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竟然還是個身手了得的練家子。
不過雪衣似乎並不是十分驚訝,以前夜青玄曾經細緻地跟她說過一個功力如何,他的步伐和氣息都是不同的,所以從藍若剛一進門來,雪衣就看出了些端倪,後來再聽她自己說是“將軍的隨侍”,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沒事。”她衝藍若淡淡笑了笑,站穩腳,看她一勾腳撿起杯盞,“藍若姑娘好身手,方纔真是多虧了你。”
藍若連連搖頭,走到水盆旁,把帕子溼了水又擰乾,而後遞給雪衣。
雪衣接過帕子擦了擦臉,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經快戌時了。”藍若說着又接過帕子,整理好,而後引着雪衣往桌邊走去,“將軍已經醒了好一會兒了,方纔也來看過公子了,見公子還在睡着,就沒有打擾公子,既然現在公子醒了,那奴婢這就去通知將軍。”
說罷,不給雪衣反悔的機會,一溜煙地出了營帳,不多會兒便聽到門外有人喊道:“公子,晚飯來了。”
雪衣無奈地搖搖頭,“送進來吧。”
“是。”門外那人應了一聲,而後撩起了門簾,雪衣原以爲就像是今天一早那樣,兩菜一湯便罷,卻不料門簾被撩開之後,外面的人魚貫而入,每個人手中捧着一直小巧精緻的碟子,從小菜到主菜到點心,一樣不少,雖然每一樣的量都不大,可是種類卻出奇地多,很快便擺滿了整整一桌。
“你們……”雪衣愕然地看着其中領頭的那人,皺了皺眉,“這是幹什麼?”
那人對着雪衣行了一禮,道:“回公子的話,這是將軍交代下來的,這些都是咱們君瓴最有特色的吃點,將軍說先讓公子嘗一嘗,適應一下口味,這日後回到了君瓴,也不會一下子適應不了。”
聞言,雪衣驟然臉色一沉,心中君韶這是話中有話,未免有些不悅,道:“誰說日後我會到君瓴去?”
那人愣了一下,“這……”
“我說的。”君韶輕輕應了一聲,從外面走進來,藍若緊隨其後,他走到雪衣身邊看了她兩眼,淡淡一笑,而後對着那些正手持托盤候在這裡的衆人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衆人便應聲退了下去。
藍若走到雪衣身邊,垂首對着雪衣道:“公子,菜棄了,可以開吃了。”
雪衣淡淡瞥了她一眼,看得她心下一怔,不由側身向君韶看去,君韶咧嘴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怎麼?薛公子不餓嗎?”
藍若識趣地走到桌旁,執起酒壺倒了兩杯酒,而後無聲退了出去,營帳內只剩下雪衣和君韶,雪衣深吸一口氣,冷聲道:“說吧,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君韶輕輕一笑,示意她坐下,而後不緊不慢道:“什麼目的也沒有,只是想要跟你一起好好處吃頓飯,你也知道的,君瓴地處北方,與你們南陽的飯菜口味頗有些出入,待日後你回了君瓴,一定會吃不習慣,所以我想,先幫着你適應一下。”
“這就是你所謂的適應?”雪衣指了指滿桌的飯菜,“你別忘了,如今你是在領兵打仗,這裡不是你的君瓴王宮,你想怎樣便怎樣。”
君韶一副沉思狀,“你的意思是,我這是任性妄爲?”
“難道不是嗎?”雪衣冷冷一笑,“是,我知道你是三大領將之一,我也知道你們君上暫且將諸事交由你來處理,可是並不代表你就可以在軍中胡作胡爲,除非……”
說到這裡,她稍稍頓了一下,眼底掠過一抹詭譎,“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將軍,而是比將軍的地位更高,權勢更大。”
“哦?”君韶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那依你之見,我應該是誰?”
雪衣道:“如今在這軍中,職位、權勢全都高於你的人也沒幾個,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麼一個人……”
她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深有其意地看着君韶,勾起嘴角幽幽笑着。
君韶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執起杯盞哈哈笑開,“王妃的想象力可真是豐富,你該不會以爲,我就是君上吧?”
雪衣撇了撇嘴,“有什麼不可能的嗎?”
君韶淺笑,“王妃真是高看了我賀某人,我若真有那個能耐,就不會還在這裡坐着了。”
他向雪衣舉了舉杯,“不管怎樣,我都要先敬你一杯,王妃巾幗不讓鬚眉,在三軍混戰之際,竟是甘願冒險前來送信,讓人不得不佩服,我先乾爲敬。”
說罷,他舉杯仰頭飲盡,而後翻杯照亮,雪衣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杯盞,笑了笑道:“怕是要弗了將軍的好意了,我不善飲酒,近來又身體不適,所以這杯酒我不能喝。將軍若是願意,我便以茶代酒謝將軍的好意。”
君韶擰了擰眉,“那我若是不願呢?”
