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煥差不多一輩子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這一刻卻老淚縱橫。他的手發着顫,想去觸摸兒子,可他的手,好似有些害怕,只在空中抖動着,不敢觸上去,他怕一觸上去,兒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谷傲天眼眶裡也蒙上了一層水霧,過了好久,他才朝着給予他生命的父親母親,彎下腰深深鞠了一躬:“爸爸,兒子來遲了。”
聽到這句,老倆口撲上去,緊抱兒子失聲痛哭:“孩子,爸爸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小天,媽媽錯了,媽媽對不起你呀。”楊小柳也在放聲痛哭。
谷傲天擁住父母,努力剋制着,雙手在父母的肩頭上輕輕地拍撫。
等平靜下來,肖青煥才大聲宣佈,谷傲天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小兒子!
胡曼雲恨得咬牙,連忙去找蘇若彤,在宴席入口,她碰上匆匆走進來的蘇若彤。
“彤彤,走,媽帶你去見一個人。”她笑眯眯拉住蘇若彤。
“是見誰呀?”蘇若彤邊問,邊快步跟隨胡曼雲朝主桌那邊走了過去。
這時候,所有的親戚朋友們,都在向老爺子道喜:“祝賀祝賀,老爺子這是雙喜臨門啊。”
肖子易本來跟他的堂兄堂弟們在笑鬧,聽到這邊的動靜,便跑過來湊熱鬧,當看到谷傲天,他愕了一下,脫口說道:“怎麼是你?”
原來這人,是他的小叔叔?!肖子易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
谷傲天倒很平靜,因爲那天他並沒有看到肖子易進了蘇若彤的家,朝肖子易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媽,你究竟帶我去見誰呀?是誰來了?”胡曼雲不答,蘇若彤更是好奇,在她的詢問聲中,人已被胡曼雲扯到了主桌前。谷傲天背對着她,面向的是倆位老人,所以,蘇若彤沒有發現。
老爺子看到了若彤,便連忙招手:“彤彤,來來,你快過來,爺爺給你介紹下,這是小叔叔,是爺爺失散多年的小兒子。”
谷傲天扭頭,帶笑的眸光,剛好與蘇若彤疑惑的眼神相撞。
於是,倆人同時傻了。
胡曼雲一副好開心的樣子,先跟老爺子道了聲喜,然後,她滿臉的喜意,突然嬌笑着大聲說道:“爸,您老人家今兒可不止是雙喜臨門囉,是三喜臨門,咯咯……彤彤她懷上您的曾孫子啦……”
胡曼雲的話,無疑又是一顆炸彈,而且震撼力極強。
突見谷傲天,蘇若彤本來整個兒就懵了、蒙了,剛剛覺得背影很熟悉,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他!
此時此刻,她真想扯開嗓門大聲狂呼:不!他不是,他不是他們肖家的小兒子!!
就在清晨,她還躺在他的懷抱裡,在他給予了她那麼快樂的歡愛之後、在她的身心徹底交付給他之後,他卻是肖家的兒子,肖子易的小叔叔!
這種身份關係,一下子將她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胡曼雲扔下這顆炸彈時,蘇若彤的思緒還沉浸在癲狂中,“懷孕”這顆炸彈的震撼力雖然也強,但怎麼能夠跟極具毀滅性的原子彈相比?
