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州衛,又名廣寧後屯衛,錦州北方屏障,不管察哈爾等部是否敢南下,對於錦州來說,都是一個威脅。滿清的兵力早就捉襟見肘,缺口一被打開,破綻便會越來越大,長堤潰於蟻穴便是這個道理。
而明軍也根據形勢變化即時作出了調整,蕩朔軍由寧遠出動,向錦州方向壓去。明軍走得十分謹慎,一百多裡的路程,三天才走完,先輕取筆架山,再猛攻而下塔山堡,兵鋒直指杏山堡。
塔山、杏山、松山、錦州,這四座城池是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幾十年前,明清兩軍在此進行了爲時兩年的鬆錦大戰,明軍慘敗,時人評論:“九塞之精銳,中國之糧芻,盡付一擲,竟莫能續御,而廟社以墟矣!”
追根究底,戰場上的指揮失誤固然重要,但根源卻是明朝政治的腐敗,導致了督監不和,將官畏死。其時,明軍與清軍對陣,兵員和火器都勝於清軍,但攻不勇敢,守亦不堅決,各軍頭互相掣肘,指揮動搖不定,大軍不知所從。
而這次明軍再抵舊戰場,兵不過四萬,可無論是武器裝備,三軍士氣,還是指揮作戰,都遠不是二十多年前可比。
至於兵力方面,明清兩方是半斤八兩,誰也不佔優勢。但從質量上,清軍則遠不如明軍。因爲錦州是防禦作戰,且清廷在蓋州投入了主要兵力,使得錦州的四五萬清軍中有一半是徵召而來的包衣奴才。
也就是說。清軍中戰力較強、戰意堅決的只是不足三萬的滿人兵將。而他們的對手卻不僅僅是四萬蕩朔軍,從南方調回的水師和陸戰隊,以及北京軍區抽調的一個師陸軍。很快就會投入戰場。
明軍攻下塔山,繼續穩步推進,又佔高橋,歇息一天後,浩浩蕩蕩開向杏山。高橋到杏山不過二十多裡,一出高橋,四野多平川河流。放眼望去。到處是大片大片撂荒的土地和雜草叢生的山丘,那種綠色本來應該預示着勃勃生機。但此時卻讓人生出蒼涼之感。
前方敵情,半個時辰一報,道路之上,不時可見哨騎軍士。還有穿着青綿布齊腰甲,戴明盔,掛令牌、持令旗的旗牌官來回奔走。
嚴密的戰陣向前滾滾而進,前面、兩翼是一輛輛車炮壓陣。這段時間內雖然沒有戰事,但各軍中的武器裝備卻在不斷加強,蕩朔軍中的佛朗機炮、青銅野戰炮,還有其他火炮的數量激增。無疑,戰鬥力也提升了不少。
夏國相微勒繮繩,戰馬順從地上了路旁的一個土丘。幾名軍官和親衛緊緊跟上,圍着夏國相向遠方瞭望。
大隊大隊的明軍士兵昂然行進在遼西的大地上,換裝還在不斷進行。但以總旗爲單位,盔甲都是一種樣式。顯眼的莫過於最新的胸甲步兵,甲冑鋥亮,正面還衝壓着虎頭圖案,只護前胸和腹部,重量也比老式鐵甲減少了很多。
甲冑的反光讓夏國相眯了眯眼睛。但神情顯然是滿意的。軍人嘛,只有向前。向前,你要逃跑纔會想着防禦後背。這種胸甲輕便,防護力也不錯,最重要的是能大批裝備士兵。要知道,明末時朝廷財政捉襟見肘,政治上腐敗不堪,兵器盔甲這樣的軍國利器不僅難以保證供應,且質量低劣。哪象現在的明軍,糧餉充足,武器裝備也一直在更新換裝。
“當年鬆錦之戰,大漢奸洪承疇將九成兵力佈置在松山一帶,杏山、塔山留守的兵力微薄,雖然其也在女兒河南岸,杏山西北的兩山平原間,佈置了防線。但奴酋洪太領軍狂攻,如何擋得住?”夏國相揚鞭一指,朗聲說道:“若說擋不住,卻也是將官怕死,士兵戰力低下。今番這虎狼雄師,且讓韃虜來戰,還能重蹈覆轍嗎?”
“洪奸向稱知兵,卻是言過其實。”衛樸不無羨慕地瞅了一眼夏國相的坐騎,那是皇上所賜,只有郡王以上爵位和總指揮一級的軍官纔有此殊榮,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以減少高度上的差別,“有前權無後守,破綻;糧道被截,愚蠢。”
“若是還靠陸路運輸,我軍也是要提防一二的。”夏國相點了點頭,又補充道:“當然,後路還是要保障的,以我軍的火力,倚城堅守,數倍之敵亦難得逞。”
“迂迴奇襲必然倚重輕騎,沒有重火器確實難破我軍防禦。”參謀長陳鳳麟相當有信心的樣子,“韃虜現今之計,無非趁我軍行進,設兵伏擊罷了。那又如何?只要我軍小心謹慎,步步爲營,多派哨探,中伏的可能性就極少。他們來的兵多,正好會戰,來的兵少,正好將計就計,挫其軍心士氣!”
