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旭,很多時候命由人而不由天,這個世界只有強者才能得以生存。”
“那弱者呢?他們會怎麼樣?”
“要麼被世界所遺棄,要麼被強者所利用。”
“那弱者豈不是很慘。”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如此呢?”
這是很多年前我跟我的父親所說的話,他讓我看了很多次的幫裡行刑,我看着那些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血流成河並不爲過。
我父親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弱者就是這個下場。
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當強者。
黑道的世界是一個在刀尖上舔血的活計,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死,也不知道你能否爬到他們所說的不敗之巔。
雖說我爸在衆人眼裡是一個很有威懾力的人,連我爺爺都因爲我爸的存在被稱呼爲太爺,而我則被叫做太子爺。
跟我一起長大的護衛叫阿彪,其實人一點都不彪悍。他很清瘦,每次在我吃完飯之後纔會慢吞吞的坐在我的位置上吃我剩下的飯菜,問及這件事情還會口口聲聲說是恩賜。
我的世界並不和平,因爲黑道每天都是一番新的模樣。左邊的那條街經過血拼之後,換了新的主人,那個曾經舊的主人被亂刀砍死。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就跟每天新聞上都會有新的事物所被報道一般。
我父親顯然是想讓我繼承他的位子,做他口中所稱頌的王。很多人想要顛覆他的地位,因爲坐在這裡是一種莫大的榮耀,享受的是整個A市的利益,萬人敬仰並不爲過。我下學的路上還會遇見那些想要拿我開刀的人,他們獰猙着朝我撲來,像是一條惡狗要將我拆骨入腹。
我並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可是說出去誰信呢?
阿彪總是第一個站在我前面的人,他會安慰我說:“少爺,別怕有阿彪在。”
阿彪當時就是我的天,我想有他在的地方我一定就是安全的。
黑道的人一定還記得那個血紅籠罩的日子,他們稱之爲血色星期日。那年我十八歲,我跟阿彪說了不止一次,讓他等我長大,等我繼承位置一定會給他一個副堂主噹噹。阿彪總是不屑的笑着:“就你?當堂主?還不夠格。”
我被他諷刺不是一次兩次,其實我知道,我只是被他所保護的廢物而已,比起那個敢提着砍刀衝鋒陷陣的父親差了半個城市的距離。
阿彪說,我一定會長大然後明白爲什麼要重複的過這種生活。
阿彪覺得黑道的日子就是一段刺激的冒險旅程,就像經常看着我玩的暴力遊戲一般,只有不斷的殺死身邊威脅自己的人才能得到暫時的安全。
我問他:“你們就不怕警察嗎?”
阿彪坐在地板上,提着一瓶易拉罐式的啤酒:“你知道爲什麼黑道總是跟白道相互和諧卻又相互殘殺嗎?因爲不管是黑還是白,都有它的法則,而他們法則是相互映照的。”
“不就是強者生,弱者
亡嗎?”我已經聽父親說了無數遍這種問題,對他的見解深感無聊。
“算了,隨你怎麼想,小毛孩。”
當時的阿彪一定是非常鄙視我的,但很多時候又無奈的保護我,好像每次一有危險總是他第一個站出來出現在我面前。我問阿彪,你會累嗎?
阿彪說,我會累可是我更怕死。
血色星期日是羣盟敵對我們關家的日子,他說我們獨攬王權。我爸讓我坐在車裡不許動,提着他刻滿花紋的砍刀讓我睜大眼睛看着,到底什麼是現實的社會。
你覺得命有多重要?當你看見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苟延殘喘的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氣的時候,你就明白它們是多麼的不值錢了。
爲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名號,爲了錢財跟地位。
阿彪本來是擔負這保護我這個命令的,但是他看見我父親腹背受敵的時候,一言不發的衝了出去。當時我哭着拍打車門,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到底怎麼樣了,他渾身是血的站在人羣裡,揮舞着沾滿血的刀。阿彪隨意從地上抄了一把斧頭就衝了上去。
我親眼看着他將一個人的頭顱劈開,腦漿跟着那些血管就迸裂開來,他什麼都不在乎的衝進去。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意識到威脅都放開我爸朝他揮舞着手裡的東西,我看不清阿彪最後是怎麼倒下的。那種痛就好像劈在我的身上一般,我感覺到了窒息。
這場戰役結束後,我是第一個衝向阿彪的。他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他的後背白骨顯露,蒼白的嘴脣以及地上的那灘浸入土裡的血跡都宣告着他的死亡。
我記得他從中掙扎着爬出朝向我這邊說的口型,我清楚的記得,他在重複的說:活下去。
“澤旭,你要知道今天死掉的都是些弱者。”
那是我第一次反駁父親的話,我大聲的吼着:“阿彪纔不是弱者!”