是否懷孕,以及所有的誤會,都說得清楚,都可以一一解釋澄清,可是,她與他的這種身份關係,卻無法改變!也就是說,在她徹徹底底淪陷之後,她與他已經再沒有可能了。
這纔是致命的一擊。
谷傲天的心境跟她差不多,所不同的,是胡曼雲拋出的那顆炸彈,更爲致命一些,因爲此刻,他並不知道其中原委,甚至還懷疑,這又是一個圈套。
剎那間,谷傲天的臉色變得陰陽怪氣起來,看向她的眼神,也透着一股邪邪怪怪的幽光。蘇若彤知道,他這種表情,遠比暴跳如雷恐怖得多。
“哎呀呀我的孫媳婦,你可是……哈哈……這可真是三喜臨門啊,哈哈。”胡曼雲話音一落,接着就是肖青煥透着驚喜的朗朗笑聲,說了兩句,便欣喜若狂仰天大笑。老天,你對我真是不簿啊,這兩樣心願,在我八十歲壽辰的這天,都讓我如願了,哈哈,我肖青煥可以歡天喜地離開了。
笑着笑着,一雙老眼又涌出了歡喜的熱淚。
“彤彤,你瞧瞧你爺爺的高興勁,今晚只怕會高興得睡不成覺了。”楊小柳也是喜笑顏開,她站起身,笑呵呵拉住了蘇若彤的手,“我剛纔就說嘛,你孩子,果真是懷上了。”
蘇若彤表情木訥,看着谷傲天的眼神好複雜,好無奈,也好絕望。
她的不正常,被楊小柳發現了:“咦,你這孩子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是是,她是有些不舒服,剛纔她還跟我說頭昏想吐來着。”胡曼雲連忙搶着答話,她以爲蘇若彤這個表情,是被她扔出的那個顆炸彈造成的。
受到這炸彈波及的,還有蘇正東夫婦,他們詫異極了,夫妻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女兒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剛纔吃午飯的時候,她還說和子易再沒有可能,可這會兒卻突然宣佈,說她懷了孕。
當着這麼多的人,夫婦倆不便多加詢問,老爺子向他們道喜的時候,夫婦倆還笑着迴應說“同喜同喜”。他們決定等壽宴結束後,再私下裡問問女兒,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肖子易一聽,就知道是他老媽在搗鬼,所以,這顆炸彈沒有給他造成任何波瀾,但是,他卻發現蘇若彤的表情不對勁。這種表情,絕對不是他媽媽的那句三喜臨門造成的。
順着蘇若彤的目光,他發現她盯着的人兒,是他的小叔叔,可是,他從小叔叔的表情上,又瞧不出什麼端倪來,表情似乎很正常。如果沒有那天晚上在樓梯間的相撞,肖子易肯定不會懷疑什麼,此刻,雖然談不上質疑他倆的關係,但也心頭埋下了疑惑乃至懷疑的種子。
而肖建國,則僅蹙了下眉頭,隨後言笑自如,繼續和道喜的親戚朋友們寒暄。
所有這些,就是那炸彈造成的效果。
聽說孫媳婦不舒服,楊小柳透着疼愛趕緊說道:“你這孩子,不舒服還在這兒幹什麼?快回屋休息去。”
肖青煥也是一臉緊張,臉上的笑也被嚇得消失了,他急忙吩咐胡曼雲:“曼雲,你快把孫媳婦兒攙回屋去,她現在懷有身孕,可馬虎不得。”
到了這一刻,蘇若彤才從得知身世所受到的打擊中緩過勁來。胡曼雲的行爲,她很惱火,想澄清,說她並沒有懷孕,但當着這麼多的客人,她不想拆穿,拆穿了別說是自己和胡曼雲下不了臺,還會令爺爺奶奶很難堪,這種不計後果的行爲,她做不來,她不是胡曼雲。
再說拆穿了又能怎麼樣?他是叔父,她是侄媳,能夠改變她與他的這種關係嗎?
所以,蘇若彤決定等會兒私下跟爺爺奶奶說一聲,是她弄錯了,至於谷傲天,她也是這麼想的,誤會只是暫時,她會從頭至尾將情況說明一下,然後再徹底做了斷。
肖青煥的話音一落,胡曼雲便連連點頭稱是,她的手便去攙扶蘇若彤,這時候,谷傲天卻滿是驚訝,笑着開腔了:“蘇記者,沒有想到咱倆還是一家人呢。”
肖子易正在犯疑惑,他倆明明認識的,爲什麼不打招呼,他的小叔叔就出聲了。
“你們認識?”老倆口以及胡曼雲,幾乎同時透着
驚愕問道。
“嗯,我曾經採訪過谷廳……呵呵,曾經採訪過小叔叔。”蘇若彤不得不作迴應。猛然間,她瞧見肖子易的表情充滿疑惑,她心頭一驚,想起前幾天肖子易的懷疑,於是,她笑着連忙又補了一句:“我負責跑水利這塊的新聞,跟小叔叔經常有接觸。”
“是啊,前幾天我們還在一起吃過飯。”谷傲天滴水不漏接了一句。
“好好好,認識好啊,哈哈,看來真是有緣啊。”肖青煥發出了一陣朗笑,他感覺自己在夢中一般,一樁接一樁的喜事,讓老人家有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哦,原來這個小叔叔是水利廳的廳長。他倆的對話,使得肖子易的懷疑減輕了幾分,蘇若彤調到新聞組之後,的確負責跑水利這塊的新聞,黃溱水庫的修建,他倆必然會有接觸。
雖這麼在想,但他心頭的疙瘩並未完全消散,隱隱約約的,總感覺不大對勁。
在胡曼雲的“攙扶”下,蘇若彤回到了主屋。
“胡阿姨,你這麼做太過分了!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不事先跟我招呼一聲?”等房間門一關上,蘇若彤惱怒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因氣極,她故意將稱呼恢復結婚之前。“懷孕這種事,要不了多久就能夠被拆穿,您怎麼能編出這種低級的謊言?”
