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失神之後,他連忙俯身去行禮:“下官參見修王殿下。”
“嗯。”夜華修微微一點頭,緩步走下樓來,邊走邊道:“看來左副將近來工作十分繁忙,真是辛苦了。”
左源愣了愣,捉摸不透夜華修究竟想說什麼,只能硬着頭皮訕訕一笑,道:“不敢言苦,守衛京都、保護聖上乃是下官職責所在。”
說話間,夜華修已經走下樓梯,來到將離面前,淡淡睨了將離一眼,神色雖淡,然那寧和的眸子讓將離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
看了一眼正俯身站在那裡的左源,夜華修不緊不慢道:“忙歸忙,可這長輩親人也不可疏忽了,本王聽聞左副將因着太過忙碌,已經許久沒有去司府看望你的姑姑了。”
左源連忙應聲道:“是……下官是有些日子沒去看望姑姑了,前幾日聽表弟說起姑姑身體微恙,正打算這兩日過去。”
夜華修便點了點頭,“那就不怪了,左副將這麼久沒有去過司府,自然是不識司府下人。”
說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將離一眼,緊跟着問將離道:“送去的點心,二哥和三小姐可還喜歡?”
將離倒是聰明,連忙應聲道:“嗯,玄王殿下和三小姐都甚是喜歡,三小姐還說定要好生謝過王爺,是以聽聞今日王爺在蜃雪酒坊會友,便差奴婢來向王爺致謝。”
夜華修擺擺手,溫潤一笑,“不必言謝,再過些時日,三小姐嫁入玄王府,便是本王的二嫂,爲人弟者做這些也是應該。”
而後,他復又向左源看去,只見他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
遲疑了一下,他向將離抱拳道:“左某久不到司府去,竟是不知三小姐身邊的丫頭換了人,一時沒認出來,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四周衆人一片譁然,議論紛紛。
堂堂龍武衛中郎副將,卻是要對着一個下人丫頭道歉,也真是難爲了他,偏偏他又不能不這麼做。
方纔夜華修與將離的對話,衆人也都聽到了,這個小丫頭是三小姐身邊的人,而三小姐不日就會嫁入玄王府爲玄王妃,看來這個丫頭不容小覷。
最重要的是,眼下夜華修正看着呢,瞎子都明白他是有心幫着將離,左源再怎麼傻,也理得清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看着他極不情願、極力隱忍的臉色,將離低頭冷冷一笑,後退一步道:“大人言重了,不知者不怪,改日大人到司府作客,莫要再認錯了人就好。”
聞言,左源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能爲難地扯出一記勉強笑意。
夜華修微微側身,朝着樓上角落裡的兩人微微點頭致意,而後輕聲道:“誤會既是解了,本王樓上有客,便不多陪了。至於左副將……”
說着,他凝眉看了左源一眼。
左源當即會意,連忙垂首行禮道:“下官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先行告辭了。”
夜華修也不留他,只微微點頭,而後目送着他離開了,他復又轉身對將離道:“你隨本王來取一樣東西,請三小姐代爲轉交玄王。”
將離連忙跟着他上了樓,剛一進雅間的門,就看到雪衣和夜青玄正雙雙立在窗前,對着進門來的夜華修點頭致意。
“有五弟出面倒也好,省得這個時候你去與他正面衝突。”夜青玄說着與夜華修交換了一個眼色,而後拉着雪衣在桌旁坐下。
雪衣伸手招來將離,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沒傷着吧?”
將離連連搖頭,抿脣笑道:“多虧修王殿下出現得及時,否則我怕是難以脫身。”
雪衣凝眉,神色微冷,“想要脫身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當着衆人的面,名正言順地脫身。”
她說着看了夜華修一眼,淺淺一笑,夜華修回笑,道:“我本確實是來會友的,只是方纔那位友人突然傳了話來,道是府上出了點急事,一時半會兒怕是趕不來了。”
見雪衣和夜青玄都不解地看來,他便斂眉笑道:“這個人你們也都認識,是莫將軍。”
“莫啓凌……”夜青玄輕輕唸叨一聲,點頭道:“莫家傳到他這一輩,已經只剩下這麼一根獨苗了,難得僅他一人,還是一肩把莫家挑起來了。”
夜華修點頭,“莫將軍本就是我朝百年難得一見的將才,只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縱使是馳騁疆場、面對悍敵依舊能面不改色、穩如泰山的莫將軍,也有抵擋不了的時候。”
幾人頓時瞭然地點頭一笑,雪衣道:“說起來,修王殿下是月姑娘的表兄,莫將軍這是想要在成婚之前,先打好這邊的關係……”
夜華修笑得清潤,沒有搖頭否認,看向雪衣的眼神卻帶了些柔和,“聽聞當初鴻鴛宴上,原本與無雙配成一對的那人並不是莫將軍,而是二哥,這也多虧了三小姐機智,及時出面解決了危機,只是……”
他話音突然一頓,若有所思地看着雪衣,略一沉吟,方纔道:“三小姐如何得知無雙與莫將軍之間的事?”
