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我跟到郎君身邊也不是很久,哪裡曉得他以前做下的大事呀。現在郎君又什麼都想不起來,長公主叫我說,我又能說出什麼來呢?她可沒差點剝了我一層皮,哎喲,從前那些跟着郎君的侍從,也沒幾個能說出這‘私煤’到底是怎麼回事的,都叫長公主打得快沒人形了,大概下一個就是我了。”
阿精一臉悽風苦雨:“郎君他一向喜歡瞞着下人辦事,這可如何是好?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蛔蟲,我一想,或許您知道點什麼呢?”
阿精還是小孩子模樣,念頭也單純,巴巴就討好地望着傅念君。
傅念君默了默,“你尋我也沒有用,他那件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會吧,您再想想?”阿精不死心。
“想什麼想。”芳竹忍不住道:“我家娘子和你們郎君不過交情淺淺,這樣大的事,她怎麼會知道?”
阿精搔了搔頭,齜齜牙,可外頭都說你倆是相好來着……
咦,不對?
“這個,您不知道的話,叫我進來……幹啥呢?”
阿精一臉茫然外加一臉懵相,你這不是欲蓋彌彰嘛。
“當然是怕你隨便亂說話亂走動被傅家的人看見啦!”芳竹咬牙,這小子真笨。
傅念君反而笑了笑,“不是,我是想提點你一句。”
“嗯?”阿精眼睛又一亮。
“這件事,和焦太尉家的郎君焦天弘有關,你只要這麼回了長公主,她自然會派人去焦家查問。”
“焦……”
阿精唸了念,焦天弘啊?齊昭若交友關闊,這焦天弘算是不遠不近的那一類人,不過後來上元節裡他尋郎君麻煩,叫郎君給打了一頓,自然就成了那等只能遠不可能近的“朋友”了。
這事會和他有關?
傅念君感概,到底齊家是武臣,府上也不允私養幕僚,竟連這點聯繫都沒看到?
一家子的無頭蒼蠅,一隻還飛來她這兒,真想一拍給拍死。
傅念君心裡早就想明白了。
焦天弘爲什麼要去找齊昭若討銀子,且是越討越兇,越討越急,不怕得罪了齊家,甚至還找麻煩到自己頭上來,連傅家也不怕了。
他這是走到了窮途。
因爲是他和齊昭若合作這筆生意的。
私煤一事恐怕早就出了問題,被他們以銀錢堵住窟窿,可是終於擋不住這爛攤子越發嚴重,須得源源不斷的銀子填進去。
從前的齊昭若深知私採私運煤乃是大罪,因此只敢咬着牙賠本填銀子進去,甚至打主意到了傅饒華的私房上頭,可是因爲墮馬,再醒來時他已被奪舍,成了三十年後的周紹敏,這件事自然而然就被他忘了。
接着就是去西京休養的一月餘,在東京的焦天弘或者還有旁的合作人必然急得跳腳,以爲他是故意甩鍋,焦天弘一定是繼續往裡頭砸銀子來遮掩這件事,然後等正月十五上元夜終於見到齊昭若再露面,自然就不管不顧撕破臉皮討要銀子起來。
齊昭若打了他們一頓便揚長而去,這件事就又擱下了。
而關於私煤被揭穿一事,外頭是這麼說的:
二月初,西北某處山林再次坍塌,又壓死了一批煤工,全縣震動,上報朝廷,再接着是一個走南北貨物的大商人突然撂挑子失蹤了,船上大批貨物囤積,債主蜂擁搶了他的貨船,在底層貨倉裡發現了大量未登記的私煤,如此兩件事湊着一查,終於查到了邠國長公主的獨子齊昭若身上。
齊昭若立刻被收押,發開封府司錄司和大理寺審訊,如今還未下判決,可傳聞卻越來越烈,長公主又拿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隻日日以眼淚去磨徐太后。
傅念君不用多久就想通了所有的關節。
更重要的事是,爲什麼只有齊昭若被收押,卻沒聽到焦天弘消息呢?
就算齊昭若是主犯,焦天弘也斷不可能在這樣藐視刑罰的大案中全身而退。
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他事先聽到風聲,家人早已將他藏起來,焦家趁事態未發酵時一力抹清了他在其中的關係。
第二,有人正準備佈局,焦天弘這人,是一着後手,現在護着他,是因爲之後要用他,他出面,齊昭若就可能轉移罪責,全身而退。
而且她可以推斷,這人必然位高。
因爲對方的第一步棋,皇城司,只找了齊昭若,卻沒有找焦天弘。
焦家瞞得過別人,能瞞得過皇城司的察子嗎?
誰涉案,誰清白,他們心裡一清二楚。
卻只是大張旗鼓地去拿齊昭若一個人。
分明是有意將事情鬧大。
好精妙的一手啊,進可攻,退可守。
將個齊家和邠國長公主死死捏住。
她心緒激盪,卻無一人可訴說。
眼前只有阿精茫然的臉,傅念君好像能透過這張臉看見邠國長公主。
唉,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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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前世裡那個邠國長公主少年早殤的兒子,難道就是折在這樁事裡嗎?
周紹敏,那個人是周紹敏,死了倒也好。
她有些惡毒地想。
可到底是覺得這件事裡頭有貓膩,齊昭若活着,纔有可能證明她的推斷,看清楚這件事的脈絡。
她不會出手,卻無妨多提醒阿精一句。
“還有,你去壽春郡王府上去,壽春郡王心中怕是早有謀算,求我,不如求他。”
“壽春郡王……”
阿精眨眨眼,更不解了。
和壽春郡王有什麼關係呢?
傅念君垂眸。
皇城司是在壽春郡王府門口拿人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別人不敢說,周毓白這人的心思和謀算,傅念君是一清二楚的,何況他已對齊昭若起疑了吧,定然派了很多人盯着他。
她能想到的事,他肯定都能想到。
她因爲接觸了焦天弘和曾經的齊昭若,線索更爲充分,或許周毓白會比自己晚一步猜出來,但是他一定是能查到的。
但是前一世……
她突然想到,若齊昭若真是在這件事裡死了。
是周毓白放任了齊昭若去死嗎?
那他的冷酷心性,倒確實像是生在帝王之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