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空萬里,高陽當空,街道雖有潮溼,但積水已退,路上散佈着昨天風雨攪擾下的殘枝敗葉。來到教室,一切平靜如往常。早自習結束後,我看潘斌安靜地坐在座位,想去關心一下他,昨晚的他內心肯定備受煎熬。
“昨天幾點到的家?”我到他前座坐下。
“需要你管嗎?”潘斌頭也不擡,語氣冷漠。
“這是怎麼了?我可沒惹你啊!”我笑着緩解尷尬的氣氛。
“你早就知道孫淑敏的事了吧!”
“我是遇到過,我怕你……”
“別說了!”潘斌直接打斷我的話,“你們都知道,就把我一個人矇在鼓裡,我還天天笑嘻嘻的去跟她聊天、約她見面。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這樣下作另你們開心,你們是不是都拿我當傻子尋樂!”潘斌言語中充斥着憤怒、嘲弄。
“你聽我說,你不能把我想成這樣,咱倆玩了多久了?我是不知道怎麼告訴你,我怕你承受不了,我原本想着孫淑敏不再同意你的約見,你會慢慢放棄,你還能慢慢接受這個事實。”我向他一言一字的解釋,可他此時又能聽進去幾句。
“孫雨軒,我拿你當兄弟,你就這樣對我,她們耍着我玩,你也耍着我,看我笑話,現在笑夠了吧。你回去吧!別坐在這裡了,咱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潘斌把狠話撂下,把關係撕碎。
“你……”我剛吐出一字。
潘斌瞪着眼睛大聲嚷道:“走啊!別坐在這裡。”
我看着怒不可遏的他,看着縱曲枉直的他,看着周圍同學的不解與錯愕,我爲何要承受這莫名的指責啊,我壓制不住心中的怨氣和潘斌對嚷:“又不是我對不起你,你對我發啥火啊,你找她發去啊!”
同學們呆呆的看着我倆,往昔的鐵友撕破臉甚是難看。楊楠快步過來把我拉回座位,只聽得背後潘斌怒拍桌子,我氣憤難平,倚靠在椅背上,心情難以平復。
顏曉瑩轉過身來對我安慰:“別生氣了,以你們倆的關係等氣都消了就和好了!”
楊楠小心翼翼的望着我:“你們因爲什麼吵起來的啊,你們關係那麼好!”
我沒有回答楊楠,氣歸氣,我此時還是想着給潘斌留點臉面。
英語課上,高老師在快下課的時候講道:“關於住宿的事,牀單被褥都是學校統一定製發放,每個人交200元費用,這費用涵蓋住宿管理、水電費用等,回頭班長組織收一下。”
“好的!”我回答。
課間操後我給邢之文發送消息,向她抱怨着所受到的冤屈:“早上潘斌跟我鬧翻了,因爲我沒有告訴他孫淑敏和葦林的事情,我這不也是怕他一時接受不了纔沒告訴他嘛,他非說我是故意等着看他笑話的,也不聽我解釋,心裡好難過。”
臨近午休的時候,邢之文給我回復消息,我看到消息欄裡只有“嗯嗯”兩個字,我想着剩下的文字被空格到下一行了吧!我點開與她的對話框,卻沒有下一行,只有孤孤零零的“嗯嗯”兩字。
“就回復說這倆字啊?”我心中有所不如意。
“下午我和孫淑敏去逛街,你別來找我了。”邢之文沒有理睬我的傾訴,沒有給我想要得到的安慰。
“行,你陪孫淑敏散散心吧,她應當也很難過。”孫淑敏會恨我吧?這不應該是疑問句式,她肯定恨我。
一整天潘斌沒有再和我說話,見面也是各走各的,我下午有去主動和他說話,緩解氣氛,他在氣頭上沒有理我,我便沒有再去主動和他搭訕,我心裡也憋着一股怨氣,不能嚥下。快放學的時候,我來到講臺,還是擺出最好的一面:“記得明天早上把宿舍費用交上,以小組爲單位,小組長進行組內收集登記。收集好後交給生活委員。”
放學後我先去超市購買了洗漱用品、衛生用品。回到家,我和叔父叔母說了住宿的事,首先開口的是雨昕。“那晚上沒人陪我一起了啊?”雨昕聽我說住宿後相當失望,雖然我回家後也很少陪他玩,但畢竟同在一個屋檐下是種心理安慰。
“兩週放一次假,放假再陪你玩!”我笑着說道。
“要兩週啊,太久了吧!”
