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舜神色頓然一沉,回身看着容皓,沉聲道:“容老此言何意?”
容皓沒有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隻錦盒打開,裡面安然躺着一隻一枚玉佩和一隻耳墜,見之,夜舜眸色一驚,一把奪過仔細看了看,而後連連點頭。
“是了,這是當年朕送給她的……”他說着看了容皓一眼,“容老可是從雪衣那裡得來的?”
容皓點點頭,“這是霜兒臨終前交給雪衣的,她讓雪衣一定要收好玉佩,關鍵時刻也許可保她一命。至於這隻耳墜,雪衣找到的時候,就只剩下這一隻了。”
夜舜深吸一口氣,將玉佩和耳墜緊緊握在手中,良久,他緩緩道:“另一隻耳墜,姨母已經派人交給了朕,想來當年姑姑知道這件事之後,霜兒就已經想到會有今天,所以纔會把一隻耳墜交給姨母,只爲日後能保雪衣的命。”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竟有些微微顫抖,“一開始朕還不敢確定她是不是,現在……”
容皓突然俯身跪下,對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禮,夜舜愣了愣,想要將他扶起,卻被容皓阻攔,只聽他道:“小女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本就是老臣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如今事已至此,老臣只有一個請求。”
夜舜連連點頭,“容老有什麼話,起來慢慢說。”
容皓卻搖了搖頭,道:“老臣希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件事莫要讓雪衣知道,更莫要昭告天下,那樣,只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災難和麻煩……老臣已經失去的霜兒和仲卿,雪衣是霜兒留下的唯一骨肉,老臣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她!”
聞言,夜舜只覺心下狠狠一震,垂首看他,容皓已經年逾古稀,滿頭華髮,面容蒼老,然那眼中的堅韌精光卻不見絲毫渙散。
雪衣畢竟是他唯一的外孫女兒,從小就是衆人手心裡的寶,他又怎能不心疼?
夜舜連忙俯下身去,將容皓扶起,“容老言重了,其實就算沒有容老這番話,朕也決定暫將此事隱瞞,待得時機成熟,再告訴雪衣。”
容皓稍稍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那就好……”
突然,他似是又想起了什麼,擰眉道:“皇上既是已經知道雪衣的身份,卻還是讓她和玄王成婚,如此說來,玄王的身份……”
他遲疑了一下,有些話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
夜舜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他微微點了點頭,“玄王身份特殊,朕與他有約定在先,所以無法據實告知容老,不過容老大可放心,玄王絕非泛泛之輩,假以時日,定爲人中龍鳳。”
“這……”容皓疑惑了一下,人中龍鳳可不是隨便說的,夜舜既是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夜青玄的真實身份絕非一般。
他看了看夜舜的臉色,試探性道:“如此說來,玄王是外族之人?”
夜舜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算是默認,良久,他長嘆一聲,意味深藏地看着容皓,“容老,容家身爲我夜朝第一謀士世家,朕知道有很多事情都瞞不住你們,如今這件事牽涉到雪衣,容老難免會多費些心思,朕攔不住,朕只是希望容老也能答應朕一個請求。”
容皓一驚,連忙垂首俯身,“皇上有什麼吩咐,儘管直言。”
夜舜轉過身去,看着君瓴的方向,幽幽道:“玄王的事,容老今後莫要再提,就當做從沒發生過,也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容老大可以放心,雪衣與玄王在一起,定不會受到委屈,雖然玄王並非朕的親生兒子,可是朕看得出來,以玄王的脾性,只怕任何想要傷害雪衣的人,都會吃不了兜着走,這也是朕這些天思前想後,最終決定讓雪衣以玄王妃的身份入府的原因。”
他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容皓卻已經聽得明白,看來他一開始就沒有看錯,這位玄王……果然不簡單。
時隔多日,司蘭裳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大理寺協查此案有功,上下皆有重賞,至於玄王和玄王妃,幫助大理寺引出真兇有功,便解了玄王的禁足令玄王府即日起恢復自由。
初春午後的莫涼城風和日麗,三道身影隨着一輛馬車緩緩出了城門,將離把手中包袱交給木香,道:“好了,就送到這裡了,你一路小心,找你的心上人去吧。”
木香被她的直接弄得滿面通紅,低垂着頭,訕訕道:“有勞將離姑娘代爲向王爺和王妃道一聲謝,木香曾經那般陷害王妃,沒想到如今她竟是願意不計前嫌,救我一命。”
將離頓然挑眉,一臉得意道:“我家王妃大人有大量,不會與小人計較,不過,若是太過分了,也難保王妃不會出手,一招斃命。”
木香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秦鍾舸連忙抓住將離,對着木香淡淡一笑道:“木香姑娘莫要聽她胡言亂語,王妃心善,不願傷及無辜之人,那天你既是冒着生命危險出面幫王妃,王妃和王爺都記在心上了,木香姑娘這是種善因得善果罷了。”
聽他這麼一說,木香的心裡稍稍平和了些,她重重點點頭,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猶猶豫豫地問道:“司,司二小姐當真已經墜崖身亡了嗎?”