“不願……”雪衣故作稍稍沉思,而後就要起身,道:“那便作罷……”
“哎……”君韶擡手攔住她,示意她坐下,而後無奈地長嘆一聲,站起身來,連連搖頭,“真是沒看出來,玄王妃原來還有耍賴的這個本事。”
“將軍真是說笑了,從頭到尾都是你一人在安排,你可從未問過我的意思,我亦不曾說過我要飲酒,將軍自己自作主張拿了主意,又豈能怪在我身上?”
說話間,君韶已經走開拿了一壺茶回來了,他坐下之後一陣輕笑,“罷了,便依你所言,是我的不是。”
說着,他端起雪衣的杯盞,將裡面的酒倒進自己的杯子裡,又重新取了只茶盞給雪衣沏了茶,而後遞到雪衣面前,“這樣,總該行了吧。”
雪衣接過茶盞聞了聞,衝他微微一笑,“多謝將軍,沒想到將軍會隨軍帶着這麼好的茶,看來將軍當真是個注意生活細節的講究之人,粗中帶細,實屬難得。”
聽似簡單平淡的誇讚之語,卻句句斟酌,字字下套,聽得君韶沒由來地擰了擰眉,臉色稍稍有些沉。
然,不過轉瞬,那些情緒便又消失不見,他擡眸定定看着雪衣,目光似月,帶着一層朦朧難測的光芒,雪衣一時間竟是有些看不透。
“王妃……”他輕嘆一聲,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露出的一道細微的傷疤上,“你是不是覺得,如我這般行軍打仗之人,就該是粗枝大葉的才合情理?”
雪衣挑眉,沒有應聲,似是默認地回望着他,像是在問:“不然呢?”
君韶被她這表情逗得笑出聲來,收回目光垂首道:“王妃這就有些偏心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殿下平日裡也是個十分注重個人生活細節的人,他若出門,從吃穿到住行,那一系列的行頭可不會比任何人少,是嗎?”
雪衣沒有回答,只是這麼定定看着他,他便又道:“記得以前殿下出徵的時候,就連自己喝茶的杯盞都要帶上一套專用的,而且每天都要細細地清理,相比之下,我不過就是帶些茶罷了,誰讓我這人就好這一口?”
聽到這裡,雪衣不由連連搖頭,心下卻略有些驚訝和愕然,眼前這人對那個人的一切都是瞭如指掌,甚至連生活習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倒讓她有些疑惑了。
“我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罷了,將軍何必那麼較真?”說着,她端起杯盞呷了一小口,“你是一軍將領,理應大度些纔是。”
君韶愣了一下,而後又搖頭這笑開,“我明白了,說來說去,這說到底都是我的不對就是了。”
雪衣輕輕笑了笑,沒有應聲,而是看了看桌上的飯菜。
方纔她的心思和注意力沒有放在這些飯菜上,所以也沒有細看,這會兒仔細看了看,不由暗暗驚歎,沒想到在軍中也能做出這麼細緻的吃點來。
“睡了一整天,餓了吧?”君韶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這件事倒是真的沒有騙你,這些確實是我君瓴的特色吃點,你嚐嚐與你們南陽的飯菜口味有什麼不同,此番回去的路上,你先適應一番,這樣等到了君瓴,你也就適應得差不多了。”
“回君瓴?”雪衣微微一驚,“我何曾說過我要與你們一起回君瓴?”
“自然是要回的。”君韶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和神色之中都有一絲不容抗拒的霸氣,“嫁夫從夫,屆時他要回君瓴,你又如何能不跟隨?”
雪衣放下剛剛拿起的筷子,“那你又怎知他一定會回去,一定能回得去?”
君韶俊眉舒展,緩緩笑開,“會的,他一定會回去的,他還要回去拿回他自己的東西,不是嗎?有我在這裡,任何人也都別想阻止他回去。”
雖然他一直在笑着,雪衣卻清楚地感覺到,方纔那一瞬間,他的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殺意,那種感覺像極了曾經的夜青玄。
見雪衣雋眉微蹙,他突然又勾了勾嘴角笑開,“放心吧,他會回去,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會是有用的,絕不會白費力氣。”
說着,他將其中兩盤菜送到雪衣面前,“嚐嚐這個,你要多吃點,養足精神和體力,否則大軍啓程之後,你想要吃都沒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