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妃躲避在屏風後已經多時。
外面的乾坤她盡收眼底。
慶太后怕自己的外甥女,躲在後面時間長了,有什麼意外。說話間頻頻給春鳳使眼色。
春鳳心領神會。
可這玉妃娘娘並不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物,她這顆心,從今天到了太后別院就一直懸在嗓子眼了。嘴上埋怨隨她一起來的宮女,心理還把那宮女當成了依靠。一心想着快點告退纔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可無論是嘴裡說出來的話,還是行動上的表現,根本看不出來她有離開的意思。
若平日,慶太后早把她逐出去了。今天房裡的屏風後面藏了一個大活人,生怕她看到追問,自己無話答,也無法答。沒一刻鐘的功夫,春鳳委婉地請玉妃回她自己居所的意思說了不下四、五遍,那玉妃還沒事人似的沒話找話,盡心盡力地陪着太后扯閒片。
慶太后心理雖急,不好發作。端坐着,閉目養神。春鳳打圓場:“玉妃娘娘,太后上了些年紀,不比咱們年輕,才說一會的話,就打盹了。娘娘您還是請回吧。宮裡的事,自有人有主張的,也輪不到咱們議論。太后的晚膳出了差錯,明天去回了皇后,天大的事,由她查去。連帶着把這太后別院有刺客來去無蹤的事,也一起稟報了。主意也好,審問也好,全在皇后一人身上,和咱們有什麼相干?放心回吧,太后心理也是有數的。”
玉妃聽了春鳳這番話,心理感激。拉了她的手,連聲稱是。想表示更近一步的親近,又怕太后小憩擾了老人家的清夢,想着找些詞彙誇讚這個太后跟前有幾分份量的小丫頭,無奈何自己這腦袋空空的,只得做罷。拽上了隨身的宮婢,悻悻而回。
玉妃主僕終於離開了太后別院。太后笑了一聲,望着玉妃離去的背景說道:“真是個曉事的孩子!”
青妃也笑道:“可算走了。”自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此時太后真的乏了,看着青妃的眼神也有些迷離,強打精神,慈愛有加地問:“一下子冒出這多是非,好象幾十年的大事都趕在這一天了。我可憐的孩子,嚇壞了吧?”
青妃回:“有太后坐鎮,文繡心理踏實着呢。雕琢小技罷了,太后早有數的。”
慶太后哈哈大笑:“真是和咱慶家有淵源的孩子,不錯,哀家這個老傢伙在一天,你安心一天,縱是哀家有一天不在了,文繡啊,你記着,那時候,你會更安心的!所有的謀劃打算,包在哀家身上!你只管放心保養自己的身體。”
青妃走出屏風時,看到太后倦怠的神色了,沒承想說了兩句話後,太后居然兩眼又大放精光,精神比玉妃剛來時還好。
太后繼續說:“現在非常時刻,文繡你身邊需要得力的人,大姨心理恨不得立時將春鳳給你派過去。今天早點回你那慰青宮吧。”轉過頭來看着春鳳吩咐:“你想個妥當的法子,把青妃送回去,別讓人起了疑心。今天這裡發生的事,不要牽涉到她纔好。”
春鳳笑聲爽朗:“太后娘娘放心,我這就讓人去慰青宮裡傳話,讓那幫奴才來接自己的主子。先告訴她們,青妃犯錯在這裡罰跪,現已經昏厥。您恩准她回宮,下不爲例。”
慶太后想了想,點點頭說:“就這麼辦吧。”
玉妃深一腳淺一腳的總算是走回她的昇平殿。當日皇帝曾言,願與她共享四海昇平,所以賜她居在這裡。當日的風華,讓她至今難忘。她時常想能與皇帝共享四海昇平的人,一定是皇后了。現帝后不合,萬歲對自己說出這話來,必是暗示,將來會封爲皇后!每次想到這裡,心中都會涌出無限暖意。因爲這句話,皇后再怎麼想法子治她,再怎麼治得她沒有顏面,她都能一笑了之。
算起來,這玉妃比皇后要小十歲。