叔父接着說:“你哥住宿是爲了學業,你也趕緊顧顧你的成績吧,別整天想着玩,做啥都頭頭是道,就學習一根筋。雨軒,你住宿要自己照顧自己了,不光學習要周到,自己在學校生活也要周到,有什麼需要的跟你叔父說。”
“知道啦!我應該會很快適應,生活和學習我都會安排好的。”
“雨軒的事你們就放心好了,又不是雨昕,天天讓我頭疼。”叔母又被雨昕氣了一頓。
……
第二天一早,各小組組長把住宿費用收好後,由生活委員統計彙總後交給了班主任。
“下午去逛街吧,想逛逛了。”我給邢之文發着消息,卻一直沒有等到她的回覆。
一上午邢之文都沒有再回我消息。我勸慰自己她沒看手機,可內心更加忐忑,前天努力的安慰自己她只是和同學出去吃飯了,然後一遍遍的推翻又自我安慰,反反覆覆折磨煎熬。
下午邢之文給我回復來消息:“不了,我下午要直接回家了,不陪你了。”
“好吧。”
一整天我內心都很受折磨,來自對邢之文的不安猜測,也來自和潘斌的互不理睬。
放學後我來到二班班級,教室裡已沒有了邢之文的身影,孫淑敏看到我後又低下頭,因爲我和潘斌毆打葦林的原因,我們的關係也走到頭了吧。
“哎班長!”二班走出一個女生,高高的個子,額頭頭髮梳向兩邊,皮膚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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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好!”我雖然對她的招呼不明所以,還是禮貌的回覆。
“你來找邢之文的吧?”她問向我。
“是的,她走了嗎?”我又看向她空空的座位。
“她放了學就直接走了,說是約了人。”
“這樣,好吧,你叫什麼?”
“田甜。”她微笑着回答。
“人甜名字也甜,我回去了啊,拜拜!”我讚美着她,並同她再見。
“拜拜!”
田甜,好像是邢之文大冒險的時候聯繫的那個女生。我反覆想着田甜的回答——說是約了人。
回家路無心風月,道長且倦,我撥通着邢之文的手機,響了兩聲被掛斷,我又撥過去,又被掛斷。我停下腳步來望着遙空,料想着再一次被拋棄的結局,前方的路口我走向另一條路,通向邢之文小區的路。我來到小區門口,在一旁的石階上坐下,眼神空洞。天色已晚,也沒見邢之文的蹤影,我祈禱着她早已經回到家,我想再去撥通她的號碼,但我沒有這麼做,我安安靜靜的坐在石階上,晚上的細風已微涼,石階後方的園林裡出現蟲鳴聲,路燈已經閃爍,在夜色漸濃裡越發明亮,過路人的菸絲燃濁着空氣,這雲霧繚繞的煙,味道是不是很好,怎麼大人們都這麼喜歡它。
等到8點,等到9點,等到10點,遠方駛來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小區門口,從後座下來一個男的,梳着大背頭,戴着眼鏡,我心已經涼了半截,我能想到後座從另一個車門出來的會是誰了,不是我不相信她,是她不值得我相信了。男的走到另一邊位置,欲要打開車門,我慢慢站起身,兜裡的黑曜石掉落地上,刻着的“文”字摔裂兩半,我見一雙小白鞋從緩緩打開的車門裡伸出,一個有着長長秀髮、漂亮眼睛、雙眼皮、高高個子、微微一笑似陽光明媚的女生走出來,男生熟悉的牽着她的手,撫摸着她的美麗的臉頰,看着她長長的睫毛,聽着她動聽的呼吸。他們向小區走來,他的女神不小心看到了我,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她的男神隨着她的驚恐目光看向我,路燈下模糊的身影,他又是誰?
我的心冰冷,冷到封住跳動;我的魂出竅,使得身影模糊;我的臉蒼白,走過奈何一遭。我慢慢朝他們走去,他們望着慢慢走近的我啞口無言。
“他是誰?”
邢之文低着頭一言不發,她神情恍惚,愁傷苦悶。
我上前拉住男生的衣領質問着他:“你跟她什麼關係?”
“我是她男朋友!你又是誰?”男生理直氣壯的回答。
“我是她男朋友!”我怒視着梳着大背頭的他。
他仔細的看着我,好像認出了眼前可憐兮兮的人:“兄弟,咱們到一邊說。”男生想要避開邢之文。
“就在這裡說,就當着她的面說。”我想知道邢之文怎麼解釋,雖然都已無需解釋。
“兄弟你過來,你不是想弄清楚嗎,你過來,我跟你說清楚。”他拉着我走到一邊,“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邢之文的前男友!”