聞言,夜青玄原本一直微微眯着、不驕不躁的眸子驟然睜開,饒有興致地看着雪衣。
其實,一直以來,這也是他困惑的地方,她是如何得知,自己那樣安排,被安排的幾人都會認同喜歡這樣的結果?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她早就料到這樣的問題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問的那個人會是夜華修。
低下頭,稍微想了想,她莞爾一笑,“我若說了,你們可信?”
夜華修和夜青玄相視一眼,微微點頭。
雪衣便道:“其實我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前一世就在鴻鴛宴之後,沒過多久便生了重病,不治身亡,卻不知何故,死而復生,重活一世來了,前世的記憶也都還記得,自然是對很多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
一旁的將離不由瞪大眼睛,一臉地不可置信,張大嘴巴道:“三小姐,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可知我有沒有嫁人?”
“撲哧……”雪衣頓然笑出聲來,輕輕拉着她的手,“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前一世我根本就沒能與你相識,自然是不知曉你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將離不由悻悻地低下頭去,撇了撇嘴。
見狀,夜華修出聲安慰道:“將離姑娘不必難過,你家姑娘逗你呢,這世間怎麼會有死而復生、重回過往這樣的事情?”
雪衣淺笑,不點頭也不搖頭,這一點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到過,就算她把發生的這些事情說出來,也未見得會有人相信。
無意之間,她側身向夜青玄看去,卻見他正一臉正色、微微眯着眼睛,緊緊打量着她,就算髮現她看來,也不曾轉移目光絲毫。
那眼底的深究和考量讓雪衣微微的心驚,他莫不是信了她的話?
想到這一點,雪衣的心裡沒由來的一陣緊張,畢竟夜青玄的頭腦所想,向來與其他人有所不同,若說他會相信這個死而復生的傳說,她倒是不覺得奇怪。
正思索間,將離咯咯笑了一聲,繼續問道:“那,三小姐可知道你與玄王殿下後來怎麼樣了?”
雪衣定定地看着夜青玄,微微一笑,搖頭道:“不知道,前一世鴻鴛宴過後不久我便病逝了,還沒來得及看到後來發生的事情。再者,如今的情況與之前已經大有改變,是否會改變後來的結果尚未可知,便是說我,我如今還活着。”
頓了頓,她突然輕笑出聲,無奈搖頭瞪着將離道:“你這丫頭若再問下去,我可就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你了。”
聞言,將離便咯咯一笑,雖未多言,然看她的臉色,雪衣便知,她定是以爲雪衣只是在說笑罷了。
至此,雪衣輕嘆一聲,臉色漸漸冷了下去,“不管怎樣,今天的事先記下了,左家的人如今是越來越囂張了。”
將離連忙撅嘴道:“原本都在傳二夫人要扶正,這件事在外頭可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這年頭,妾室扶正哪有那麼簡單?偏得這左家人像是吃定了老爺一定會扶正二夫人似的,一個個都囂張跋扈至此,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份胸有成竹。”
雪衣嘴角勾出一記冷笑,垂首道:“自然是有人承諾了他們,一定會把左雲扶正,至於是何時何地因爲何事,竟會做出這樣違背道德的承諾,便不得而知了。”
將離卻變了臉色,一臉不悅道:“三小姐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早有預謀的?”
雪衣輕嘆一聲,道:“有沒有預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這情況,短時間之內他想要再扶正妻是不可能的事了。”
畢竟,他剛剛收了一房妾室,若是司文蒼還有一丁點的頭腦,都不會在這時候做出這種貽人口實之事。
可是雪衣還知道,左雲母女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們一定會因爲此事與司文蒼鬧下去,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收拾一下心情,一邊準備嫁妝,安安心心待嫁,一邊替夜青玄準備藥罷了。
想是這麼想,一看到將離手腕處被勒出的一道淺紅色的印記,雪衣的心裡還是有些憤怒。
她垂下眼眸,漠然道:“近來,左家氣焰越來越高漲了。”
夜青玄聽出她話中有話,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雪衣輕聲道:“礙眼,又煩心,便趕出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