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欲敲門的手,辦公室陷進一陣沉默。
“說說這事怎麼辦吧,如果自認爲沒有管理好塑陽的能力就退位讓賢吧。”一句不太清晰的話成功阻止了我剛擡起的腳步,駐足門前。
“讓誰?”良久過後,才傳出江墨言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砰!茶杯碎裂的清脆聲響傳進耳中,“我有讓你坐下嗎!”
我都能想象出劍拔弩張的辦公室中江墨言慵懶倚在沙發上,江老爺子正怒目圓瞪吹鬍子瞪眼。
“當年是我把風雨飄搖的塑陽拯救出來,四年過去,我從未想過放手。您年事已高,想要零花錢可以跟我打聲招呼,我會盡量滿足,您在家弄孫爲樂,頤養天年不是更好?”
“你!”江老爺子看來已是氣急,聲音都染上一絲顫抖。
“這是你欠我的,如果沒有你,我的商業帝國或許要比塑陽大上許多倍!”
“我都說了,墨言他生有反骨,跟他媽一樣,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成就了他,他如今還這樣氣你,真是個逆子!”
甜的膩人的女音開始挑撥離間,我不曉得是誰,卻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不是這位風流老爺子的女兒孫女就是他的女人。
辦公室裡又是一陣沉默,我站在外面不禁未江墨言捏了把冷汗。
“這是豐泰會所的消費卡,爺爺寶刀未老,時常開開葷也不錯。”
“江墨言你爺爺都這麼大了,你這是安的什麼心!”甜膩的女聲拔高變成尖銳,怒氣橫生。
“好心。”江墨言依然冷如千年寒冰,陰冷駭人。
“我看你是黑心,你就是想要會所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榨乾你爺爺,你好穩坐塑陽總裁的職位!真是狼心狗肺!”
“顧寧兒,這裡是塑陽不是你撒野的地兒!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從那些地兒走出來的。”江墨言的聲音一直不慍不火。
“江墨言你!”顧寧兒氣急,過了半響纔再次出聲:“塑陽怎麼了,我以前在塑陽總公司上班的時候,你江墨言還不知道在哪呢,今天還跟我叫板了。淮,我不管,你當初說把塑陽的位子留給明輝,現在他已經年滿十八了,也大學畢業了,這事你看着辦吧。”
“好了,這事以後再說,先回去吧。”可能是那張價值不菲的逍遙卡取悅了這位生性風流的老爺子,江老爺子情緒平定下來,不耐出聲。
“淮,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跟我這樣說的。”顧寧兒的聲音怨氣十足。
“回家!在一個晚輩面前成什麼樣子。”
聽到柺杖觸地的聲音,我慌忙抱着手中的報表,站在門邊,裝作是剛剛來到,敲了下門。
幾秒過後,門打開,江家老爺子一身金黃色的晃眼的衣服,眉須皆白,精神奕奕,步伐穩健,完全不似一個已經七八十歲被黃土已經埋了大半截身子的人,身邊的美女身材高挑,打扮美豔,大波浪捲髮披散在身後,一張臉寫滿不甘,從外貌上來看不過三十多歲的模樣。
“看多了髒了眼睛,進來吧。”
江墨言正斜倚在沙發上,晃着杯中的咖啡,臉上表情如常,看不出剛剛經歷了一場爺孫間的親情撕扯,或許對他來說,這份薄如蟬翼的爺孫情早已不在,他們只不過是只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替他感到心酸,視線中,辦公室地上一片狼藉,杯子碎裂一地,還有文件散落下來,我輕關上門,收拾起來。
“你手中有塑陽多少股份?”公司都是持股最多的享有經營權,如果股份不多,就算是現在佔着總裁的頭銜,也隨時都可能失去。
“如果我一無所有你還會如此堅持跟我在一起嗎?”
“混蛋,你把我宋小溪當成了什麼!”我一把將手中剛剛整理好的文件扔在正噙着一抹笑看着我的江墨言身上,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隨後拿起文件掃了眼放在桌上,薄脣輕動,我卻沒有聽到他在說些什麼。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江墨言起身在辦工作前坐下,他的眼中蒙着淡淡的血絲,昨天應該一夜未睡。
“早飯吃了嗎?”
