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醫館隔斷裡擠滿了人，然而，此時此刻，卻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緊盯着老大夫，似乎不在他身上看出一個洞來不罷休一樣。
可憐了老大夫，給病人看病看了一輩子，不論是病人還是家屬都是對他客客氣氣的，可今天房間內的這一羣人，卻氣氛詭異的嚇人，弄得他心裡也沒底，就連把脈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怎麼樣？”
長時間的沉默後，沈相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聞言，越王府一衆人同時看向老大夫，等待着他的回答。
尤其是柳氏母女，一旦這老大夫接下來的話裡出現疑點，她們就會死死咬住不放鬆，堅決要往程洛音已經恢復了神志的方面引去。
“這……”
老大夫被一屋子的人如狼似虎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卻又不得不答道：“是這樣的，先前這位小姐被送來的時候，老夫發現她的顱腔內有一個血塊。敢問各位，這位小姐平日裡的身體或者是行爲，平時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沈相和二如對望一樣，越王府的幾人則是兩兩對視，最後，還是柳氏出口道：“不瞞大夫，我這個女兒，平時行爲的確異於常人。她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醒來後智力就一直停留在五歲的水平。”
老大夫恍然：“原來是這樣！”
隨即他起身對着衆人拱了拱手，笑道：“如此說來，要恭喜各位了！剛剛老夫爲小姐把脈，發現她腦海中的腫塊全部消失了！也就是說，她的神志有可能會慢慢清醒過來！”
沈相臉上驚喜的神色不言而喻，柳氏母女則是暗暗皺眉。
程洛沁畢竟年輕，沒有柳氏的城府和自制力，急聲問道：“大夫，您確定三妹的腦袋裡之前有腫塊？我怎麼覺得，三妹這些日子的言行舉止已經變的正常了呢！”
聞言，沈相沉下了臉，老大夫也不悅地一拂淺灰色衣袖：“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懷疑老夫的醫術嗎？”
說到憤怒處，他脣邊的兩撇小鬍子都被吹了起來：“這位小姐被送來的時候，整個後腦上都是血，這一點醫館的學徒，大夫，甚至是病人都看到了！
事關重大，老夫還請了館內其他大夫共同問診，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醫館內的人，當時老夫是不是這麼個說法！”
程洛沁討了一頓火氣，訕訕地聳了聳肩。
沈相冷眼看着二人的互動，精明的他一眼便看出了程洛沁的打算，心下不禁冷笑起來。
越王府這對母女，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但，你們以爲，老夫會任由你們欺負我的寶貝外孫女？
“大夫，剛纔你進來的時候也看到了，我這外孫女剛纔那模樣，好像受了什麼驚嚇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老大夫摸了摸八字鬍，思索片刻斟酌道：“根據各位剛纔的說法，這位小姐的記憶停留在了五歲的時候，按理說，她恢復了神志後，應該不會記得這些年來發生的事纔對。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也有很多病人會記得清醒前所發生的，令她印象深刻的事。雖然她不一定能夠說得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她會保留着對那件事的人和物的最初感覺。”
老大夫留下這一段擾亂人心緒的話後，便出去開藥了。
根據他的意思，此時程洛音腦袋裡的腫塊已消，就不再適合喝老藥方了。
老大夫走後，隔斷內的氣氛重新陷入了詭異的冰冷，程洛沁白着俏臉兒，程洛婷則是暗暗鬆了口氣。
程洛婷再傻也聽明白了，那個傻子雖然恢復了神志，也忘記了這十幾年來發生的事，卻清楚地記得害她摔倒的真兇是誰。
這樣一來，她就不用背黑鍋了。
而且，因爲她之前答應了柳氏母女背黑鍋，這一次就算她們要遭殃，也怪不到自己的頭上來！
詭異的氣氛繼續在不大的隔斷內蔓延，沈相不說話，越王府的一干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於是，隔斷內，只有程洛音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不斷響起。
良久後，沈相重重嘆了口氣，淡淡道：“老夫這輩子，兒子生了好幾個，女兒卻只有音兒她娘一個，所以對這個女兒格外疼愛。如今，清兒走了，她只留下這麼一個女兒，無論如何，老夫都希望她過的快樂，平安。”
這一番不含火氣的，彷彿鄰家老人在與友人敘舊的話讓隔斷內的人同時一愣，就在越王府衆人摸不着頭腦的時候，沈相話鋒一轉：“這十幾年來，音兒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們大家都清楚！”
毫無預兆的挑明，令程老太太和柳氏心下同時一驚，沈相涼涼地瞥了她們一眼，冷冷道：“只不過，那些年，音兒覺得她自己過的不錯，老夫也不便干預她的自由。但，今日音兒險些喪命，還是傷在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姐姐手裡！這，老夫就不能不管了！”
沈大丞相發威，那氣勢可是連當今皇帝都要膽顫的，更何況是一羣深閨婦人？
當下，程老太太臉更白了，柳氏也不敢再開口。
“越王爺在前方拼命殺敵，老夫也不好對他的妻女下手。今日之事，要如何處置傷害音兒的真正凶手，老夫不予干涉，希望貴府能做出最公正的處理！
至於音兒麼，在她身體痊癒，並且願意回越王府之前，就先搬到丞相府吧！老夫相信，程老夫人和越王妃不會有意見的，是吧？”
當然不會有意見！
來之前，這幾人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是沈相要把她們扭送京兆府，她們都不會覺得奇怪。
而如今，沈相只是要把程洛音接走，對她們來說，既能夠不用心驚膽戰地受懲罰，又能把討厭的傻子送走，簡直是求之不得的事！
於是，皆大歡喜之下，幾人留下了幾句道貌岸然的關切話語，就打算回越王府。
見狀，如月心下一急，俯身到沈相的耳邊耳語了幾句，沈相眸子微眯，流露出危險的冷光。
柳氏暗暗瞪了如月一眼，這個賤丫頭，總有一天本王妃要把她給打發到伢行賣掉！
“本相聽說，之前因爲音兒的嫁妝的事，諸位之間鬧得挺不愉快的。”
柳氏心下一咯噔，再次在心裡暗暗把如月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她還想着回去以後，找個什麼由頭再把那些錢弄走，這下看來，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