“呀喲彤彤,對不起對不起,媽是一片孝心,想讓爺爺高興一下。”胡曼雲帶着討好,握住她的雙手連忙賠笑臉。
“這種謊言跟隱瞞離婚不一樣,能瞎說的嗎?到時候,您讓我怎麼往下演?”
“這個……呵呵,你爺爺他……他不是活不了多久了的嗎?”
“那是醫生根據爺爺的病情下的推測,爺爺究竟能夠活多久,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我們誰都不能下斷定。”蘇若彤惱火透了,她說,“我不管,等會兒客人們走了,我就跟爺爺奶奶把情況說清楚。”
“彤彤彤彤,哎喲這可使不得,那……那不是打媽媽的臉啊,呵呵,彤彤……”
“我不管,說那翻話之前,您就應該考慮到這些後果,您的一片孝心我可以理解,但這種作爲太……”她想說太可恥,最終還是忍了。
“唉。這件事是媽的不對,可是媽的話已經說出口了,彤彤,你就……呵呵,你就爲難一下,配合媽往下演好不好?”
“媽,您不用再說了,這種事我絕不會答應的!”
“那……那要不這樣,你現在不要急着去跟爺爺奶奶澄清一切,等過十天半月,我再跟爺爺奶奶去說,就說孩子沒有保住,不小心流了產,你說這樣行不行?”胡曼雲不死心,打算先讓她緩一緩,然後再想做她工作,如果馬上就拆穿,那她編這謊言幹什麼?
“不行,宴會一結束,我馬上就跟爺爺奶奶去說明。”若彤態度堅決,這件事她決不會妥協。
“這……”胡曼雲哭笑不得。
“您大可放心,我說的時候會注意方式方法,不會讓您難堪的。”
胡曼雲唯有唉聲嘆氣,也不好再往下說了。此刻,她有些後悔,應該聽從老公肖建國的,明知這孩子的秉性不會答應,卻因那可惡的谷傲天的到場,愣是控制不住說了。
唉,這才真叫搬着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胡曼雲走後,蘇若彤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這房間之前是肖子易的,後來結了婚,就成了他倆的婚房,只不過,她一個晚上都沒有在這兒睡過。
她不想再去面對宴席上的一切,那個地方,讓她瘋狂。
命運真會捉弄人,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會是肖子易的小叔叔!
身世一經揭開,他倆就已經徹底無可能了,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聽說侄媳婦離了婚,還能夠嫁給叔父做老婆的。
蘇若彤既傷心、也狂躁,不停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也沒有能夠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
這時候,蘇正東夫婦推門走了進來。
“彤彤,你這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鬼呀?”麗梅覺得其中有蹊蹺,倘若真的懷了孕,彤彤肯定首先就會告訴她這個做媽的。
蘇若彤關上門,抑了抑激動的情緒,才嘟起嘴巴氣呼呼地說:“是爲了讓爺爺開心,子易的媽媽編的謊言。”
“傻孩子,這不是當初隱瞞離婚,你怎麼能同意她撒這個謊呀?”王麗梅責怪女兒。
“她事先根本沒有跟我商量,剛纔突然宣佈的,我當時聽到也被震蒙了。”蘇若彤憤憤地說。
“唉,他們怎麼能這樣做?”蘇正東也不贊成這種做法。
“那你打算怎麼辦?媽覺得這……這不妥。”
“我想等宴席散了,就去跟爺爺奶奶說清楚,不然,我往後怎麼接着演?”
“嗯,我贊成。”蘇正東點了點頭說,“這謊言的確撒得不高明,我瞧老爺子的精神勁,再活他個半年十個月的,絕對沒有問題。”
“可是說了,爺爺奶奶豈不是很失望?”王麗梅蹙着眉,覺得說了不妥,不說也不妥,有股騎虎難下的感覺。
“這時說了只是失望,總比今後說流產傷心要好得多。”蘇若彤說。
接下來,屋子裡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王麗梅帶有稍許懇求,柔聲說道:“彤彤,和子易復婚的事,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
“媽,我中午不是跟您們說了嗎,我和肖子易再也沒有可能,當初我答應隱瞞離婚的事,是不想讓爺爺傷心,沒抱任何復婚的念頭。”
“你這丫頭,你倔什麼?”蘇正東一聽,就開始冒火了,“人家子易犯錯,也是因爲你的原因,再說他現在知道錯了,誠心想挽回你們的婚姻,你爲什麼不能考慮一下?你看看肖家上上下下,是怎麼對待你的?”