“比起吃早飯我覺得對你興趣比較大。”
江墨言笑的曖昧,我嘴角輕抽,這貨真是夠了!如果不是知道他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的,我還以爲他每天都浸在情慾之中呢。
“工地事故處理的怎麼樣了?”
“暫時沒事。”
不知道他的暫時會持續多長時間,我有些憂心。
江墨言對我勾動下手指,我挑下眉上前,“幹嘛?”
“千杯不醉是真?是假?”
“怎麼,有事求我?”
江墨言在我耳邊低語幾句,我小臉皺成一團。
“人家錢回現在跟汪浩宇恩愛的很,你就別人家制造麻煩了成嗎?”
“只有她合適,她已經答應了,你就別操心這事兒,眼睛都紅成了兔子,去休息室睡會兒,晚上好有精神。”
江墨言執起我的手,在脣邊親了下,沁涼的觸感酥酥麻麻,我心跳快了幾個節拍。
“我不困,這個是那些有問題的報表,肖盧雖然報表做的很嚴謹但仔細看還是能找出漏洞的。”閒暇時,我又把錢回給我的那幾本報表看了
看,竟然還真給我找出問題來,肖盧倒是膽大心細,假賬做的幾乎可以亂真。
江墨言看完,冷笑連連,眸色驟冷,黒潭快速刮過一陣颶風,半刻鐘時間,恢復常態,猝不及防將我扯進他的懷中,“家守的這麼好,想讓我怎麼獎勵你?”
薄脣笑的邪魅,手指輕輕摩挲着我的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皮膚上,不一會兒,我臉上染上緋色,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我慌忙欲起身,只是江墨言纔不給我逃避的機會,直接將我抱了起來,長腿一邁,進了休息室。
一沾上那張大牀,我雙手快速撐在兩人之間。
“三個月還沒到,再等等。”
江墨言好心情笑出聲,“我只是想讓你陪我睡一會,你想哪去了。”
聞言,我臉一直紅到了耳朵根,白了他一眼,窩在他的懷中,懷抱如此溫暖,我的心格外柔軟,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沉重的眼皮不一會就合了起來,進入甜甜的夢鄉。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等我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身邊的男人早已離開,牀頭上放着一套乾淨的衣服,上面還放着一張紙條。
“我出去一趟,順便將孩子接回來,牀頭櫃上有粥,吃完後換上衣服,等我回來接你。”
龍飛鳳舞的字體讓讓我不由得對着紙條傻傻的笑一會兒,又看了看身後的保溫桶,心中甜甜的、暖暖的,這樣的生活太過美好,我好渴望這樣的生活可以繼續一輩子。
一切按江墨言的交代準備完畢,我好心情回到辦公室等着他,一個小時後他獨自一人回來。
“孩子們呢?”
“陸銘接走了,丫丫也跟去了。”江墨言臉色明顯不好,“是不是女兒養大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除非你能讓對方入贅。”我合上手中這個月的財政預算,用力咳嗽聲,“丫丫纔剛四歲而已,離長大還早着呢。”
“想想她以後還叫別人爸爸,老子心裡怎麼就那麼酸呢!”
江墨言抓耳撓腮般,臉上醋意滿滿。
我睨了他一眼,“你也能白賺一個兒子,算來也不虧。走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正事要緊。”
我上前牽起他的手,在塑陽江墨言雖未公開我們的關係,丫丫來過幾次,叫我媽,叫江墨言爸,塑陽員工幾乎都默認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還未走到門前,我嗅到一股不屬於他身上的氣息,不由得在他身上多聞了幾下。
“怎麼了?”
