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的世界,沉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漆黑的夜中,無數繩梯順着城牆,被士卒們投放了下去。
五千披甲持器的精銳,由兩名領軍者統馭,列隊集結在了城牆上。
涼風陣陣,荒原的夜中充斥昆蟲的清脆細鳴和野獸的放聲長嘯。
若肯仔細分辨,其間還有動物穿插在草叢間的窸窣,與鼠類掘坑刨土的撲騰。
此時,在夜中唯一寂靜下來的,只有站滿士卒的關隘。
剝羽和石腦,並排站在寬垛前。
兩人將雙手背在身後,端正的站在士卒前方。
兩人俯望着關牆下,目力能及之漆黑,憑雙腿杵在大理石上的身體任涼風吹拂,卻一動不動。
距離城牆,三十里處。
藉着黑夜掩護,推行着裝滿岩石與木板的馬車聚集在一起,身穿普通麻布衫服的兩千兵卒中,披覆着褐色長袍的李西掀開了蓋在頭上的兜頂。
快速脫下身上的長袍,李西攀上了一輛馬車,並站在蓋住岩石的塑布上。
他深吸了口夜中的寒冷,便略彎起腰並朝身旁伸出了右手。
他接過手下遞上來,頂上捆綁着油布的木把。
隨後,他將左手伸入腰帶,取出了食指長短的竹棍。
李西將竹棍放至嘴邊,用牙齒扯下纏繞在棍身上的細繩後,又用左手拇指推開了棍桶的頂蓋。
棍桶裡裝着熟炭。
李西將棍桶放到嘴邊,朝裡面吹了吹,便將火紅的燃炭遞向了木把頂上的油布。
油布被炭火點燃。
李西朝向夜空,揮動起了燃燒的火把。
火把在夜中,劃過弧形的軌跡。
軌跡中的火光,如劃破天際的流星,一瞬即逝。
李西將火把扔下馬車。馬車旁的士卒迅速踩滅了木把上的火。
寧川關隘上,站在城垛前的石腦和剝羽對視了一眼,俱都回過了頭。
下一刻,兩人一把抓住了城牆邊沿的繩索,直接翻下了城牆。
五千士卒緊隨其後,順着繩梯依次攀下了城牆。
五千士卒聚集在城牆下,他們有序且快速的排陣列隊。
五千士卒和兩位領軍者,在城牆下脫下了他們的白底布鞋,換上了早已備好的皮墊。
剝羽和石腦兩人,帶領五千士卒用最快的速度。以最小的動靜。在荒原上快速行進了起來。
兩個時辰後。藉着黑夜的掩護,他們成功的抵達了目的地。
“狹道由此處擴展,兩旁山壁漸寬,壁面也由陡峭轉爲平坦。”
“而且。最近的山泉,就在左面的山壁上。”
有根站在七千餘分佈稍亂的兵卒前,金燦罡元透過他的身軀,光芒散佈在他的身上。
“我們可以鑿出山道,將泉水從山上引下來。”
“這裡將是築牆的最佳地點。”
視線掃過集結在不遠處的隊伍,有根面露微笑的擡起頭,仰望起無光的夜穹。
“天色漸明,最多一個時辰。”
“二十里外的箭樓中,火光一般亮在黎明後的第三個時辰。”
“但我們一旦開始築牆。也不排除他們提早發現的可能。”
有根略低下頭,雙眼平視向前方。
“所以,我們的動作必須快速,快速的超過敵人的想像。”
“行動吧。”
有根朝身前伸出右手,將右手攥成了拳頭。
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透了夜幕的漆黑。迴盪在寧川的山壁間。
“讓他們來不及驚訝!”
接着,依着有根的指揮,兵卒們搬下了馬車上的岩石,拿出了原木和木板。
有根用了一天時間,給後勤兵們繪出了投石車的設計理念,並指導着他們對木板的兩端進行了曲面加工,使實木板能與木樁緊密貼合。
有根先將四十七根長度超過三米的原木,依次擊打進了山壁間的硬土裡。
在有根的有意施爲下,每一根木樁都有三分之二的部分,裸露在外面。
每一根木樁與最近的一根木樁,都只有半米的間距。
然後,士卒們依次在木樁間塞進半米長的木板,再用粗繩捆緊,便成了第一道板牆。
板牆高約一米。
有根又板牆後面,距離板牆一米處,依同樣的規格,豎立起了四十三根高度超過三米的原木。
士卒們倚着原木,很快就搭好了第二道板牆。
接着,士卒們朝兩道板牆間填土。
有根則繼續驅用元氣,朝堅硬的地面打進着原木。
他一共打了四排木樁,才停下了動作。
當七千士卒豎立起四道板牆,並輪番在其中填滿泥土時,天色已經大亮。
距離板牆僅有二十里的箭樓頂端的篷草,也已經被駐留的在樓中的卒兵們點燃。
燃燒的篷頂散出了嫋嫋黑煙,火光穿透了晨始時稀薄的白晝。
百里內的百餘座箭樓,被士卒們全部點燃。
四百里內的兩百餘座箭樓,也跟着被點燃。
距離寧川關隘五百餘里,一處屯駐在溪流旁平原上的軍營中,響起了激昂刺耳的號角聲。
連綿的營房中,寬闊的帥帳內。
陳雲峰揹着雙手,站在繪着金絲鳳凰的紅地毯上。
他低着頭,注視着地毯上的金絲鳳頭,沉默不語。
“父親。”
大帳內,一名單膝跪在鳳尾處,面容稚嫩頷下無須,皮膚白淨五官俊朗的男子,正朝陳雲峰抱起雙拳。
“箭塔燃起來了。”
陳雲峰低頭凝視着繪在地毯上金鳳的獨眼,一動也不動。
他沉默着,不發一言。
“父親!”
沒有聽到迴應,年輕氣盛,性格衝動的青年男子,微皺起了眉頭。
他加重了語氣,再次問道。
陳雲峰轉過頭,斜眼瞥了跪在身後的青年一眼。
“急什麼?”
他輕聲反問着青年,語氣如往常般平靜。
聞言,青年男子額間眉頭更加深刻,但卻不敢再發一言。
營地內的軍號聲,持續不間斷。
主帳內的兩人都知道,軍號一時是不會停的。
主帳內寂靜了好一會兒,陳雲峰才擡起頭,仰視着帳頂處透光的帷布。
“軍師回來了嗎?”
聞言,青年男子不滿的微嘟起嘴,搖了搖頭。
“尚未。”
聞言,陳雲峰轉過身,蒼老至滿是褶皺的臉龐上爬滿了憤怒。
他用爬滿血絲的雙眼,怒視着單膝跪地的青年男子。
迎着陳雲峰的目光,青年男子臉色立刻變的蒼白起來。
他面露畏懼慌忙的垂下腦袋,渾身都不停的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