“堂堂正正作戰,我軍發揮火力優勢,韃虜雖騎兵較多,也難取勝。”衛樸對此表示同意。
“火力優勢,嗯,那是絕對的。”夏國相的目光又投注到路上滾滾而行的炮車,沉聲說道:“朝廷重金打造,萬歲期盼殷殷,我軍若不能勝,可就——”
“勝是肯定的。”陳鳳麟趕忙說道:“但亦不可操切,穩紮穩打是必須的。”
“參謀長不必擔心,我豈不知這個道理。”夏國相一笑,用馬鞭子輕輕抽打着馬靴,緩緩說道:“萬歲屢次叮囑我等要穩,勿要操切,其實他心裡又如何不急呢?南方滅國之戰,說起來是開疆拓土,又何嘗不是窘於錢糧?西北屯糧,東北用兵,北地又要撫民安民,這要花費多少?想想就夠讓人頭痛的了。”
“最可恨的是打韃虜竟沒有什麼收穫,若象南方滅國,繳獲山積也就罷了。”衛樸很是忿忿地吐了口唾沫,指了指遠方,“除了這荒地、荒山,竟沒半點好處。”
“縱是荒地、荒山,也是我大明失地,收復失地,還談什麼好處呢?”陳鳳麟笑道:“聽衛將軍這話,便應該去做個商人。”
“呵呵。”衛樸自覺失言,乾笑了兩聲,說道:“聖君在朝,天下太平,莫說是做個商人,便是漁樵耕讀,又有哪樣不快活?”
“這話說得對。”夏國相接口道:“只是我輩若無沙場征戰,恐一時亦難適應,便做聖君之鷹犬,爲保天下太平盡微薄之力罷。”
…………
鷹犬,走狗,這不是罵人嘛?但在古代,你若被皇帝如此認爲,則是最大的榮幸。到了清朝,則又以奴才爲榮,你若是漢人,不被擡籍,那便連稱奴才的資格都沒有。頗有很多人爲此奮鬥,非要當上奴才才甘心。
但在朱永興這裡,卻沒有奴才,連奴婢都應該沒有。他也是一直以身作則,宮人雖是僕傭,卻不是終身奴隸,而是有薪金、有期限的僱傭。而他也沒擅殺過一個下人,也沒立過家法,責罰是有,但若犯法,自是交與官辦。
豁除賤籍的步伐始終堅定不移,倡、優、隸、卒早已開豁爲民,甚至衙役、皁隸都成了公務員,士兵的社會地位更是得到了空前的提升;而陝西樂籍、福建兩廣的蛋民、浙江的惰民、江蘇的丐戶、北京的樂戶都相繼被廢除賤籍,編入民戶,有與平民相同的政治權利,享受同等的政策優惠。
藉着北地的恢復重建、湄河兩省的拓殖墾荒,大批有了民籍的賤民離開了原來生活的地方,離開了被歧視、人人側目的環境,在新的土地上生活。在這裡他們的慘痛過往將無人知道,可以通過合法途徑,用自己的辛勤努力來逐漸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
而最爲困難的豁賤爲良的羣體,也是數目最大的羣體,便是奴婢。誰願意爲奴爲婢啊,還不是爲生活所迫,或由父母所賣,或自賣自身,從此失去了人身自由。連生下的後代也是世代爲奴,終身服役,被稱爲家生子。所以,這不僅僅是朝廷法令的問題,還涉及到民生和社會保障。
而作爲前提條件,禁止人口買賣,這是必須要嚴厲執行的法令,但更深層的問題就不解決了嗎?賣兒賣女,那是實在養活不了,家人也活不下去。賣出去了,興許大家都有了活路。
還有遍及全國,尤以東南地區最常見的溺嬰習俗,說是計產育子,觀念倒頗進步,但根本上的原因則是人丁稅重、人口增長與生產力有限性之間的矛盾。
現在雖有官府禁令,但習俗不是一下子便能扭轉的,而且要有一定的措施手段,來解決問題和矛盾。
人丁稅正在陸續取消,公田出賣、出租,這些都加大了人口的流動,地狹人稠地方的情況正在發生改變。
政府的措施由是民政局掛牌成立,第一任局長爲掛侍郎銜的頭名女舉人張施華,下轄兩個司,婦女救助司和扶困救濟司。而民政局成立之初便上奏請旨,在各地建立棄嬰堂和濟良院,並設立希望基金,昭武帝及三位貴妃則成爲第一批捐助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