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的士車司機似乎很喜歡跟人聊天。
“小姐,是跟朋友剛剛聚會完嗎?”
“嗯,是~。”也許司機大哥只是守着漫長的夜太孤獨了。喝了幾杯酒的瀾汐並沒有醉,她格外清醒。
人跟人的差距可以有多大,今晚她好像看清楚了。一場看似簡單的飯局,卻不知道牧少在運籌帷幄中,已安排了一系列的延展推廣。
“時尚與藝術的對話”主角是時尚女王楊總的這場專訪,不出意外會刊在年內的《南都時尚》雜誌上,同時還安排了一場週末商場推廣會,這幾位貴賓已經是特邀坐上嘉賓,這場主題是與星泉灣業主探討歐美經典生活方式,會打開這個高端社區的業主羣體大門……
比你優秀的人,從來都不滿足於眼前,他站在高處睿智的提前預判可能存在的機遇,所以,你才這麼優秀吧……
那位黛婭小姐,你們認識很久了吧,你們纔是同一類優秀的人,你們如此相配……
“瀾汐,你在哪?”是牧瑞淵急切的聲音。
“牧少抱歉,剛剛你們在交談,我忘記發信息說,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你今晚喝了酒,怎麼可以一個人走掉……”電話這端的牧瑞淵有些惴惴不安。
今晚,他不否認自己有意爲之的卑鄙,看到瀾汐低落情緒,原本有些暗暗得意,她一直太理性太冷靜,他只想待她受不了爆發出來,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瀾汐是在意的,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但現在她這般躲避卻讓自己始料不及。
“沒關係……我,很清醒!牧少,麻煩你也轉告訴項逸一聲!”瀾汐的聲音清晰疏離。
的士大哥的興致很好,在小聲哼唱着已聽罷的電臺歌曲。瀾汐覺得頭痛又口渴,家還有一小段距離纔到,乾脆提前下車。
街邊小商店還在營業中,擺在門口的飲料櫃透明光亮,拉開櫃門,拿起一瓶礦泉水,在關上櫃門後眼睛落到了最下面一排,再次打開換了一罐細高的易拉罐。
黑啤帶着麥芽獨有的焦香微甜,在這孤獨的深夜,讓自己感到了透心的舒暢。
是手機震動的聲音,瀾汐踱到路邊的木椅坐下來,攤開包包終於翻到了。
“瀾汐,到家了嗎?”項逸的詢問透着焦慮不安。
“項總,恭喜你啊!”瀾汐卻不理會他的問題,發自肺腑的道賀祝。
洛橋店今天已打破集團所有分公司的記錄,三個多月試運營期內的新店,以單日團單破500萬的銷售額是有史以來的首次,這個記錄是她的老同學兼好友創下的,她真的替他開心。
“瀾汐,我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抓住機會,哪會有今天這麼好的局面。”
“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才做到的。”瀾汐喝下易拉罐裡最後的一小口,咕噥道:“咦,怎麼這麼快就喝完了呢?明明有500毫升的...”
“你在哪兒?”項逸緊張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電話那端的瀾汐好像語言凌亂,明顯的帶着醉意。
“瀾汐,清醒點,把手機拿好,分享位置給我,我馬上過來...”項逸已經衝下樓。
“項逸,我是瑞淵,找到瀾汐了,她在家附近的路邊。”瀾汐感覺手裡一空,回頭,咦,是牧少,是長得好看又陌生的....牧少。
“牧少,你怎麼有空來了呢?”瀾汐朝牧瑞淵歪頭一笑,雙眼彎成兩道小月兒,裡面好似有天上跌落的星星,牧瑞淵心頭深深一震。
拿下她貼在臉上的易拉罐,已是空空如也,大概太過冰涼,映得瀾汐的臉一片緋紅。
“今天不開心嗎,爲什麼要喝酒?”牧瑞淵也坐了下來,他有點着急想聽到瀾汐說些什麼。
“牧少,其實,我搬家了,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瀾汐低着頭,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我已經知道了!”牧瑞淵淡淡地回答。
“本想等到你回來再搬家的,可是……”想起剛剛飯桌上兩人的親熱模樣,瀾汐的話說不下去了。
“你原本是想等我回來當面告訴我,對嗎?”突然聽到不曾設想過的緣由,牧瑞淵有些喜出望外。
“不過,也沒什麼必要了,你不會在意!”瀾汐站了起來。
“送你回家吧!”牧瑞淵脫下外套給瀾汐披上,夜已深,半夜的冷風吹紅了她的鼻子。
“不用了,謝謝!”微醺的人卻倔強地拿下外套,一把塞還給他。
牧瑞淵緩緩跟着前面的人,瀾汐如踩在棉花上的步子看起來很是不穩。整條街都安靜了,高高的路燈印着這一前一後的兩人,和看着他們熱鬧的影子。
到了小區門口,人卻定住,轉身:“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牧少。”說完便要往裡面走進去,從剛纔到現在,瀾汐沒有擡起過頭,沒有看過自己一眼。
牧瑞淵冷峻的臉沉得像暴風雨要來臨的天,即使他已經做到了這般地步,她依然能沉得住氣嗎?
