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林福這樣的人,在薛家待了大半輩子,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好本領。中午雲林福聽到楚靈風要一份蟹黃海蔘的時候,還哼笑了一聲,說這大少奶奶還真以爲自己是個主子,纔來一天便不安分,這個季節去哪裡弄那麼多螃蟹,個個都想要。
可這會兒,到了楚靈風面前,卻是一副內疚的不得了的樣子,好像真的是將楚靈風當做是個重要的人物一般。
不過楚靈風心知肚明,自然不會去拆穿。反倒是客氣道:“雲嬤嬤這麼客氣,我怎麼好意思。本來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有便罷了,怎麼好意思讓人特意去買。”
“能夠伺候大少奶奶,是我的福分。”雲林福略彎了腰道:“下次您要是再有什麼想吃的,千萬不要客氣,只讓小甜姑娘來告訴我一聲就是了。”
“那就有勞雲嬤嬤了。”楚靈風也不推諉,客氣接了話,終於將話題轉到了雲林福最盼望的上面:“我上午給雲嬤嬤的那藥酒,不知道嬤嬤用了沒有,可有效果。”
聽着楚靈風說這話,雲林福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順着杆子道:“說起這個,真的要向大少奶奶告罪了。中午您將藥酒給我之後,我便收了起來,因怕丟了,還特意的收到了架子上面,結果丫鬟打掃我的房間的時候,笨手笨腳的,竟然沒留神將瓶子打破了。”
小甜心裡嗤笑,誰知道是不是根本沒當一回事,出了門就隨手丟了。這會兒竟然說是被丫鬟打了,這雲林福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不一般。
“被打破了?”楚靈風一臉的惋惜:“那太可惜了。”
“可不是。”雲林福陪着笑臉道:“這是大少奶奶的賞,一番心意,我當下就狠狠訓斥了那丫鬟。可再是怎麼責罰,藥酒也還是灑了。這不,只得厚着臉皮來求大少奶奶,能不能再賞我一瓶。我這關節痛的毛病幾十年了,每到變天的時候都是要命一般,用了多少藥看了多少大夫也不管用。”
“哦,原來是這事,這有什麼。”楚靈風的大度道:“小甜,再拿一瓶藥酒給雲嬤嬤。”
小甜應了,又再進房拿了一瓶出來,遞給雲林福。
雲林福捧着藥酒感謝不已,她可是看到了,廚房裡打掃的丫鬟雙兒,她關節痛的嚴重,每到變天就會疼痛不已,腫脹發紅,疼起來哭的都止不住。可這次竟然只是微微的有些發紅,問起來,竟然也只是有些隱約作痛,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雲林福好奇之下一問,雙兒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小甜給藥酒的事情說了,還將藥酒拿來給她看了,這一看,可不就是上午楚靈風給了,叫她已經扔掉的那一種。
雙兒的藥酒是中午飯後找了沒人的地方揉的,不過才兩個時辰不到,竟然便有如此神奇的效用,當下便叫雲林福動了心。再仔細想想,雖然楚靈風只是個小姑娘,但楚家是醫學世家啊,說不定有些不傳秘藥在身。再者了,爲什麼夏美雪萬事不關心,卻強硬的要給兒子找這麼一個孃家沒有家底的兒媳婦,肯定不是腦袋被門夾了,說不定,其中就有這隱情也未可知。這人啊,一旦覺得你不行,就覺得你處處不行。可要是覺得你行了,不用多說也能自己給你找優點。雲林福此時就是這樣,她越想越是覺得這可能性很大,坐立不安的在房間裡轉了兩圈後,親自去挑了幾隻大螃蟹來,讓廚房精心做了一盤蟹黃海蔘,親自送了過來。今天的螃蟹確實不多,也確實不是每個主子都能分到,但想到底有什麼,卻是沒個準數的。想從一簍子裡勻幾隻出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在雲林福和薛家一衆下人的眼裡,楚靈風是非常好說話的。一來,這是身份地位決定的,雖然楚靈風是少奶奶是個主子,但奈何有名無權,無依無靠,沒有強硬的資格,好說話纔是明智之舉。二來,楚靈風也確實是非常客氣,即使是對一個丫鬟小廝也和氣和藹,叫人覺得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因此當雲林福聽着楚靈風說再給她拿一瓶的時候,心裡也絲毫不覺得奇怪,只當本應如此罷了。不過若這藥酒真的有用,那這大少奶奶日後還真不能得罪。接了藥酒,雲嬤嬤便謝了告辭了,楚靈風讓小甜一直將人送到院子門口,這才轉身回來。楚靈風已經夾了一筷子蟹黃海蔘在吃了,看見小甜轉身回來,用筷子點了點,含糊道:“恩,快來嚐嚐,味道非常不錯。薛府的廚子,可比咱們家裡的好多了。”而且,晚上的飯菜味道,比起中午,又要好些。看來是否被人需求,確實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小甜關好了門,也坐下和楚靈風一起吃飯,嚐了嚐美味的蟹黃海蔘,再嚐了嚐比中午美味的飯菜,戳了幾下碗裡的飯,總覺得心裡有些不痛快。
