幾個,今日才帶你們來,今天的事情你們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要是有誰敢向外隨意吐露一個字,後果你們自己知道。”這是僕從衆多的時代,是一個很難有個人隱私的時代,她無法做到徹底的保密,那就試着信任身邊這些人吧,不過,該有的警告她不會忘記。
晨曦和晚照怔怔地望着一臉肅殺的枯蝶,想開口說點什麼,卻不知該說什麼。枯蝶卻在這個時候,伸出了手遞到了幾個丫鬟面前,臉上卻是淡淡的笑意:“起來吧!”
幾個丫鬟對視了片刻,還是綠裳率先伸手捉住了枯蝶手,她雖然心中也震撼,可她知道,大少奶奶這樣的人,只要她不做錯事,那麼,這樣強大的主子才能保護身邊的人,她的心中油然升起的是一種崇拜。
第二個是晚照,雖然現在的小姐很陌生,可她卻相信,無論如何,小姐永遠是對她最好的人。
紅裳心中更多的則是對枯蝶所作所爲的擔憂,大少奶奶這樣的人,實在是她沒有見過的,她根本看不透大少奶奶的心思,實在不知道,大少奶奶做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到底好不好?如果有一天爲她和大少爺帶來災禍該怎麼辦?
晨曦最瞭解原本的葉如蝶,枯蝶現在的表現,讓她心中的茫然更甚。
所幸這地方是沒有人煙的,雖然在遠處的人都聽到了響聲,但等有人由於好奇趕到這個地方時,這地方早就被裴儉他們用土石掩蓋過了。
到了大年二十九的時候,那隻鴿子終於飛回了裴府,上面只有四字:“平安,勿念!”是裴奕涵的字體。
枯蝶看到只有短短四字,雖然放下一顆心來,可心中仍免不了失落,什麼時候,她也變得那麼脆弱,那麼矯情了,難道她還希望他能帶給她多少甜言蜜語嗎?
她拿起筆,卻發現心中好像有很多話,可是到了筆頭上,卻感覺怎麼也寫不出什麼來,最後也是寫了四字“平安,要念!”她要他記得想念她。然後放走了那隻鴿子。
轉眼之間,就過了春節,春天開始一天天的近了,在正月裡,裴家舉行了兩場婚事,裴十六少爺的婚事,還有裴七姑娘的親事,還要招待來訪的親友,忙的裴家的女眷們團團轉,枯蝶的身子已經微微顯懷了,她徹底地低調起來,現在她不想勞心勞力,以免對孩子的胎教不好。
那個月菡出身不錯,在音樂方面倒是有些天賦,就每日閒來無事,爲枯蝶演奏胎教音樂。雖然,這古代的曲子,節奏過於緩慢,往往聽的枯蝶昏昏欲睡。月菡雖然另有所圖,可裴奕涵不在府中,她就算想做點什麼,沒有對象,什麼也做不成,再加上她還算沉得住氣,時間一長,倒是和枯蝶和幾個丫鬟培養出了一種另類的相處方式。
當然,這一段日子也不是完全的風平浪靜的,畢竟逐漸適應了裴家的日子,綠裳這個情報頭子當的也算盡善盡職,那些小算計小陰謀,她還不放在眼裡,該給那些不長眼的教訓的她絕對不手軟心軟,至於,那些大陰謀,大算計呢?她乾脆派王嬤嬤和紅裳將事情報到裴老祖宗哪裡去,一切都交給裴老祖宗處置。裴老祖宗倒是將維護她做的淋漓盡致,對各種算計,視而不見。
枯蝶也不想給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有下手的機會,每次事情,到了最後她都能找到法子爲自己洗清,可最終那些人都是些替罪羊,實在沒有多大意思,遲遲抓不住那些幕後人的把柄,既然沒有把柄主動出擊,那她就先蟄伏一段時間,以防守爲主好了,反正日子還長着呢!
這期間有兩件事情,枯蝶覺得應該和裴老夫人有關,所以,對裴老夫人的一舉一動她越發的留意起來,那個秦嬤嬤的小兒子,本就不是奴籍,竟然參加了科舉,是孟子軒同科取中的進士,被外放了一個富庶的小縣城去做縣令,這個小兒子才智平平,不過平日爲人比較油滑,這樣一個人,竟然也成了同科三百名進士之一,名次還不錯,枯蝶總覺得這裡面有貓膩,如果,秦嬤嬤有問題,是不是這問題就出在這個小兒子身上呢?
至於秦嬤嬤的大兒子一家,雖然平日裡仗着秦嬤嬤再裴老夫人身邊的身份,有點跋扈,但無大惡,而且,看起來就沒幾分心計的。
到了二月份,盧三小姐也被迎進了裴家大門,變成了裴五少爺的平妻。裴家五房很是熱鬧了幾天,枯蝶雖然有些耳聞,這些,原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這一切都是盧三小姐自找的,那就讓她自己去承受吧。
倒是裴五少奶奶有幾次到她房中來,話裡話外都是挑撥的意思,不過,盧三小姐只是一個爲了愛情偏執發瘋的人,裴五少奶奶打算將她當槍使,她可沒多少興趣攪合。
盧三小姐,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爲裴五二奶奶了,這個稱呼雖然有些彆扭,可是她總歸是嫁進了裴家。
這日,枯蝶挺着肚子去後花園曬太陽,真是冤家路窄,竟然迎面碰上了盧三小姐裴五二少奶奶,算起來,盧三小姐回府待嫁是在年前,二月份,她嫁進裴家來,這還是她們兩人第一次面對面。
如果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人是誰?一定有人回答是盧三小姐,對裴奕涵的去向,她比枯蝶更關心,偏偏府中沒有人能準確給她一個答案,就連她進門第二天敬茶的時候,想見的也是裴奕涵,卻沒想到進門都十多天了,連裴奕涵一面都沒見到。
如果不是爲了能見到裴奕涵以及給枯蝶難看,她就算死,也絕不會嫁給裴五少爺的,雖然裴五少奶奶也給她使了幾個絆子,可凡是與裴奕涵沒關係的人,她的智商就回來了,世家女子不是白當的,倒是和裴五少奶奶鬥了個旗鼓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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