“爸,我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他第一次犯錯,我原諒了,可是他卻又跟那個女人搞到了一起,他一犯再犯,像他這種男人,我還敢信任嗎?”
“我剛剛說了,那也是你的錯!”蘇正東總覺得,肖子易再犯錯誤,是女兒一手造成的。
“爸,這是兩碼子事,不能說遭到我的拒絕,他就可以去外面找女人。我拒絕他,也是因他犯錯在先。”蘇若彤急得臉色漲紅,想盡量說服父親。
“你這死丫頭!”蘇正東說不過,氣得揚揚手,作勢要打。
“好了好了。”麗梅見狀,便連忙制止,之後她沒好氣地對老公說,“你也是的,就不能好好地跟女兒說說話?”
“我……我就是這個脾氣。”
見爸爸的口氣軟了些,蘇若彤的音調也降了下來:“爸,您和媽媽就不要再爲我的事操心了,該怎麼處理,女兒知道。”
“做父母的,能不爲兒女操心嗎?”蘇正東還是氣鼓鼓的。
“彤彤,你告訴媽,是不是你的心裡有了喜歡的人?”王麗梅覺得,一個女人不肯把身子交給丈夫,往往是心裡頭裝有另一個男人,當年她也是,無奈之下才把自己交給了蘇正東。
“沒有啦,瞎猜什麼。”蘇若彤一口否認了。倘若今天晚上,谷傲天不在宴席上出現,這一刻,她肯定會承認,可……
她的胸口,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痛。
“既然沒有,你
就聽媽媽的一句勸,再給子易一次機會,雖然你跟子易沒有夫妻之實,但你終究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倘若再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女人離了婚就掉了價,你是記者,社會上的一些現象,你比媽看得還多。”王麗梅撫着女兒的柔發,眼裡滿裡疼愛。“乖女兒,聽媽媽一句,好不好?”
“你……”蘇若彤拉長的音調裡,盡是不耐及不滿。
“媽什麼媽?!”蘇正東又開始瞪眼睛了,“難道你媽媽說錯了?在別人眼裡,你現在就是個二手貨了,離了婚再找,還能夠找得到像肖家這麼好的人家?”
““你看你,對女兒總是這個口氣,哪裡像是做父親的說的話,那麼難聽。”
“我……我話雖然說得難聽了點,但說的是事實。”
“哎呀。”蘇若彤煩燥地哎呀了一聲,“爸爸,媽媽,你倆出去吧,我已經夠心煩了,你們卻還在這兒囉嗦。”
“囉嗦是爲了你好。”嘴裡在兇,但蘇正東已經站起了身。除了這件事,女兒從小到大,沒有讓他和老婆操什麼心,比起那個不孝子,要強百倍萬倍。
“好好,那媽媽和爸爸出去了,彤彤你也不要煩,靜下心想一想,等會兒該怎麼跟爺爺奶奶說明才合適,媽媽的想法是,最好不提親家母的事,免得令她難堪。”王麗梅交待女兒。
“這個我知道,我準備把過錯全部攬到我的身上。”
“行,那我們出去了。”
關上房門,蘇若彤暫時鬆了口氣,她走到牀沿邊坐下,眼神直直的,望着燈火輝煌的窗外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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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花園的壽宴,還在進行中。
今天晚上,肖青煥實在太開心了,他不聽勸阻,硬是找楊小柳討了兩杯白酒。他把谷傲天拉到身邊,邊喝酒,邊面帶愧色說着一些對不住的話:“兒子,爸爸對不住你,長這麼大,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爸爸有愧啊!”