“瀾汐,你有沒有心!”牧瑞淵上前一把抓住又想要逃走的人,到底是自己先慌了。
“牧少,請放手!”回頭的瀾汐,露出了勉強的笑:“你看,你女朋友在等你!”瀾汐手指的是小區門口的馬路邊。
牧瑞淵回頭,路邊停着的車窗裡是一張美豔卻惱怒的臉,四目相對,美女眼裡的妒恨並沒有讓牧瑞淵鬆開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不是女朋友!你怎麼就記不住!”牧瑞淵乾脆一把抱起了胡言亂語的人,頭也不回往小區裡面走去。
“放我下來!牧瑞淵!”氣惱的人奮力反抗,急於掙脫束縛,卻徒勞無功,某人的雙臂如鋼鐵一樣牢固。
“瀾汐,按電梯!”牧瑞淵命令懷裡極不安分的人。
直至到了門口,才捨得把人輕輕放下,面前的人低頭快速開了門。
“去洗澡準備休息吧!我等你忙完就回去。”牧瑞淵進門便開口打消她的疑慮,放着有些醉的她獨自折騰,怕出什麼差錯。
“牧少,請回去吧!我不需要任何關心。”說話的瀾汐背對着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要是我不走呢?瀾汐!”今晚他不想輕易放過醋罈子打翻的人。
“那請你自便!”瀾汐頭也不回走向裡面的衛生間。
“砰!”衛生間的門終於關上了,牧瑞淵才鬆了口氣,開始認真打量瀾汐的新房子。
映入眼前的是幾乎空無一物的房子,朝向佈局很合理,可能還沒有來得及購買傢俬,心裡已有了傢俬佈局的想法,她的房子得配最合適她的纔好!
走到房間門口,裡面空蕩得竟然只有一張薄的牀墊,牧瑞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退回到客廳的小方墊席地坐下,不明白一向做任何事都有條不紊的人,怎麼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這般隨意,到底是缺少生活經驗,她就這樣在地板上將就了一個多星期嗎?
像是過了許久,才發現洗手間似乎沒有任何響動。
“瀾汐……”裡面似乎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這太不正常,會不會在裡面睡着了?
“瀾汐,聽到就應一下,再不說話了我就進來了……”
裡面依舊靜默如無人,不能再等了,牧瑞淵用力扭動門鎖,門卻沒一點反應,冷靜下來,走到玄關處打開抽屜,果然有一串備用鑰匙。
門終於開了,牧瑞淵下意識想回頭回避,裡面的情形卻讓他定住。
瀾汐整個人浸在滿是泡泡的浴缸裡,夜晚那麼涼,她竟然就這樣睡着了!
“瀾汐!”牧瑞淵慢慢蹲下來,才發現閉着的雙眼,掛着兩行清淚。
“對不起!我不該故意惹你生氣!”牧瑞淵先投了降,爲自己今晚愚蠢的行爲後悔不已!他忘記瀾汐是不一樣的,就算是吃醋,她也學不會大吵大鬧。
“牧少!”睜眼的人淚眼朦朧,有不太清醒的神情,卻擡起手輕輕撫弄他皺緊的眉:“我們,只能在夢裡才這麼近嗎?”
“我們,在夢裡相遇過嗎?”牧瑞淵的內心在震動,任由迷醉的人的手指胡亂在自己眉毛上發揮。
“十九歲那年,我們,遇見過!”瀾汐掛着眼淚的臉卻笑了起來。
牧瑞淵的手用力捏住了浴缸邊緣,他怕自己的激動驚醒終於肯說出心底事的人。
“還記得六年前我說過的話嗎?”牧瑞淵努力讓自己聲音變得平穩。
“你說,要我等一個叫伊典美居的公司出現!我等啊等,不敢懈怠片刻,終於真的又見到你了,牧先生!”瀾汐明明是望着自己的臉,卻像沉浸在往事中無法醒悟的迷,明明是甜甜的笑,卻止不住流下淚水。
時光如果可以一直停留在那晚多好,那時牧少看着自己的眼睛,就像星河一樣燦爛,他的笑照亮了一整個夏天,照亮了自己孤獨卑微的十九歲,全然不似今晚對自己視而不見的冷漠。
那個夏天,他們再也回不去了!瀾汐垂下了手臂,側過臉閉上眼睛,淚痕已肆意佈滿了臉龐。
腦海浮出的畫面依然不肯放過她,那些精緻的菜餚餐具是她不熟悉的,觥籌交錯中的他們那麼親密無間,王子和公主纔是相配的,自己就像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小丑走錯了地方一樣,格格不入。
“人生若只如初見!”閉着眼睛的人,輕輕囈語,像是在夢魘中不肯醒來。
今晚的瀾汐,到底是被挫傷了。
“牧少,你的公主在等你,請你離開我的夢吧!”
她的夢還在十九歲那年,她不要睜開眼面對分崩離析的世界。
“對不起!”牧瑞淵痛苦地把頭砸在浴缸上。
他以爲六年前的一場隨緣邂逅,瀾汐早已拋之腦後,他以爲四年前冥冥之中的重遇只是偶然,原來這一切是她拼盡了全力的必然,這一步步走來,她該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人海茫茫,緣分錯過有一萬種可能,瀾汐卻偏偏用了最愚笨最執着的方法,選擇相信他,等待他,靠近他。
瀾汐,遠比自己以爲的要在乎他多得多,他卻用最粗暴的方式去逼迫她。
“水涼了,我們起來好不好?”牧瑞淵拿起浴巾,轉身關了燈,閉上眼,小心翼翼把夢還沒醒的女孩抱了起來。
“對不起,是我太蠢!”黑暗中牧瑞淵的右眼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