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蘇涼亦只是慌了一下神就調整過來,爲什麼要有一種盜竊時被抓包的感覺。
幫男孩貼好創口貼,他在鏡子中晃了晃,真摯的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蘇涼亦朝後退了退,走出了洗手間。那個男孩在後面說着,喂,你記着我叫關澤旭。
這是她跟關澤旭第一次見面,也算是緣起。
包廂裡此時就剩下靠在一邊翻閱手機的金正熙,還有在點歌臺前找來找去的慕容千赫。聽見門響,慕容千赫回過頭,一看是蘇涼亦笑的很自然。
“來來來,點個歌來唱。”
蘇涼亦搖了搖頭,“不了,我.....我不會唱。”
慕容千赫晃了晃手裡的話筒,“我可以教你啊。”
蘇涼亦依舊是搖頭,安份的坐在沙發的一角。沈辰推開門,白策先他一步進來,手在一邊繫着另一隻袖口的鈕釦。
“你不是早說要去看蘇涼裕嗎,趁有時間我帶你去。”白策順手從蘇涼亦身邊拿起外套,蘇涼亦沒有很大的動作,她只是愣了愣神,露出了一個很悲傷的表情。
她說,“好。”
南郊墓地距市中心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路程,從上車的那刻起,蘇涼亦就像失了魂一樣盯着前面的擺放公仔目光不動,連眨眼的頻率都慢了很多。
蘇涼亦陷阱了回憶的潮水中,打從記事起蘇涼亦就記得身後一直跟着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吮着手指頭咿咿呀呀的追着她叫姐姐。
那時候不大的她就把自己珍藏的玩具統統倒了出來,擺上一地,讓這個每天叫自己姐姐的孩子玩。
媽媽說,這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她唯一一個至親。
那孩子就咧嘴笑了,小手抓着她的手指歪着腦袋看她。
再大點,蘇涼亦上了初中,蘇涼裕還在小學。小學放假的時間都要比初中早半個小時,每當蘇涼亦推着自行車出來,總是能看見蹲在學校門口那顆榕樹下的小不點。
夏天的時候會拿着一根雪糕吃的暢快,冬天的時候圍着圍巾冷的直跺腳,秋天的時候會有掉不盡的榕樹葉子,散落鋪開一地。
蘇涼裕眼睛總是很尖,他會小跑着過來,叫她姐姐、姐姐。
白策看見她眼角溢出的淚,騰出一隻手抽了張紙巾塞在她手裡。這一舉動,將她拉回了現實。
“把淚擦擦吧。”
蘇涼亦伸手揩了揩眼角,勉強的笑了笑,“謝謝。”
白策不知道怎麼的,就是看她的笑的彆扭。心裡有些堵,冷下聲音有幾分強制感,“不想笑就別笑了,真難看。”
蘇涼亦怔了怔沒有說話,把頭扭向了一邊。
窗子外面的車輛來往越來越少,他們已經出了市中心,如果蘇涼亦沒有猜錯應該是在二環。一家酒店門外還掛着紅色的氣球,上面寫着祝賀新人XX和XXX永結同心。
“你喜歡哪裡?”白策看了一眼問道。
蘇涼亦不解,“嗯?”
白策嘆了口氣,“到
時候我們去哪裡舉辦婚禮?你來定。”
“那天,我只想邀請三個人。我大學時代的閨蜜,還有秦姨。”蘇涼亦早就想好了,這次婚禮不打算邀請蘇家任何人。至親渺無音訊,其他的那些現在躲還來不及吧。“酒店的話說,我想去白玫瑰,當然,這只是個建議。”
“白玫瑰?那個用遺憾做主題的賓館?”
