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送王長順上火車。白玉霜沒有和丈夫一起回去,而是想安頓好大女兒的學業之後再回,王長順知道她的心思,也沒在意。
韓楓留下了他的銷售科長烏雲達來,一個很精幹的年輕人,是毛紡廠借過來的銷售員,很能理解當時韓楓的策略,能舉一反三。
明天烏雲達來將和柳詩雅一起組建獨立覈算的蒙羊銷售公司。
冰冷的北站,火車徐徐開走,王長順站在過道口揮手作別。
雖然王長順被分走最重要的部門之一,可他也清楚自己的定位,完全支持韓楓突然變化的安排,養殖基地化和規模化是他迫在眉睫的主要任務,韓楓說的對,不能只有牛羊肉,畢竟一般老百姓餐桌上最常吃的還有豬肉、雞肉。
直面改制,將是他改變人生道路之後的第一步。
這幾天在京城,王長順的心境變開了許多,有錢的感覺不比有權差,老婆孩子都跟着一起享福,幾百塊錢一塊海鷗牌手錶……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昨個在西單買了進口的天梭女表,兩千塊。
王長順回想着白玉霜斬轉騰挪的折騰了一晚,而自己腰也挺了,勁也足了,這心情也好的很。
韓楓直到車尾全部消失才從站臺側角的小門擠出去,心裡也在合計着馬上拉開大幕的正戲——借東風起局,借箭發力,借勢成局,借力勝出,序幕很完美,接下來的正戲部分卻需要攻堅,而且實打實的全部都是硬仗。
蒙羊公司的生產加工基地,將是整個戲的中間部分,推動基地化養殖,需要它畫餅,低成本預購的方式需要它,規模化需要它支撐,柳詩雅說的至高條件還在有效期,而它是用不用得起的標誌。不充分利用的話那前邊的準備都白費。最遲一個月,必須在京城的大地上,完成首批正式的專賣銷售點開業,並且肉製品種類必須包括羊肉,牛肉,雞肉。豬肉韓楓另有打算,暫時不供應。而柳詩雅在方案裡提出了一個結合借鑑RB羅森便利店直銷模式的新方案,她把它稱爲“品牌架計劃”。
因爲,她提出,僅銷售肉製品過於單一,如果搭配以米麪糧油鹽,牙膏、牙刷、洗化品等日常生活用品,這些全部採購品牌產品,通過直接到廠方採購降低成本的方式,主要目的是擴大客戶羣。她說的對,京城人民再熱情也不可能一門心思總支援別人。
生活方便,物美價廉,宣傳有道,質量可靠這纔是爲商之本。
在昨天看她的企劃書時,韓楓看到的是後世天天進去購物的社區超市,如同家樂福、沃爾瑪這樣的大型超市和連鎖便利店的雜交體,外加地域品牌特色的隱形宣傳能力——這個,已經超出了當時韓楓的設想,或者說當時也沒想到這個,隨後想到了李寧這個品牌,後世極速的擴張又萎縮……現在,走還沒學完,就跑?而且,生肉製售和日用品不同,現在,這種方式還沒有得到驗證,要不要一步搶上去,實在是未知數,腦子裡沒有家樂福等超市什麼時候進的國內的記憶,反正在京城還沒有。
北站外的路燈昏黃不堪,依稀中甚至還有流浪狗在垃圾堆前翻找着東西吃,行人、騎着自行車的人從車邊路過,不時回頭看看開車的是誰。
“擁有桑塔納,走遍天下都不怕”一輛普桑嘀嘀而過。隨後是黃影子一閃,過了一會兒一臺紅色的兩廂夏利車悠了過去。
富康也有,不多。黃色十分顯眼的“面的”風馳電掣,還有一些根本不認識的俄製、歐制的車子,京城的初春夜晚,一片寂靜。沒有霓虹,沒有電子廣告牌。
……是的,這個年代,對重生者來說,的卻是個遍地撿黃金的時代,但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更不能好高騖遠。
回到住處。
正屋燈火通明,玲花她們都搬了回來。
“小楓,以後就叫我秋歌吧,我改了名字。”
杏樹下。她揮了揮手裡的戶口本兒,微笑的像月牙兒。
韓楓笑了,“呀,你這是鬧獨立了,怎麼單起了戶口?”
孟秋歌神色黯然,俏美的脣一閉,隨後擡頭,“我答應每個月給家裡一百塊錢,以後三個弟弟娶媳婦我出聘禮錢,他們就答應把戶口讓我遷到了我舅的名下,不再到處賣我。”
什麼!
韓楓一聽,不對勁啊這是——
“走,去我屋子,說說怎麼回事。”
嗯。
孟秋歌跟了進去。
……
……
“在我們西蒙山那邊,我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會跑了,他們從閨女身上拿不到彩禮錢,以後給我弟娶媳婦也沒錢,所以我不恨他們。能聽我舅的,按這個方式給了我自由,我已經很知足啦!我感覺——這回活的才真的是自已個兒!”
韓楓看着她。
她的眼裡沒有淚。
而是自由的笑。
快樂的笑。
“你說秋歌比春豔好聽,我就讓舅舅給換啦,孟秋歌!”
“嗯。”
韓楓伸出手,笑道,“祝福你,秋歌。”
“謝謝。”
“所以,我要拼命賺錢!在我們老家那邊兒,娶媳婦彩禮已經要到了三到五千,還得有自行車、縫紉機和手錶,新蓋的房子,獨戶獨院才行的……我大弟已經十四,再有三四年就會結婚——這是我的任務!”孟秋歌認真的數着手指頭,緊緊的咬了一下脣,“大概得一萬七八千塊呢!”。
韓楓聽得心直疼。
“你家……在山區?”
“嗯,是個鄉不算山區。就是地少,人多,窮。男孩多。女孩下生很多都直接扔了被野狗吃的,井裡淹死的。好一些的送人能活下來,所以,我雖然被我爸給賣了兩次了,可我仍然感激他們,至少我活到了十九歲。”孟秋歌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語氣很輕。
韓楓聽得卻很沉。沉的透不出氣來似的。
深吸了一口氣,“那以後你打算和你舅在京城做什麼?”
“呵呵,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跟着你幹啊?”孟秋歌笑了,“你是做大事情的,我和舅說了,管院子的活他自己來弄,讓我跟着你——就怕你嫌我笨,又只有初中沒畢業的文化,不要我。”
“要。”
韓楓極力的控制着情緒,努力笑了一下。
他不想讓這個堅強的女孩看到自己先哭了,他知道,看似樂觀、活潑開朗的後面,是一蓬蓬刺血疼的針。
“嗯!我已經和玲花姐說好了,一起學習一起進步,不敢求啥文憑,以後能不被人家騙啦就行!”
孟秋歌一邊說着,一邊整理着之前放到他牀邊的衣服和鞋子,“這個——我拿走啦,之前以爲自己回不來了呢,在老家也穿不出去這麼姣貴的衣裳鞋子——哈,你不會笑話我吧?”
雙手緊緊的抓着那套衣服,目光盯在韓楓的眼睛上,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哪裡會的,以後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多了,沒文化也不怕,從頭學起來就行。”韓楓摸了摸頭皮,“我現在也是一頭的問號呢,還有半年高考了,忙過這一陣子,我得回去備考。”
說回了正題,兩人都鬆快了許多。
正說笑着,嘩啦,韓立國推門而入。
孟秋歌立即像受了驚的兔子般,從小牀邊上跳了起來,“叔,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