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明白的。”
顆顆淚水都如透明的玻璃珠般,剔透晶瑩,緩慢的滑過了彭庸的臉頰。
“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的修爲,太低了。”
“若是我再強一點,再強一點,她就不會死了。”
對。
風只能壓制寒毒,火卻能消融堅冰。
彭庸若是洞虛修者,確實可以救彭婉兒。
那時被封印了記憶的劉恆,也確實不明白。
面前的男人,那滲入心肺的傷痛,和毫無根據的自責。
一顆顆如透明玻璃珠般剔透晶瑩的淚,沿着由白轉黑的臉頰,灌滿了橫貫在臉上的傷痕,並最終匯聚在了下巴上,然後一滴滴的朝着地面掉落,如沒用絲線串起來的珠簾。
現在,我明白了。
劉恆用僅剩的右眼,注視着面露驚愕的餘若,朝上翹起的雙脣漸漸分離,露出嘴裡沾滿了鮮血的牙齒。
爲何?
“爲何?”
看着臉龐上笑容綻放的劉恆,餘若臉龐上的肌肉一陣扭曲。
他的聲音已經走調,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不要動!”
求你。
“呵呵。”
劉恆握着戟杆的雙手用力,緩緩推動起貫穿了他身體的長戟。
他沒有在乎餘若的哀求,加大了雙手推動戟杆的力量。
“父親。”
“你不會明白的。”
“我,早就做下了一個決定。”
劉恆的額頭前,沾着血和汗的散發,輕輕飄動。
劉恆的身後,有根大張着嘴,臉上鑿刻着驚訝和惶恐。
有根並不瞭解前因卻看得到結果。他的心中,便永遠也抹不去那刻骨的悲痛。
他此時的眼中,也只容得下佇立在身前的劉恆。
“身後這個人。”
“不管他的手,會指向何方。”
“那怕刀山火海,那怕違背道心德行,那都是劉恆,前進的方向。”
他,早已是我主。
尖銳的戟刃摩擦着傷痕累累的肉軀和骨髓,迸濺的血,在劉恆的胸腔前。就如一朵突然綻開的曇花。
“恨。”
劉恆雙手用盡全力,將長戟拔出了胸膛。
劇烈的疼痛,不斷侵襲進劉恆的身體每一個部位。
劉恆臉上的笑容卻格外猙獰,他張開嘴,發出了含着悔意的怒喝。
“只恨!”
如晴空霹靂,似隕星墜地。
嘶啞的聲音,在此時,已成天地間的唯一。
劉恆握着長戟,朝前踏步將周身顫慄。面色蒼白的餘若,撞到了一旁。
他用雙手快速的翻轉起長戟的戟杆,並將長戟舉過了頭頂。
還記得。
劉恆高舉着長戟,撲向了張永。
就好像一隻撲向烈焰。扇動着薄翅的飛蛾。
那王對王的棋局?
長戟的戟刃表面,燃起熾白的火焰。
劉恆的丹田猛的爆開,紛飛的血,四處濺灑。
長戟劈向張永的頭顱。張永面無表情的擡起右手,結出劍指。
燃着白焰的戟刃,落在張永結出的劍指上方。距離張永的食指尚有半尺時,便遇到了靛青的風元。
一道如浪潮般的圓形氣浪,翻滾在空氣中傳遞向了四周。
長戟停了下來,劉恆也停了下來。
“吭!”
靛青陰陽魚圖,涌現在了張永的劍指之前。
十六柄由風元所聚成的靛青元氣劍,破圖而出。
只恨。
自己太弱。
耳畔風聲嘶鳴,眼中青光閃動,身體在承受着犀利的劍意,腦海裡卻是短暫的虛無。
劉恆鬆開了手中的長戟,身不由己的飛向了半空。
他的雙腿,又很快的落到了地上,他的身體,再次立在了有根的身前。
“咻,咻,咻……”
百餘柄由元氣聚成的長劍,由張永操縱着衝出了靛青的陰陽魚圖。
縱橫的劍氣,如一道靛青的水柱般,灌入了劉恆的胸膛。
百餘道氣劍穿胸,劉恆體內的經脈俱斷,臟腑皆碎。
“噗!”
劉恆張開嘴,噴了口血。
他身體一陣歪斜,竟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伸直僵硬的脖頸,瞪圓了雙眼,注視着張永。
“很好。”
眼看本已該死的劉恆,竟然還是堅持着不肯倒下,張永微扯了扯嘴角,便撤去了結印的右手,並擡起了左手輕揮起寬袖。
一道白光逝過,一把無柄的劍,停在了張永的左手前。
張永左手結出劍指,凝固在臉上的冷漠中,還有譏諷與嘲弄。
“我就給你。”
“一名強者,應得的尊重。”
張永驅動起體內罡元,靛青色的元氣便涌上了身前的長劍。
無柄的長劍,在他的身前旋轉了兩圈,便化爲一道青光,俯衝向了劉恆。
“不要!”
餘若大吼一聲,全力撲到了劉恆身前。
強勁的劍壓,立刻迫向餘若的身體。
環繞餘若身體的護體罡元,瞬間破裂。
他咬緊牙邦,快速揮起手中長劍,正要硬擋在青光之前時。
燃着金焰的手掌,已經撫在了他的右邊臉頰上。
“滾開。”
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與黃泉冥地般寒寂,聲音中蘊含的憤怒,卻似火山噴出的熔漿般滾燙。
“啪!”
被金焰包裹的手掌中,生出了一股大力,將餘若整個人,都扇飛了十米遠。
周身裹在金焰中的有根,迎着迅猛飛至的青光,曲彎起了沾滿爲的右手五指。
“嗷!”
刺耳的獸嚎聲,隨着驟動的元氣,傳遞向十方。
一股強大的氣勢,籠罩住了那一方天地。
有根朝着青光推出右手,由金元聚成的獸臉,便朝着飛來的劍,張開了遍佈着獠牙的大口。
“轟!”
澎湃的罡元,化爲涇渭分明的金青兩色。
於半空中相撞,便膠着在了一起。
刺耳的嘶鳴聲,響徹在荒原之上。
隨後的萬丈毫光,更如無數柄利劍般,照透了籠罩着穹天的厚雲。
一便的情況下,縱然知道排解蠱毒之法,要想單靠着自身罡元排出蠱毒,起碼要到黃昏。
但這是針對常人。
有些人,斷不能以常理來揣度。
尋常修者排毒,要數個時辰。
修煉道德心法的有根,半小時就夠了。
金光照耀在飽飲鮮血後的褐紅地面上,劉恆只覺鼻端飄來一股異香。
他微眯起雙眼,眼中便顯出了一片無邊的玫瑰花海,身穿着漆黑厚衫的彭婉兒,穿行在無邊玫瑰花叢間,一步步的向着他走來。
我該萬箭穿心。
我該不得好死。
感覺彭婉兒走到了身前,劉恆垂下了頭顱,沾血的嘴漸漸翹起。
感覺到了彭婉兒抱住了自己的身體,感覺到了那一陣熟悉的體溫,劉恆滿意的閉上了雙眼。
母親。
恆兒,說錯了。
恆兒,可以瞑目了。
因爲,恆兒已看見,金虎哮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