“我怎麼在這裡就變成前男友了?”我氣憤,異常氣憤。
“你先別生氣,咱先捋清,你什麼時候和邢之文分的手?”男生顯得冷靜。
“我沒有和她分手。”
“我是和她暑假前一個月在一起的,她那時候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否則我不會插足你們的關係的,兄弟我不是那種人。”
“我一直和她談着的你知道嗎?”我沒有說中間斷的那一個月,我不想說。“我知道了!”他做了個深呼吸,由沉着變爲氣憤,“她兩邊都騙着的,她同時耍着咱們兩個人,咱們倆互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兄弟,這種女人心機太重了,我絕對不能要。”
聽着他冷靜的陳述,我怒火中燒的心雖沒有熄滅怒火,但也稍作了平靜,我想弄清楚邢之文,我想弄清楚陌生的邢之文。
“你們去聽演唱會的時候是什麼關係?”我問他。
“看樣子她都跟你說了。我再給你講一遍吧,我和她看演唱會前還是朋友,演唱會後我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天她告訴我她跟你在暑假已經分了手,這樣我們纔在一起的。”
“你們什麼時候分開的?”
“我們沒有分開啊!”劉振帶着疑惑。
“她告訴你懷孕了,然後你刪了她所有的聯繫方式,你跑到別的城市了。”我把邢之文的所言擺在他面前。
“這都她告訴你的?”劉振對我的話很是驚訝,“她告訴我懷孕消息的時候我正好要去臨原報到,如果不去我就不能去那邊上學了,因爲事情很急,也和她商量過,我給她轉了5000塊錢,讓她自己去醫院打掉。”他表情很認真,他說的也很平淡,卻重重擊潰了我,我心裡悲慼戚:“她找我重歸於好,就是爲了找個人陪她打胎麼?”
“然後呢?”我望天嘆息,天何故作難於我。
“她說自己把孩子打掉了,休養了整個國慶假期,我這不那邊安排好,馬上又請假過來彌補她。”
“她沒懷孕,更沒有打胎。”我淡淡的說着。
“什麼?不可能,她當時因爲這件事受盡委屈,還讓我好好補償她。”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過來吧,當她面捋吧!”我和他走到邢之文面前。
“你跟他在一起了,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我直勾勾的盯着她,冷冷的問道。
“因爲我喜歡你。”邢之文原本恍惚苦悶的表情現已變的淡然。
“要臉嗎?喜歡我還去跟他在一起?”我諷刺着她,也在諷刺着自己。
她沉默着沒有說話,雙手叉在胸前,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到底懷沒懷孕?”劉振問道。
邢之文依舊沉默不語,她當着兩個男友的面無法編造了,無法表現她精湛的演技了。
“你又跟我是爲了給你打胎嗎?”我揪出這極度屈辱的話題。
“不是,我是因爲喜歡你才又跟你在一起的。”邢之文言之鑿鑿。
我憤怒的一腳側踢上她的屁股,我沒用多大力氣,我還是怕弄疼她,我盯着無辜的她,不可置信的質問:“你還要點臉嗎?”
“你爲什麼騙我懷孕了?”劉振繼續抓着這個話題。
“我想讓你能一直對我好。”她言語間楚楚可憐。
“你不是說你和他分了嗎?”劉振語氣很平淡,陳述的方式說着疑問的話語。
“我和他分了一個月。”她信誓旦旦。
“然後呢,現在呢,還在一起呢!”劉振釋放着屈辱與怨恨。
我理解着、忍受着,我們的相逢,是我半生的罪過。
“你爲什麼要兩個都談着?分開一個不好嗎?”我質問一片深情的邢之文。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依舊雙手叉在胸前。
“兄弟,你還要她嗎?”劉振看向我。
我緊緊盯着邢之文,沒有回答。
“邢之文,你選吧,今天我們兩個都在這裡了,你自己選跟誰吧,你要跟他,我立馬走人,你要選我……”他轉頭看着我,“你們就到此爲止!”
我依舊保持着沉默,雙眼直盯着邢之文,我在她面前嚐盡了屈辱也喪失了選擇的能力,那麼,我的沉默,也是我最後對她的期望,是的,我還是期待着,沒有她的日子,我不知道怎麼活。
邢之文安靜了幾秒,衝着劉振淡淡的說:“你。”
我直接轉身離開小區門口,離開美麗、善良、親切、甜美、活潑、美好、黏人的邢之文,離開往來兩年的駐留之地,離開美好如願、柔美棲夢的小姐姐。我遇見一個嘴裡叼着煙的大叔,“能給我支菸嗎?”
“煙不是好東西,你嘗試一下可以,但不要上癮了,還是學生,要遠離學校禁止的東西。”他話畢還是掏出一支遞給我,打火機冒出微弱的火苗,我學起大人抽菸的模樣,用手遮擋着火苗,吸了一口,被嗆到咳嗽,我走上街道,又吸了一口,吐出的煙氣把眼睛薰出眼淚,我一口口的吸着,薰的眼淚一滴滴的滑落,對不起,我沒法安安靜靜的偷着哭泣了,我踉踉蹌蹌走向路邊倚靠在一顆法桐樹旁,雙手抱着頭嚎啕大哭,“我都爲你這樣了,你還要如此對我。”香菸獻祭下的煙霧在腳邊繚繞,菸絲化爲火紅燃燒着冷漠的夜,殘留的煙燼散於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