面對八十歲高齡,且又患有癌症時日不多的父親,谷傲天就是有再多的不滿及怨言,此時此刻也飄散了。他誠心誠意地說道:“爸,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不要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和媽媽開開心心安度晚年,纔是最重要的。”
“兒子,爸爸現在好後悔,後悔沒有早一天與你相認。”肖青煥聽了,感動得老淚縱橫,抹了兩把淚水的手,突然將餐桌撐住了。
“爸,您怎麼了?”谷傲天臉色大變,“嗖”地站將起來。
“老肖,是喝多了嗎?還是因爲肚子痛啊?”坐在一旁的楊小柳,也嚇得欠過身子來查看。
肖青煥剛剛還很紅潤的臉,此刻變成了蠟黃色,悶哼了幾聲,便擡起無力的手揮了揮,要他們別聲張。
爲谷傲天的事,老爺子連續幾晚都沒有休息好,今兒一興奮,再加上又喝了一些酒,頭昏沉沉的,有些撐不住了,而且腹部的脹痛感,似乎越加越加重了。
“兒子,你把爸爸攙回主屋去,爸爸有些話,想跟單獨談一談。”肖青煥有氣無力地說,後來見楊小柳也跟着,就拼盡全力地吩咐她,“小柳,你留在這兒陪客人,你告訴他們,就說我今兒高興喝多了,先回主屋休息去了。”
雖然擔心,但楊小柳還是聽從老伴的吩咐,留在了宴席上。
回到主屋,肖青煥沒有回臥室,卻要谷傲天把他攙扶到二樓的書房裡。書房的隔壁,就是肖子易的房間,因是婚房,門上貼着的小紅喜字,還那麼鮮紅鮮紅,絲毫沒有退色,谷傲天一眼就瞧見了。
暗自冷哼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將老爺子攙進了書房。
肖青煥坐下之後喘息了幾口,便吩咐谷傲天,要他去樓下倒一杯溫水。
等吃過止痛片,肖青煥的氣力才慢慢緩過來了些。他打開保險櫃,將躺在裡面的一個大牛皮信封拿了出來,但他沒有急於遞交過去,等重新回辦公桌前坐下,便一臉沉重地開了口:“兒子,爸爸患了胰腺癌,據醫生說,我時日不多了。”
不等他說完,谷傲天出聲打斷:“爸,您怎麼不住到醫院裡去?您現在的精神狀態,瞧上去非常不錯,您應該去醫院接受治療!”
“傲天,你不用擔心我,爸爸的身體爸自個兒知道,即使我住到醫院裡去,肯定是要經過化療,爸爸一把年紀了,不想再遭那個罪,我現在只想跟你媽媽安安靜靜呆在家裡,度過最後的一段日子。”
“可是……”
“兒子,這件事不要再說了。”肖青煥透着固執,擺手制止了,接着他說,“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地你媽媽,還有你的爸爸,他纔是你的親爸爸!我雖然給了你生命,但沒養沒教,你現在這麼出息,全是他的功勞,你回去之後,就跟你爸爸說,我肖青煥最敬重的人,就是他!”
谷傲天喉嚨發硬,憋足氣點了點頭。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肖青煥有些吃不消,喘着氣休息了一會兒,他將桌面上的大牛皮信封拿了起來:“傲天,爸爸只有你和建國兩個兒子,前段時間,我將財產作了處理……”
“爸爸,您不要說財產的事,我不會接受的。”
“孩子,你接不接受,爸爸都要給你,你是我的兒子啊!”肖青煥有些激動,說罷,纔將音調降低了一些,“建國幫爸爸打理公司已經有二十幾年了,他在經營管理方面比你有經驗,爸爸就將公司給了他,爸爸名下所有的資產,就全部給了你。第一,這是你應得的,第二,也算是爸爸給你的一點補償。”
說到這兒,肖青煥的喉嚨有些發酸發硬:“兒子,你一定要收下,這就是爸爸的一片心,你知道不?”
谷傲天還想拒絕,但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便退讓了一步:“行,那這個信封,暫時還是先放在您這兒吧,我那兒沒有合適的地方收藏。”
見兒子退了一步,肖青煥沒有再堅持,反正手續都辦齊了,他走了後,這些東西就都是寶貝小兒子的了。
於是,肖青煥又將大牛皮信封放回了原處,此刻,他體力已透支,再加上完成心願後,一直緊繃的神經得以鬆勁,他渾身的氣力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兩腿一軟,若不是谷傲天出手及時,他便癱坐到地上去了。
“傲天,你把我攙回房吧。”
谷傲天鼻子發酸,沒有攙他,而是一把將父親託了起來。這一剎那,肖青煥的老淚,不自控地又流了下來。
兒子,爸爸剛剛與你相認,我捨不得走啊,捨不得你,也捨不得你的媽!
等回房半靠在牀頭,老爺子便輕聲對兒子說:“傲天,爸爸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你這時去跟你哥哥聊一聊,今天才相認,兄弟間應親近親近,你媽媽還在宴席上,跟她也說一聲,讓他別擔心我。”
谷傲天點頭“嗯”了聲,輕輕幫父親搭上棉被,才輕手輕腳地帶上門走了出來。
站在房門外,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媽媽當年不顧一切愛上他,谷傲天現在可以理解了,因爲,他爸值!
此時此刻,主屋靜悄悄的,家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後花園的宴席上,谷傲天瞧了瞧蠟光閃亮的紅木樓梯,邁開大步走過去,然後來到貼着紅色喜字的房門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