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安靜的監禁區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說話聲混雜着腳步聲,嗡嗡作響,聲音剛開始是在遠處,慢慢往這邊靠近,最後隔壁的牢房裡也有了響聲。
衝馬桶的聲音此起彼伏,然後是高低牀發出的嘎吱聲,牀是金屬條焊接的,包括牀板都是焊在上面的,每天都有人上上下下,焊疤鬆動,就容易發出響聲,囚犯都習以爲常了,可第一天進來的孫安突然聽到那麼多刺耳的聲音,只覺得牙酸。
他起身坐在牀邊思考了一會,又站起來檢查了一下牢房的門,確定門鎖着,這才又坐回牀上,耐心的等待着。
六點下工,六點半吃飯,也就是說在開餐之前的這段時間裡,犯人是可以在監禁區zì yóu活動的,對孫安來說,這也是最危險的時段之一。
孫安不想在這裡捱揍,不是害怕,而是沒有意義。
馮獄長迫不急待的來了個下馬威,目的只是讓孫安守規矩,而囚犯同樣會給孫安一個下巴威,目的就是讓他知道誰是老大,加上馮獄長點的那把火,這個下馬威的威力應該會很大,至少會讓孫安腹部的傷口裂開,在醫務室裡躺個幾天。
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孫安也有,在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出現的時候,他只能被動的應戰,但既然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他就要佔據主動,亮牌盒時也有這樣的考慮,知道會遭受維列斯的bǎng jià,知道會遭到企業的àn shā,他乾脆亮出牌盒、約定玩遊戲,這樣才能化被動爲主動。
現在也是一樣,下馬威,他也喜歡,他也打算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這樣比較省事,爲了今後的幸福監獄生活,還是有必要拼一下的。
而且已經放話給老劉說要制定規矩,做不到,就太丟臉了。
在囚室裡捱打,反擊,就算把所有人都幹趴下,別人看不到,也只會半信半疑,以爲上頭有人幫他,引出更多仇恨,要反擊、要打,要給下馬威,就要當着所有人的面,一次給個夠,這樣那些嘍羅級別的人物纔不敢來惹麻煩,在那四個牢頭想出對付他的計劃之前,他也能好好休息着。
就是不知道獄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檢查完牢門後沒多久,第一批“訪客”就到了,正是那個撞人的壯漢和他的幾名手下。
所有人的髮型、衣着都是一樣的,要顯得獨特,就得從眼神、表情、氣勢入手,所以監獄裡纔會有那麼多凶神惡煞的人,壯漢倒是直接,抓住鐵柵門用力一推,晃了晃,發現門被鎖着,這才抓着門欄,盯着孫安。
那些手下則貼着牢門,陰森森的冷笑着。
“小子,過來。”壯漢把手臂伸進柵欄裡,朝孫安招了招手。
孫安反而移向了牀頭的位置,苦笑着說道:“不敢,你們有點嚇人。”
“嘿嘿,知道怕就好,過來,我保證不打你。”壯漢聽孫安這麼說,滿意的笑了起來。
“有……什麼事?”孫安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在壯漢的手能夠到的距離之外,停下來。
壯漢應該是相對單純、衝動的那種人,想打就打,無論獄警是不是在旁邊,當上牢頭憑的是蠻力,也可以說是實力,他應該很能打。
孫安喜歡這樣的人。
“犯了什麼事?”壯漢把胳膊擔在鐵柵的橫欄上,笑着問道。
“殺人。”孫安老實回答道。
“哦,一樣,判的什麼?”壯漢又問。
“終身。”孫安苦着臉說道。
“一樣一樣。”壯漢笑了起來,像是在爲二人的緣份高興。
孫安睜大眼睛,滿臉驚喜:“老大準備罩我?”
壯漢嘆了一聲,有些遺憾的說道:“可惜馮獄長都已經放話了,我是罩不住你的,不過我下手可以輕一點。”
“那就多謝了。”孫安笑了笑,也不覺得有多失望。
壯漢點了點頭,又習慣性的問道:“身上有沒有帶錢?”
孫安無奈的嘆了口氣:“連把牙刷都沒有。”
壯漢看了看囚室,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寒酸的牢房了,但也不覺得失望:“沒事,等你上工就有錢了。”
說罷,他嘿嘿笑了兩聲,帶着那些人走了。
孫安也笑着坐回了牀上,忽然覺得他的未來生活開朗了起來,監獄生活應該也挺有趣。
接着是四人中的一個矮子來了,留着一臉絡腮鬍子,頭髮徹底剃光了,一片青光,像是個魔幻電影裡的矮人,他沒有說話,在鐵柵外面像老虎一樣走來走去,盯着孫安走了十多個來回,把指關節拗得“咔咔”直響,然後就離開了。
孫安判斷出這是個狠人,真像個動物那樣,對別人沒有憐憫之類的感情,不會留情,真要下手很可能會把他給打死,應該也是獄座最頭疼的人。
然後是先前站成一排時,離孫安最近的瘦子,這個人看起來最不起眼,瘦得皮包骨頭,喉節十分突出,雙眼無神,總是半閉着,陰氣很重。
他只帶着一個人來,一個看起來很孃的人,像女朋友一樣跟在這人身後。
瘦子也沒有說話,目光在孫安身上游曳着,最後笑了笑,笑得有些嫵媚,牽着“女朋友”離開了。
這是個瘋子,孫安十分肯定,瘋起來不要命的那種,這樣的人通常會讓別人打心底害怕,恐懼是他的武器,不過對孫安無效。
被壯漢撞了一下的胖子是最後來的,他沒有帶人,微笑着,笑得像尊彌勒佛,也沒有試圖推開牢門,站在外面說道:“新來的,你叫什麼?”
聲音溫柔,語氣和藹。
笑面虎,孫安立即看出了這個胖子的套路,奇妙的是,胖子並沒有刻意去隱藏他的陰險氣息,很直白的表現出來了,反而讓人有些害怕。
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直接向胖子問道:“你呢?剛纔獄長辦公室裡的另外三人是誰?”
既然要裝和善,胖子就肯定不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我叫田洋,那個撞我的討厭鬼叫莊康,矮子叫石毅,嚇人的瘦子叫蔣興偉。”胖子果然全部說了。
“幸會幸會。”孫安也微笑着說道,同樣沒有去隱藏他想和田洋保持距離的想法。
田洋也不介意,點了點頭,下巴上的肉一陣亂抖,揮手說道:“我先回去洗個臉,呆會吃飯的時候再見。”
孫安也和他揮了揮手。
飯點應該就是那些人選擇的動手時間,餐廳也是孫安選擇的動手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