“沒什麼,走吧。”我垂下頭看了下腳尖,應該是我太過敏感,想多了。
當我們一行人來到豐泰時,早到的顧炎正陪着兩個四十多歲西裝革履的男人在包廂中吞雲吐霧,觥籌交錯,一人身邊坐着個旗袍都已經快要撩到大腿根部的旗袍女。
顧炎還好,只是胳膊輕搭在身邊濃妝豔抹的女人身上,其他二位可就色相畢露了,鹹豬手在我們進來時都沒有捨得拿開。
第一次見到如此污穢不堪的場景,我有些不適應的向江墨言身邊靠靠。
他輕握住我的手,知道這是大多數應酬都免不了的低俗場面,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錢回沒有我的拘謹,靠着汪浩宇在正色眯眯看着她的一個男人身邊坐下。
待全部都落座後,顧炎懶懶起身介紹着那兩個男人,分別是瑞亞水泥廠的銷售部經理李旺和質量監督員陳啓。
“江總我們有過合作的。”李旺好似只顧得眼前身材火辣的美女,根本就沒有將江墨言放在眼中,連說話時都沒有看江墨言一眼。
“我記得呢。”四個字中蘊含的情緒我們塑陽的人體會的深切,其他人倒是無感。
“我當初還給你們最低價呢。”說到這個,李旺還挺牛氣的,“聽說你們塑陽承接了沂河的工程,那可是個大工程,用的材料可不少。我跟你們透露一個小道消息,我無意中聽廠長說了聲,溫城商會正在向物價局提交提高建築材料價格的申請,可能近期會有答覆,這對於你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相對你們而言,真要是材料的價錢上去了,我們做夢都會笑醒的。”
李旺臉上難掩笑意在身邊的女人高聳的胸前用力捏了下,惹得身邊的女人嬌笑連連。
聽到這裡,我們幾個人臉上表情各異,翹着二郎腿的江墨言擡高手中的紅酒杯,不停地輕晃着,五彩的霓虹燈打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江墨言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鮮紅如血的液體沾染在他的脣邊,散發出一股嗜血妖嬈。
“一個星期以前吧,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李旺隨口答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保持長遠的良好合作關係。”
李旺是個很會利用職務之便撈油水的人,可能是這種勾當做的多了,膽子也放開了,他好似根本就肆無忌憚般,越是這般自大的人就越好套話。
江墨言舉杯敬了他一杯酒後,擔心他的胃,我在下面用腳踢了下坐在李旺身邊的錢回,她會意,巧笑倩兮的端起面前的就被跟李旺碰了個,“李經理,我敬您一杯,謝謝您這般關照塑陽。”
美女敬酒豈有不喝的道理,李旺慌忙舉杯一飲而盡,江墨言又向陳啓喝了杯,時間不長,包廂中不間斷響起酒杯碰撞
的清脆聲音。
“來來來,好不容易遇到兩個那麼爽快的同道中人,今天晚上咱們不醉不歸!”顧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皺下眉,“這紅酒好喝是好喝就是一點都不烈,不過癮!去拿幾瓶朗姆來。”他拍了拍身邊旗袍女示意。
時間不長,旗袍女帶着服務生拿了六瓶朗姆進來,白朗姆烈性十足,口感卻很好,即使是不會品酒的我,喝在口中都覺得十分舒服,但我也知道這酒後勁特足,不怕你千杯不醉,就怕你不喝。
在座這些人顧炎酒量我不知道,汪浩宇稍微能喝點,錢回喝不了多少,灌醉李旺跟陳啓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深吸口氣,跟汪浩宇換了位子,錢回勸酒,我替她喝,兩人配合的倒也默契。
幾杯酒下肚,李旺就舌頭打結犯起混來,不停地拉扯錢迴向他那邊坐去,錢回倒也沒有扭捏,在他的身邊坐下,曾經在會所幹過陪酒女的錢回防狼招數多的很,李旺欲揩油都被她一一躲過,時間不長她悄悄的從他口袋中將其手機掏出趁他沒注意放到了我的手中。
陳啓已經醉的不省人事,我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眼前這個已經有八分醉意的李旺身上。
“李經理,我們江總說你們的水泥質量是溫城頂好的,江總想問問你們有沒有囤貨,想趁物價還沒有調動,多買進些,以防不時之需。”
“當然有囤貨,我們水泥廠什麼沒有,就囤貨多。”
“真的假的,李經理,我們可是誠心想跟你合作,你可不要騙我們,下午時給瑞亞打電話還說沒有囤貨需要預定呢!”
