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這或許是這對父子唯一一次有共同的願望,就是找到夏美雪,雖然一個是裝的一個是真的,但總算在明面上達成了共識。
只是當薛明揚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薛朗還是忍不住的嘆了口氣,情緒更低落了:“還沒有,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就算是將鏡山的每一棵樹都翻一遍,我也一定要把你娘找回來。”
可能是因爲薛朗的氣色實在是太難看了,所以雖然薛明揚心急如焚,也對這個父親一貫疏遠,但還是安慰了一句:“父親也不太辛苦,我看您的臉色很差,還是身體要緊。母親……她知道您這樣,無論在什麼地方,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面對罪魁禍首的二兒子,和與自己有共同願望的大兒子,薛朗心中的天平瞬間就傾斜了。
薛朗又安慰了薛明揚幾句,薛明盛實在是忍不住這種自己被排擠在外的感覺,插話道:“大哥,正多坊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他的貨你也敢要?你就不怕他在其中動什麼手腳?”
說着,薛明盛冷笑一聲:“是了,說不定大哥根本就知道那批藥材有問題,也未可知。”
薛明揚看了薛明盛一眼,道:“二弟,你一直在臨川,想來對陽州容家沒有什麼瞭解。”
薛明盛對容家還真沒有太多瞭解,被說的頓了頓。倒是薛朗轉臉看了薛明揚:“聽你這麼說,你對容家瞭解過嗎?”
“是。”薛明揚道:“從知道自己要去陽州開始,我就不斷的在打聽容家的消息。雖然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但是坦白說,我覺得容若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要說薛明盛在這世界上最恨的人是薛明揚。那麼第二恨的,就一定是容若了。所以當他聽到薛明揚竟然說容若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的時候,簡直想把桌上的那杯茶潑到他臉上去。
他見過容若兩次,容若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囂張,第一次還在表面上保持着謙虛有禮,在西寧那次,就幾乎已經撕破了臉。將自己的不屑表現的袒露無疑。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結交。就算是薛明盛心裡也有拉攏他一起對付薛明揚的打算,那也只是一種利用。絕不是結交。
“我也見過容若兩面,不過我並不認同大哥的看法。”薛明盛毫不客氣的道:“容若那人,仗着家裡有些家底,囂張傲慢。無禮之極。”
囂張傲慢什麼的,其實薛朗也是贊同的。他前幾日在鏡山遇到了容若去接林悠,容若的態度何止是囂張,簡直是敵意。
但薛朗不是薛明盛那個年紀,他想事情想的更長遠。也更能剋制自己。擡手示意薛明盛住嘴,薛明揚接着說。
薛明揚又道:“容若是容家掌門人,家世好。從小說一不二,有大少爺脾氣這沒什麼奇怪的。但容家時代學醫。家教森嚴,在當地名聲很好,旁的事情他能賭氣,但絕不會做害人的事情。他若是不願意就會一口回絕1完全不需要給我面子,你若說他在藥品中下毒,這絕不可能。”
“大哥,你聽你這麼口氣,我怎麼覺得你收了容家多少好處似得。”薛明盛有些瞧不起薛明揚,總覺得容若連他都看不上,也不可能給薛明揚好臉色,還不知道薛明揚是怎麼上趕着拍人馬屁呢。
“我倒是覺得,二弟什麼都好,只是這心胸應該再開闊些,多些大家風範。”薛明揚毫不客氣的針鋒相對:“這世上做生意的人多了,錢誰也賺不完,同行也未必一定要做冤家。與其和那些趨炎附勢的人結交,倒不如認識認識像是容若這樣的世家公子,對你的將來,纔會有幫助。”
薛明揚此時說話的內容,儼然是兄長教育弟弟怎麼爲人處世,但說話的語氣,卻帶着些嘲諷。他們兄弟倆經過這一次之後,已經算是完全撕破臉了,誰也別在誰面前裝和藹裝友好,也不用再掩飾什麼。
不過這一次,薛朗卻難得的站在了薛明揚這邊,讚許道:“我也同意名揚的觀點,容若這個人我不瞭解,但是容家我知道一二,旁的事情他們也許會做,但是在藥材中下毒,這確實不可能。”
薛朗不知道容若是何許人也,但他知道林悠,林悠脾氣或許不太好,但爲人其實非常正直,他看中的徒弟,不管脾氣怎麼樣,也一定有醫者之心,絕對不會做出作奸犯科的事情。
見薛朗同意了自己的看法,薛明揚根本就不想再理會薛明盛,只看着父親道:“雖然容家勻給我們的這幾箱藥材不足以完全解決問題,但還是可以解燃眉之急的。我們也可以趁這段時間趕緊尋找新的貨源。”
薛家雖然不止和善堂一處生意,但和善堂卻是經營了幾代人,也是主要的生意之一,薛朗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敗在自己手上。而且眼見着,還會影響到其他各行業的生意。
薛朗自然是這麼想的,而且,他想的更多。如今夏美雪生死未卜,他的屍毒已經發作,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但是薛家卻不能就此絕望。
如果薛明揚能和容若處好關係,又被林悠發現是他的外孫子,說不定有朝一日薛明揚屍毒發作的時候,林悠會願意救他。
人總是年紀越大越心軟,別人都是外人,但女兒沒了,外孫就是林悠唯一的親人,難道會見死不救。
當時薛明揚生下來的時候就生中劇毒,無數大夫斷言他活不了多久,可事實上,他也活到了現在,而且雖然體弱多病,卻也不是常年在病榻上下不了牀的那種,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麼問題,特別是成親之後,有種精神更好了的感覺。
“名揚說的很有道理。”薛朗當下便道:“容家我雖然沒有來往,但卻也有耳聞,容若是名醫之徒。他的醫術和人品,我都信任。名揚,你可以和他多多往來,這次的藥材,可以收下,但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人家雪中送炭,我們要懂得感恩。”
薛明揚挑了脣角笑了笑:“我會的。父親。”
薛朗一錘定音。薛朗是卻是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不行。”
他不能確定薛明揚到底有沒有在藥材中動手腳,但是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那批藥材一定是有問題的,雖然未必那麼倒黴一定會正好選中,可那也很不好說。
薛明盛給容若的藥草下毒。可不是爲了從和善堂把它們賣出去的。和善堂是他一直管着的,若是出了這種問題。那他的責任首當其衝。
就算是查出有毒的藥草來自正多坊,那正多坊又是從何而來,容家可不是普通人家,據說黑白兩道都有所涉及。他身不正便有些心虛,只怕被人尋根究底的一番探查,最終查到了自己身上。
薛明盛突然冒出的一聲嚇了薛朗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被兒子頂撞,不由得皺眉道:“我說了。容家可以來往,容若可以結交,難道你質疑父親的眼光?”
