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幾口啃完果子,還意猶未盡抹抹嘴巴。“小哥,你是在哪裡的山間摘的果子?叔有空也去摘點給我家的女人和孩子吃。”
“就是橋那邊,一直走。不過有點遠,可能要走上十來天。”沅鬆用一根棍子指向河對岸。
男人皺起眉:“那麼遠,唉。”
他的目光留在河上的那座長了荒草和青苔的橋上,別說去外面了。只怕是走過這座橋都難。
“大叔,若是騎馬的話也是快的。驢也不慢,騎牛也行。”
沅鬆窺見他眼中的難色,卻故作看不見,只忙着“出謀劃策”。末了,他還把棍子掰斷丟進火堆:“沒剩多少了,去晚了就沒了。”
“那就不去了,活忙。抽不開身。”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
沅松露出遺憾的表情點點頭,又問:“大叔,你是做什麼活的?打漁?”否則怎麼會掉到河裡?
男人朝橋頭的石墩丟了個石頭:“喏。”
“什麼?”沅鬆不明所以,難不成他的意思是鑿石頭的?可這橋上也不見有運重物出去的痕跡啊。
走的水路?
“懸鏡鎮,我們這裡多半都是做鏡子的匠人。”男人得意挑着眉,“整個天下,不少鏡子都出自我們懸鏡鎮。”
沅鬆驚愕——整個天下的鏡子,那可不少啊!
“其中有好些都是直接送去各國皇宮當貢品的,每隔五年就會有一批鏡子送往各國王宮。這些都是我們懸鏡鎮的榮耀。”
男人開始滔滔不絕說起來,原本他是想問沅鬆帶着一盆樹是想做什麼。
這一打岔,就把思緒全都拉到他最引以爲傲的事業上來了。提到做鏡子,懸鏡鎮有幾個人是不驕傲的?
說一陣,天就黑了。
男人猛然反應過來回家,卻沒有要招待一下沅鬆的意思。他從火堆裡掏出一根能夠自己獨立燃燒的柴禾,晃了晃。
那火焰在空中畫出幾道大大的弧形,但還是保持巴掌大的火團緊貼柴禾。
“小哥,你的救命之恩,叔我沒齒難忘。但懸鏡鎮從不留宿外人,趁着現在夜還不深,小哥你就……”他神情尷尬看了看橋上。
他的表情不像是故意推搪,沅鬆呵呵一笑,碰了碰放在一旁種着松樹的瓦盆。
“既然貴鎮子有這樣的規矩,那我也就不打擾了。大叔請放心,我不會亂跑的。不過,回去是不可能了,橋那頭好遠都不見人家呢。我就在這火堆邊將就將就。”
說着,沅鬆伸展一下手臂:“等天亮就離開,守在河邊,正好可以抓魚吃。”
男人擰着眉,好幾次想再開口勸他離開,可有覺着這樣對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太過孽障。
“唉,既如此,叔也就不說什麼了。正好你在這裡待一個晚上,叔去給你拿些謝禮。救命之恩無以爲報,但還是要盡我所能的。”男人提過掛在幹樹枝上的外衣穿上。
沅鬆輕笑:“大叔,你是不是以爲我刻意留下是爲了向你要謝禮?”
“我。”男人又撇了撇火光跳躍中顯得有些詭異的懸鏡鎮三個字,清了清嗓子道:“這沒什麼,本就該如此。”
“大叔既然要這麼想,那就當是這樣吧。”沅鬆打了個哈欠。
“小哥,我們懸鏡鎮……有鏡神護佑。生人擅入容易出事,你別嫌叔話多,千萬別進來。”男人再三叮囑。
沅鬆曲起一隻腳,撐着下巴看他,笑着道:“大叔你快走吧,把這個柴禾也拿上。”
這根柴禾本是男人特意挑給沅鬆的,男人接柴禾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想也知道他極不願意沅鬆留在這裡。
“天亮之前我會再回來一次,天一亮你就立刻走。從橋上過。”男人走了兩步又說。
得到沅鬆的再三承諾不亂跑,天一亮就趕緊離開,他才舉着火把走遠。轉個彎,消失在樹叢裡。
“懸鏡鎮,明鏡高懸?”沅鬆笑嘻嘻的臉漸漸嚴肅。
他伸手在松樹下一晃,手中立刻躺着一個肚子上附着一抹胭脂紅的青翠果子:“鏡神又是什麼鬼?隱世沒有這號神仙的吧!”
榛仁果,沅鬆常揹着的那株松樹結出的特殊果實。成熟之際,常人食之苦澀不堪,難以下嚥。
就連喜歡吃榛子和松子的松鼠類小動物都不會吃。
不過,換做妖的話,摘下榛仁果切成片曬乾,再磨成粉輔以茶末調成茶湯飲用倒是味道不錯。
自然,生吃也是吃不下的。
能生吃榛仁果的,都不是純粹的活物……活是活着,不過不純粹而已。究竟是什麼在作祟,沅鬆現在也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本相的禍祟,要麼太弱小,要麼就是太強大。
真不知道此行是福是禍,妖怪的修煉也不容易啊!他咬一口果子,又苦又澀,還泛着酸意的滋味立刻鋪滿整個嘴巴。
“呸呸呸!”沅鬆趕緊吐掉,扔了果子摸出水壺漱口。
抱歉大叔,我還是要進懸鏡鎮的。修行就是不斷讓自己變強,變強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不斷提升自己的同時找對手練一練。
此次來這裡並不是巧合,懸鏡鎮的詭事早在這片楚國邊境的小地方傳的沸沸揚揚。
可惜此地偏遠,沒有術士願意在這邊的官府中任職。百姓們除了把其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沒誰願意花錢請術士去那個鬼地方。
反正也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活,只是個關於比他們更加偏遠的鎮子的詭事而已。
不過,官府還是貼出了懸賞的文書。百姓們可以不用進去,但鏡子也是此地買賣抽稅的營生之一,詭事讓官府無法掌控懸鏡鎮。
明知道鎮子上常常有人莫名其妙失蹤,派去的人卻被懸鏡鎮的人趕出來。
小小一個鎮子,請兵圍剿又太大張旗鼓……更何況懸鏡鎮的鏡子還是常州和其他州郡、甚至是相鄰的司幽國買賣的大頭。
掌控不了,卻也強硬得罪不得。
只好明裡暗裡貼文書徵用術士前去看看是個什麼情況,不過,常州城的官府也是小氣,給的好處太少。
文書貼出來都有半年了,才得一個揹着樹的奇怪少年揭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