我父親的手上還有很深的刀痕,他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穿着的黑背心也被血殷溼透徹,他摸着我的頭,語氣堅定:“他是,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弱者。黑道的人,怎麼會有情誼二字?再說,我從未要他來救我。”
是的,守護我這麼多年的人,就這樣被定上了弱者的稱呼。
當時我問了我的父親一句話:“是不是我死了,也會被你稱呼爲弱者?”
“會。”
對於我的父親來說,死亡就是弱者的行爲。我害怕死,也曾經害怕血。我開始逃避他講的一切黑道的事宜,以爲我父親說,他每天跟我說這些事情,就是爲了防止那一天死在了外面,我也好掌權。
我說寧願死都不要沾染這個骯髒的地方。
他狠狠的給了我一巴掌,他說如果你這樣說,那我只當從未曾生過你這樣的兒子。
我開始反駁他做的一切事情,甚至公開的跟他搶奪他已經定了死亡的人。
黑手堂的最基礎,就是這些“死人”建立起來的。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我的父親那樣喜歡強者的位置。
因爲你可以主宰一個弱者的生死,只需要一句話而已。
黑手堂只搶了一塊地盤,那一仗是用生命換來的威懾。黑手堂是不顧一切也要弄死對方的瘋子,這是業界給我們最高的評價。
瘋子?哦,呵呵還真是形容的恰當至極。
我父親可能到死都不會想到,他那個一心不想鑽進黑道的兒子,利用自己的別墅撐起來人儘想得而誅之的黑手堂吧。
我不知道我到底殺掉了多少弱者,他們爲了生不惜學着狗叫來討好我,可我覺得噁心至極。
我還會想起阿彪跟我說的那些話,在我心中他纔是王者,一個有情有義的真男人。
我要活下去,要帶着阿彪的那份守護一起。
說來真是慚愧,這麼些年我只知道他姓鄭卻不知道他的名字。血色星期日的那天死掉的我們幫派的人,全都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他們的骨灰被撒向了河道,我不知道若干年後還會不會有人記得他們。
我從裡面偷來了一把骨灰,我不知道里面有沒有阿彪的那一份子,我執着的認爲這把灰就是阿彪。我將他葬在了後院,一個很小的角落,青石板隨意搭建的墓碑,上面刻着:兄鄭阿彪。
很多人曾經問起他的身份,我只能笑着說都是曾經。
我該說起呢?從我曾經是個人儘可欺的廢柴開始,可是會有人信嗎?
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是一個大善人,你信嗎?我不信,就算是我在做我所謂的維護正道,那也是在血腥的基礎上建立的。
我端着酒杯看着已經打了麻醉陷入沉睡中的余天,我答應過阿彪要活下去,那麼就一定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中。
神擋殺神,魔擋弒魔。
“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醫生還在旁邊拿着刀子看向我,眼神中滿是不忍。
“你今天不這樣做,黑手堂會全部都跟着他陪葬,到時候你說要救誰?”我不屑的看着他對余天的可憐,心不狠怎麼能活着?
尤其是在這種隨時看不見太陽的日子裡。
我也想脫離這種生活,可我知道就算我真的離開了,也未必會活下來。因爲我畢竟是太子爺,那個男人的兒子,要繼承所謂王位的人。
我何嘗不覺得自己虛僞,披着羊皮的狼?這樣形容我真是再合適不過,我換上人畜無害的模樣連認人無數的站街女都會將我當做純情弟弟。
很多人知道我喜歡飈車,在極速中享受生命。我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賽車的記錄,很多人說我是條漢子,拿命來玩賽車。當時我的總是一笑而過,因爲命對我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死掉的都是弱者。
我沒有看余天的這場手術,我本來是想要拿掉他的舌頭跟右手來着,不過看在跟我這麼多年的份兒上,我只要他一條舌頭來當做時刻提醒他的痛楚好了。因爲他知道的太多,本來死人才是最保險的。
我清楚的知道,他的家裡還有一個剛剛滿月的孩子,還有美嬌妻,這算是我最溫柔的決策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