錢回再次躲開李旺那隻不老實的手,看了眼汪浩宇,坐在我身邊的汪浩宇一直都沒有任何表態,慢慢的喝着杯中的紅酒,我捕捉到錢回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哪個王八羔子說的!”在酒精的渲染下,李旺的舌頭已經開始打結,眼睛一瞪,隨後又耷拉下眼皮,呵呵笑了幾聲,“也對,他又不是我這個職位的,怎麼可能知道我們水泥廠還有另外不能跟別人說的囤貨地點呢。”
說道這裡,包廂中我、錢回對視一眼,顧炎示意旗袍女離開,昨天在水泥廠轉了一圈,倉庫也去了,確實沒有多少存貨,技術專家也取了一些樣本回去,化驗結果是質量合格。果真不出所料,水泥廠還有另外不爲人知的倉庫。
“那囤貨地在哪?可以跟我說說嗎?”
錢回放低聲音,身子向他懷中靠了靠,只是李旺知道這事關乎着他個人的身家性命,即使是醉倒如此境地,也不肯說出口,還對錢回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只要我能給你們發出貨來就行,我有些困了,先讓我睡會兒。”說完,酒喝多了的李旺,當真直接靠在錢回的肩膀上睡了過去。
“喂,你醒醒,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們的秘密倉庫在哪?”錢回一把將肩膀上的腦袋扳到一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臉。
“既然已經知道就不怕他不開口。”
江墨言把玩着李旺的手機,汪浩宇出去拎了一桶水回來,直接潑在兩個睡得跟個死豬的男人身上。
一陣冷意傳來,兩個睡得正香的男人猛地醒了過來,叫罵幾聲,顧炎一腳踩在李旺的胸口,“說,倉庫在哪?”
“什麼倉庫,我不知道啊,你趕快放開我,不然我一定報警把你們統統抓起來。”
“是嗎,借你一百個膽子恐怕你也不敢吧。”
汪浩宇接過江墨言遞過來的手機,蹲下身子放在李旺面前,“李經理真是有錢啊,這一轉賬都是幾千萬的向境外轉,你說這些要是被廠長跟警察知道,你恐怕得把牢底坐穿吧。”
“把手機還我?”李旺面如死灰,慌忙去奪手機。
“還你也行,先把倉庫地址說出來。”
“給我根菸。”
李旺顫抖着對汪浩宇伸出手,煙點着,李旺在那裡猛吸幾口,知道他需要時間考慮下,顧炎跟汪浩宇擡腿走到正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陳啓身上。
他是個膽小的人,還不等顧炎開口,他就咕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你們儘管問,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說。”
“識相!你們瑞亞是不是水泥摻了假!”
“是,但這不是我的主意,全是他們逼我乾的。”
“明天把你們質量檢查的單子一份不少的拿出來,如果這件事情你敢對別人說半個字,我會讓你知道後悔二字怎麼寫。”一直冷冷看着這一幕的江墨言冷冷出聲。
“是,只要你們能放過我,你們說什麼我都照辦。”
陳啓這邊一開口,李旺那邊也扛不住了,一根菸燃盡,吞了幾口唾沫,討價還價起來。
“幫我買幾張機票。”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江墨言動了動無名指上的戒指,“我給你一分鐘的考慮時間。”
環視下我們幾人,半小時之前還牛氣不行的李旺蔫了,他緩緩擡頭,“我認栽,倉庫在臨城和溫城交界處的廢舊化工廠中。”
得到消息,江墨言給雲鵠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帶人看好那裡。
顧炎他們留下來收拾爛攤子,江墨言帶着我離開。
“爲什麼不直接報警?”
江墨言輕笑下,揉了揉我的頭髮,“你要學的東西還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