主題是遺憾嗎?殘缺的美麗。
蘇涼亦默不作聲,白策也只當默認。
他思索一陣,說,“好,小場子就去那裡。大場子,就皇朝吧。”
“嗯。”蘇涼亦沒有再多的話,把頭靠在車窗上。車裡的冷氣十足,吹久了會冷。白策看她穿的不多,冷氣開的時間差不多就關掉了。問她想聽什麼歌,她也只是搖頭。
沒有再多的言語,一直沉默直到墓園。
南郊墓園分很多塊,有家族置放的還有公共墓地。蘇家發達之後就在這裡包下了一塊,把太爺爺那輩起所有的人都安放在這裡。蘇涼亦清明祭祖的時候來過,蘇家墓地四周圍着梧桐樹,當初一人說這是邀鳳來棲的意思。
水泥路順着小山坡平平坦坦的直鋪上去,墓園的大門旁邊是花藝的木柵欄。淡紫色的薔薇花爬的到處都是,看門的大爺在亭子裡穿着汗褂搖着蒲扇坐在裡面打瞌睡。白策一路開上去,停在蘇氏墓園的前面。
“我去看看我媽,你自己去吧。”白策裝作很鎮定的樣子,可憂傷是自內而外傾瀉出的。
白母是得癌症死的,據說是個很漂亮的美人。當然,看白策這副外表也知道,能生出這樣俊逸的兒子,母親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
蘇涼亦點點頭,下車時白策還遞來一把遮陽傘。夏季的午後,到處都是金色的。蘇氏的墓園栽着方圓裡地的草坪,踩上去軟軟的。許久沒人修剪過,有些及至腳踝掃過有些癢。
梧桐樹又叫鳳棲樹,一排梧桐開路是每個來蘇氏墓地的人的第一印象。
其實根本沒必要打着遮陽傘,站在梧桐樹蔭下走着,還有涼風吹來。
可蘇涼亦沒有覺得愜意,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一輩又一輩人墳墓從身邊經過。風吹雨淋後的石碑有些滄桑感,蘇涼亦停在樹與樹之間一片空着的間隙邊。
這是父母的位置,在後面就是涼裕的墓碑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道環球旅行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會怎樣。估計從小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會哭的昏天黑地,而父親又會一根菸接着一根的嘆息。
蘇涼亦覺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鉛一樣重,那種剜心一樣的疼痛感一波比一波強烈。她好像又聽見他稚嫩的聲音叫自己,姐姐、姐姐。
蘇涼裕的那塊墳格外新,有些刺目。蘇涼亦走到他的墓前看見他那張笑臉的時候,終於沒了力氣癱軟在地。他的墓前有一把新鮮的花束,紅玫瑰紅的如血,上面有張卡片清秀的字體印入眼簾裡。
“蘇涼裕,我愛了你這麼久。”
她拿着紙片放聲大哭出來,手指覆上冰
冷的墳墓,再慢慢停留在他那張十八歲的容顏前。
“涼裕,你怎麼就不要姐姐了呢?”她的聲音顫着,梧桐樹似乎感到了她的悲傷,被風吹過沙沙作響。
“你不是說要護我一輩子嗎?嗯?”她把臉貼在墓碑上,緊閉着雙眼喃喃着。“姐姐好累,真的。可是你不在了,爸媽也不知道去哪裡了。你們都扔下我一個人,我.....”
“我除了畫畫圖紙我什麼都不會,你們怎麼放心扔下我一個人!”
曾經蘇涼亦很喜歡一句話,它說,“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當時蘇涼裕說,只要他在就會幫她抵禦一切風霜。
那時候他個子矮矮的,信誓旦旦的樣子蘇涼亦就這麼信了。
蘇涼亦當時沒有說的後半截是,“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所以,沒有什麼人能護着自己一輩子。那個人,他不會來。
蘇涼亦就靠在冰冷的墓地邊喃喃着他們以前的事情,比如去鄉下的果園偷人家果子吃,結果被人逮了,蘇涼裕就站出來說果子都是他摘的,要殺要剮他一個人全扛。
那家老農心很善,還去拿了一個袋子,說。
“娃,青果子還沒熟。大伯給你摘點甜的。”
涼裕喜歡的東西總是很特別。
比如說當時學校門口五塊錢一大碗的章魚小丸子;比如說一家快要倒閉掉的舊物店裡一塊古舊的懷錶;比如說她做的醬有些微苦的炸醬麪;比如說一心不求回報的護着自己一無是處的姐姐。
她曾經被一個高年級的女生欺負,涼裕第二天翹課帶上人過來堵住那個女孩子暴打一頓。女孩子家裡的人找到了他的學校,那是他平生第一次上通告。
當時的他梗着脖子跟校長犟,他說,欺負我姐姐的人就該打。
當時的他就像一個騎士,一頭暴怒中的獅子。
蘇涼亦也說過,當姐姐應該護着弟弟。蘇涼裕說,男孩子就應該護着女孩子。
白策在墓園門口等到了夕陽一角斜掛天際,有些不放心走了進去。他看見的畫面有些悲痛的美感,那個女人蜷縮在墓碑上,埋着頭一動不動,她身邊的玫瑰跟這樣氣氛有着鮮明的對比。
故事是有,可結局卻讓人哭成了狗。
白策有些不忍心打破這個畫面,直到那個女人動了動,直起了身子。
她果真哭紅了雙眼,看向白策的時候鼻頭有些微紅,頭髮零散的亂在肩頭。那雙眼睛很美,經過眼淚的洗塵更加溫情動人,望進去有種要將你吞噬進去的感覺。
“該走了。”白策說到。
蘇涼亦動了動腿,可能坐的時間太久了,她微微蹙起了眉。白策不急,看着她慢慢站起,望着蘇涼裕的墓碑。
蘇涼亦俯下身,抱着他的碑吻了吻。
“涼裕,等我。”
等我強大,等我強權在握,等我找出兇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