“小姐。”小甜皺着眉頭道:“雲嬤嬤拿了你的藥,一定會去老婦人那裡獻殷勤的。”
“我知道。”楚靈風舀了碗湯,今天的湯是山藥排骨,很是入味:“我給她藥酒的目的,不就是讓她去孝敬老太太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甜嚥下一口飯:“我的意思是,我覺得雲嬤嬤肯定會去孝敬老太太,但是,她未必會在老太太面前說小姐的好。這事情吧,要是小姐到時候自己站出來說,又好像有點突兀,薛老太太那樣心思多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反而想岔了。以爲咱們有什麼目的……”
楚靈風一直帶着點笑看着小甜,只看的她半路改了口:“好吧我們確實是有目的,但那也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啊。”
“放心吧。”楚靈風拍拍小甜:“我既然知道雲嬤嬤一定會拿藥酒去孝敬老太太,就有把握她沒法獨吞了這份賞。她要討老太太的歡心做個好人,這可以,我不但不攔她還可以幫她,但想過河拆橋,一人獨大,門兒都沒有。”
楚靈風向來說到做到,一番話說得小甜放了心。想想她們家小姐這些年,什麼都吃也不曾吃虧,絕不是個爲他人做嫁衣的好心人。
一頓飯兩人吃的比晚上都多了些,也不好就休息,見天色還亮,便想着出去轉轉消消食。
小甜眼睛在房裡轉了一圈,見櫃子上擺這個空空的花瓶,便道:“小姐,我今天去廚房的時候看見花園裡的迎春花現在開的正好,要不,我們去折幾隻花來插在瓶裡。這房間裡都是些死氣沉沉的擺設,沉悶的很。”
“也好。”楚靈風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這幾日迎春花開的是好,也可以摘幾枝送去婆婆那裡,雖然她叫我們不要打擾,但總是要聊表心意的。”
對於夏美雪,楚靈風自然談不上有感情,但是怎麼都覺得她應該有難言之隱,若非是因爲初來乍到還摸不清狀況,是怎麼也要去看一看的。
小甜找了個竹籃子挽着,叫上個小丫頭一起,便跟着楚靈風一起出了門。
花園離小山居不遠,時辰尚早,天色晴亮,夕陽火燒一般的染紅了一片天空,將一院子盛放的花花草草映襯的燦爛奪目。
“哇……”小甜站在花園中感嘆了一句,脫口而出這花園一個抵得上咱們家幾個院子了,然後看着楚靈風似笑非笑的表情,及時收回了後面的話。
楚家雖然不是名門望族,卻也是殷實人家,千萬別露出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樣子,叫人看了笑話。
小甜將一番感嘆嚥了下去,轉身正色道:“小姐,這迎春花開的正好,我去摘兩枝。”
“好。”楚靈風笑了笑:“摘兩支開的好的,送去給婆婆屋裡擺着。”
夫人小姐是用來賞花的,摘花這種粗魯的事情,自然要留給丫鬟。
小甜是個小丫鬟,沒那麼多計較,見花開的實在是好,便挽起袖子過去摘。
跟着出來的小丫鬟叫佳兒,跟小甜一般的年紀,被派來伺候楚靈風,可見也是府裡沒什麼地位的小丫頭。開始的時候還怯怯的,這一天下來見主子和氣的很似乎是個好說話的,便也就放下了心,跟着一起摘起了花。
此時迎春花開的正好,黃燦燦的一大片藤蔓,楚靈風想着有兩個花瓶,便打算摘個十來枝的樣子,可沒想到,這邊才動手,才低過兩三條來,便聽到腳步匆匆的,有人咳嗽了一聲。
楚靈風轉身一看,來的正是管着府裡花草的丁嬤嬤,便笑了一下:“丁嬤嬤,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嗎。”
丁嬤嬤也是薛府的老管事了,精瘦精瘦的,一臉精明樣子,見着楚靈風哎呦了一聲,福了福道:“這不是大少奶奶麼,請大少奶奶的好。”
“丁嬤嬤是府裡的老人了,不必這麼多禮。”楚靈風有些吃不准她這是正好路過還是聽着動靜過來看看,便先客氣兩句。
丁嬤嬤看了看挽着袖子正摘花的小甜,又看了看已經放了幾條花的竹籃,臉色微微的有些不悅,明知故問道:“這麼晚了,大少奶奶這是在做什麼啊?”
楚靈風是從小在一堆太太小姐少爺的冷嘲熱諷中長大的,一聽丁嬤嬤這語氣,便知道來着不善。當下一臉的笑意也略收了起來,淡淡道:“沒什麼,閒來無事隨意逛逛,這花開的好,讓丫鬟摘幾枝回去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