秦鍾舸瞥了將離一眼,果然見她臉色稍稍一沉,便簡單答道:“嗯,至少我們沒有找到她的屍首。”
木香便點了點頭,顯然她是怕極了司顏佩,生怕她會或者回來找她尋仇,“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多謝二位相送。”
說着,對着秦鍾舸和將離點頭致意,上了馬車駕車離去。
看着馬車越走越遠,將離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沉,秦鍾舸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邊回了城,朝着玄王府走去。
走了一會兒,秦鍾舸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將離,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將離回身瞥了他一眼,怏怏道:“我能有什麼心事?”
“喏……”秦鍾舸指着將離的臉,連連瞪眼道:“還說沒有,你看你現在的樣子,一副被人欺負了的表情。其實我和離洛早就發現了,自從司家出事之後,你就一直心神不寧,雖然你表面上一直假裝輕鬆開心,可是背地裡卻總是悶悶不樂的,總是不由自主地露出這樣的表情,不如你跟我說說,是誰欺負了你,我去幫你討回來。”
將離停下腳步,定定地看了他兩眼,看到他眼中的擔憂和關切,心中不由一暖,突然他狡黠一笑,道:“當真?不管是誰欺負了我,你都會幫我討回來?”
秦鍾舸連連點頭,“那是自然。”
將離便嘿嘿一笑,道:“是離洛,離洛欺負我,你去幫我幫我討回來,如何?”
“啊?”秦鍾舸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將離,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見之,將離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輕輕點了點秦鍾舸的腦袋,“你傻呀,離洛欺負我?他敢!”
說罷,咯咯笑着,笑着跑開。
秦鍾舸跟在身後一臉茫然,邊追邊喊道:“哎,你還沒告訴我不是離洛,那是誰啊?”
兩人一路追逐嬉笑着回到了鬧市,隨便買了些東西便往着玄王府走去,路過一家藥鋪的時候,將離突然停下腳步,盯着藥鋪看了一眼。
秦鍾舸跟着她停下,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司文蒼一臉焦急之色,快步進了藥鋪。
“將離,你怎麼了?”
將離回神,搖了搖頭,勉強一笑,“沒什麼,走吧。”
說着,拖起秦鍾舸就要離去,不想就在這時,藥鋪門口突然來傳一聲哀嚎,回身看去,只見兩名披麻戴孝的女子撲倒在司家藥鋪前,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她們一邊哭,嘴裡一邊念念叨叨什麼,將離仔細聽了聽,頓然變了臉色,對秦鍾舸道:“司家藥鋪賣假藥,吃出人命了!”
聞言,秦鍾舸也沒由來地一驚,“竟有此事?”
將離搖搖頭,“我不知道,她們是這麼說的。”
說話間,吳掌櫃已經走出門來,愕然地看着兩名哭喪的女子,“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咱們屋裡說……”
“休想!”兩名女子雖然哭得悽慘,態度倒很是堅決,其中一人伸手直指吳掌櫃身後的司文蒼,厲聲喝道:“我們現在不要你們的臭錢,你們的錢能把我夫君的命買回來嗎!殺人償命,我們現在就是要你們償命,還我夫君的命!”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吳掌櫃和司文蒼渾身輕輕一顫,吳掌櫃見勸說無用,似是沒了轍,下意識地轉身向司文蒼看去,只見司文蒼亦是一臉爲難之色,一時間也想不出該怎麼辦纔好。
兩名女子的哭鬧顯然引來了路過衆人的注意,這會兒聽明白其中緣由之後,不少人紛紛跟着叫嚷開來,尤其是近來用過司家藥鋪開出的藥之人,開始嚷嚷自己吃了司家藥鋪的藥,出現了各種不適的症狀。
一時間,司家藥鋪成了過街老鼠、衆矢之的,鬨鬧之人將司家藥鋪圍得水泄不通。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官兵來了”,將離和秦鍾舸循聲望去,只見一名侍衛統領領着一對人馬上前來,撥開人羣,將那兩名哭鬧的女子拉到一旁,而後那領頭之人下了馬,舉着手中的令牌,喝道:“奉刑部尚書大人之令,因司家藥鋪所售之藥鬧出人命一事,現查封司家所有藥鋪,待刑部細細審查之後再行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