薛明盛張了張嘴,他不敢質疑薛朗的眼光,但他又無法說出爲什麼不行。支吾了半天,只叫薛朗更加的生氣。
薛朗長長吐出口氣來,做出一個決定:“明盛,我看你最近心情也不好,和善堂的事情,就暫時交給你大哥吧。你沒事少出門,在家多陪陪你母親。”
一年,或者半年,薛朗可能只剩下這麼長的時間,要在這個時間裡將薛家的一切穩妥的交出去,他現在已經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馬上下決定,立刻就着手進行。
而在他前二十年看好的薛明盛,現在看來,並不是個合適的人選。過於心高氣傲,做事不夠大氣,小打小鬧還行,卻遠沒有薛家一家之主的氣魄,說起來,像他那個眼光短淺的娘,遇事便亂,不知所謂。
而薛明揚,除了身體不大好之外,如今細看,倒是沉着冷靜,更眼光長遠,只要通過容若和林悠相認,身體上的調理應該也沒有問題。
薛朗一句話,叫薛明盛徹底的傻了眼,愣了愣才道:“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讓你把和善堂的管理交給你大哥,難道我說的還不明白嗎。”薛朗一向是個做事幹脆的人,現在時間剩的不多了,就更乾脆了:“你回去整理一下,先把臨川的和善堂交出去。名揚,你最近先不要回陽州,你也長大了,家裡的生意,該是漸漸交給你的時候了。”
一句話,不僅僅是和善堂,薛朗的意思,竟是將家裡的生意都要交給薛明揚。
薛明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大吼了一聲:“爹。”
薛朗板起了臉:“好了,我決意已定。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們先出去吧。名揚纔回來,先休息休息,明天上午跟我出去。”
臨川是薛家的大本營,臨川城裡,薛家的生意諸多,薛朗如今打算培養薛明揚繼承家業,自然要開始帶他見人見生意,而這在以前,是想也不能想的事情。
看着薛朗的臉色,薛明盛知道他爹不是開玩笑,而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雖然一萬個不願意,但終究不敢違背,咬牙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薛明揚得到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卻也並有太過喜形於色,依舊有些淡淡的,說了句父親也多休息,便轉身出去。
走到了院子門口的時候,卻見薛明盛還沒走,正站在那裡惡狠狠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一口吃了一樣。
薛明揚兩兄弟以前不常見面,但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是一副我懶得瞧你你懶得瞧我的樣子,如此殺氣騰騰還是第一回。當然,是單方面的殺氣,薛明揚依舊是一副我不太想理你的樣子。
薛明盛忍了半天才將想要一拳打過去的衝動忍下去,冷笑了一聲道:“恭喜你啊,大哥,真是沒想到,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你輕輕鬆鬆就可以接過去,不過怎麼連笑臉都沒有一個呢,難道你不高興,一個娘換了一次在爹面前露臉的機會,不虧啊。”
薛明揚冷冷的看着薛明盛,半響才道:“我是薛家嫡長子,繼承家業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遲到了十年,有什麼可以高興的。說起我娘,薛明盛,你心知肚明。不過我娘好歹能換一個露臉的機會,你娘呢,呵呵,我若是你,就多去陪陪二夫人,合計一下日後怎麼安度晚年。”
若是薛明揚當了家,不用說,他絕不會苛待薛朗留下來的側室姨太太,雖然不會把他們當做長輩那麼孝敬,但起碼的尊重是有的,物質上也一定不會剋扣。
可對薛明盛和於珊娜,那就不一樣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薛明揚說完後,再不理會薛明盛,轉身便回了小山居。他從心裡覺得薛明盛有些可憐,這事情其實與他真沒什麼關係,但偏偏所有人都以爲是他做的,更搞笑的是,連他自己,也以爲是自己做的。
楚靈風是同薛明揚一起回來的,她自然不用去見薛朗,回小山居略休息了一下,便帶着從陽州帶來的一些特產禮品之類的,去給薛老太太請安。
這些天薛家出了太多事情,一貫養尊處優的老太太也有些受到了波及,心情不好直接造成了飲食睡眠一系列的下降,讓她即使特意摸了些脂米分,也還是難掩疲態。
楚靈風跟着春兒見了薛老太太后,第一句話便是:“老太太,您憔悴了。”
薛老太太看看和走時並沒有什麼區別的楚靈風,長嘆了口氣:“家裡的事情你想必也知道了,我這幾日吃不好也睡不好,怎麼能不憔悴。名揚他,他還好吧。”
楚靈風應了聲一切都好,然後起身坐到老太太身邊,柔聲道:“老太太,雖然家裡發生了許多事情,但無論如何也不該影響到您的心境。因爲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您依舊是最被尊敬的老太太,不是嗎?”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