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也是血脈相連的小堂弟啊!那些孩子年紀小小,怎麼就如此殘忍惡毒!烏鴉抹了一把眼淚。
她不是爲自己被打而難過,而是小小的唐玉章讓她忍不住心酸。
以她的性子別說是打一巴掌,就算是砍下她的手腳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小時候,家鄉大荒,她見識了足夠的人性醜陋。
也吃過不少苦,早就看淡了自己的痛苦和生死。
當初夫人在逃荒的死人堆邊把她撿來的時候,她就是麻木的“烏鴉”了。當然,這份麻木不是說她從此麻木不仁。
而是對除了夫人一家之外的事都麻木無感,他們一家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可一年前,身爲唐家幺子的老爺在送貨途中遭遇悍匪,貨物被搶,一行人全部身首異處。
留下年方二十二的夫人和三歲的小少爺。
只是沒想到,那些過去看不慣老爺做事溫和的其他老爺竟然放任家眷欺負他們孤兒寡母。
辦完喪事之後,夫人先是被迫搬到偏遠的別院。後又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減少用度。
若不是小少爺能戴上那塊祖傳的家神之境,他和夫人早就被趕出去了吧?生意人家,哪裡會有不斤斤計較的?
唐玉章還是哭,但這次沒有方纔那麼傷心了
烏鴉咬牙將他抱起來,想了想又放下。替他整理好衣衫,揉了揉肉臉上的紅腫,順便把自己的頭髮綁好,才離去。
這個院子很大,分爲東西南北四個院落。又在東南、西南、東北和西北各置了別院。
夫人和小少爺住在東南處的別院裡,其他三個別院,西南和西北分別住着丫頭和小廝。東北的別院住着護院。
而大院子的範圍內,正南是造鏡處,規模龐大,忙碌起來時場面紅火。
正東則是存放成品的地方,不一樣的成色都需要分開存放,更需要專人記錄打理。
西邊的大院最爲粗陋,是各種礦料的冶煉場。唐家的鏡子,從原料到成品,都是親手所成。
正北方,院子最是恢弘壯觀。這裡住着唐家的主人們,對外來客人的接待也在此處。
不過,在小孩子的世界裡,整個院子的分界並不是那麼明顯。
唐家其他的孩子總是聚在一起打打鬧鬧,但不管他們互相鬧得怎麼兇,在看見唐玉章的時候都會將注意力全部轉到他身上。
這羣孩子最大的十三四歲,最小的就是唐玉章,四歲。
唐家世代爲匠,造出的鏡子享譽天下。家大業大,一個院子甚至涵蓋了一個湖泊!唐家的生意向來紅火。
不管有多少人模仿他們造鏡子,最後都會被“擊潰”。
外人都傳言,唐家能如日中天,得益於祖上曾耗盡心血,奔波於天下收集材料,造出過一面名爲“蜉蝣”的寶鏡。
爲了那面鏡子,甚至去過西冥幽海,向那裡的水妖借寒川水用作淬鍊和磨鏡。
蜉蝣寶鏡是足以媲美神器的存在,併成了護佑唐家的家神。所以,不管唐家在哪裡落腳,都能很快“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縱然經歷過不少波折,但還是依然人丁繁榮。
特別是到了唐玉章祖父這一代,歷經戰火的祖父帶着家神在鏡湖邊落腳後,和祖母共育有五個同胞兄弟,一個姐姐,兩個妹妹。
現在,唐玉章的姑姑們全都外嫁,各位叔伯也都相繼成親。
唐家一旦安穩下來,生意就會水漲船高。幾十年的功夫,就把這塊湖泊重新“據爲己有”。
唐玉章的爹爹在世時,常說自己聽祖父說過,當年唐家就是從這裡發跡的。
老祖宗就在這個湖邊造出了蜉蝣鏡,然後走遍天下。如今,幾百年過去,唐家的人再次回到了這裡。
雖然蜉蝣鏡是一面怎樣的鏡子,唐家後人從不知道,但家神的鏡子卻是實際存在的。
且這鏡子還會挑人,在唐玉章的爹七歲那年,鏡子挑了他。他離世之後,祖母收回鏡子,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戴得上去。
就在其他叔伯準備再生幾個孩子時,唐玉章的祖母想到了三歲的他。
一試之下,這面鏡子果然就好端端掛在了他的脖頸上。父死子承,其他人不眼紅心堵是假的。
擁有家神之境,就是得到唐家家神支持的第一步。
夫人心知擁有這面鏡子等於將她的章兒置於風口浪尖,但她更清楚,有這面鏡子,章兒纔不會被趕出去。
在他還小的時候,多多注意就是了。
其他人雖然不怎麼樣,但章兒的爹卻是真心實意待她的。每每想到那個溫和俊秀的男子,她都會紅了眼。
要不是還有章兒,她差點就撐不下去。
一年過去,除了將她們牽到東南別院,減少了一些銀錢用度,倒也沒做過十分過分的事。
不過,見烏鴉腫着臉抱着被眼淚弄花臉睡着了的唐玉章時,她還是慌了。
“烏鴉,這是怎麼回事?你的臉怎麼了?章兒怎麼了?”她丟下手上的筆,匆匆走過來。畫了一半的鏡圖被墨汁暈染。
在一旁做鞋的老嬤嬤一針紮在手指上,一邊允着手指一邊走過來。
“回夫人……”烏鴉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說。說實話,夫人定會傷心,說假話,小少爺醒來說了實話又該如何是好?
見她這副神色,唐玉章七竅玲瓏的孃親瞬間明白了。
在老嬤嬤追問的時候,她神色平靜道:“嬤嬤,你先抱章兒進去歇息。烏鴉,你跟我來。”
“是。”老嬤嬤小心翼翼接過睡熟的唐玉章,又瞪一眼烏鴉才離開。
烏鴉垂着臉,不做聲。但她還是乖乖跟着夫人走進另一間屋子,夫人從妝奩裡翻出一個小瓷瓶,拔開木塞。
她微微傾斜瓶身,立刻有翠綠色濃稠液體流出來。
沾了一些在指尖,她將其抹在一言不發的烏鴉臉上。“很疼吧,忍着點,等藥滲進皮膚,就好了。”
“夫人,我……我沒保護好小少爺。對不起!”烏鴉咬着脣,淚珠子又落下來。
婦人苦笑,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她抹去烏鴉臉上的淚痕,輕聲道:“他看起來可沒你嚴重。以後,叫他少出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