心機與謀略和皇后比起來,猶如幼兒對長者一般。幾個回合下來,皇后再未把她放在眼裡,反倒覺得這個人物在後宮裡放着,是無驚無險的。閒暇無事時,還能用她來尋個開心。玉妃的出身很高,從小到大一直是順風順水的生活,打破她腦袋也想不出什麼稀奇花樣。
玉妃自己卻不這樣認爲。
她心理,玉妃在宮內是個響噹噹的人物。能呼風喚雨。太后誇:“玉妃是個聰明伶俐的,曉事情,懂禮儀。”皇后怕,尤其是近些年來,那元君更不敢尋釁。其餘嬪妃心理尊敬,面上逢迎。家裡的父親兄弟個個出類撥萃,都是威國的棟樑之材。要是讓外人評說起來,這玉妃的絕代光華至少也是與皇后平分秋色,那還是因爲皇后的名份佔了絕大多數份量的結果。若元君不是皇后,而是嬪妃的話,元君與玉妃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那整個威國皇帝后宮,玉妃將獨佔七分顏色。
玉妃走進了昇平殿內。心內嘆了一聲,隨口說道:“還是這裡好。”
與她一起去太后別院的小宮女笑着回她:“娘娘千歲,咱這一去,深得太后之心。她老人家背後都不住的誇您呢。”
玉妃哈哈大笑:“當然。你這笨婢哪裡懂得。只是今天遇到的事實是蹊蹺。好端端的就有人喊,皇后瘋了,提劍走來,見人就殺。咱們看到的是劍,真是唬得人心都亂了。”
宮女道:“我去給娘娘倒杯定神茶來。”說完,轉身退下。
大殿內,只玉妃一人了。
好空曠!
不知道那元君現在做什麼呢?
皇后宮內,皇后元君正與一小宮女秘談。
畫扇想見皇后,都被門口人擋了駕。
這畫扇在皇后宮內是最爲特殊的一個人。她的榮寵全因爲會笑。春天裡能笑得春色滿園,夏日裡能笑得蓮花搖擺,秋天裡能笑得葉落滿地,冬日裡能笑得白雪如花。皇后心情好,她能笑得天花亂墜。皇后心情不好,她也能笑得春暖花開。因此上,她在皇后面前的殊榮別人無法可比。尤其是皇后生氣時,哪一個人還敢笑呢?
其實這畫扇心內也有悲苦,只是藏起來了,表現出來的全是癡頑。
她做事,每次只能專心地做一件,決不能分心。
她沒得到皇后寵愛之前便不會看人臉色,得了寵後更加不會去看別人的臉色了。
她分不清什麼場合該笑,什麼時候不該笑。一天十二個時辰,什麼時候看到她,她都是笑的。
而其她宮婢對這個畫扇嫉妒得不成,一班人中並無一個搭理她的。沒有姐妹與她說話閒談,她有點什麼事情需要幫助時,也沒有人會伸手。她好象不知冷暖,不知親厚,依然笑在春風裡,依然笑得春暖花開。用皇后的話說:“這畫扇就是一個會笑的癡婢,本宮這裡,也就只她一個會笑了。爲了笑得長久,什麼事情,能隨她的就隨她吧!”
今天什麼人在和皇后談天?畫扇心理納悶,三年來,還是頭一次被擋在殿外。她有些失落,笑得雖還是燦爛,外人也看不出什麼差別來,但她自己心中明白,此笑非彼笑了。
一個體態豐碩的宮女,雙手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上好象是個什麼物件,天色暗,看不清楚眉眼,她正往皇后的寢宮去,畫扇正從那裡出來,兩人走了一個對臉。畫扇眼前一亮,這個姐姐走路的形態好美。
畫扇笑着問:“姐姐這是去哪裡?手裡捧的是什麼?”
那宮女不屑地冷哼一聲:“憑你是誰?來問這些?”
畫扇仍舊笑着。心中暗道:好不扎眼的一個人,只是面相有些生。看她年紀有二十五歲左右了,許是快放出宮去了。說話那語氣拒人千里之外。不對,她不是皇后宮裡的人!那她是誰,天色這麼晚了,橫衝直撞的,知不知道這裡是皇后的地盤?一個不小心可能連命都丟在這。
畫扇想着提醒她一下,要是走錯了地方也好早些停住,皇后現在連我都不見。真要有什麼秘事被她撞破,……好歹是一條性命,她隨口叫了聲:“姐姐,皇后宮內,以前沒見過姐姐您啊?”
那宮女正穩步向前走着,忽然聽到背後的小宮女叫她姐姐,還說以前沒見過。她一驚,捧在手裡的托盤,托盤上的碗都掉落到了地上。
一股白煙升起。
那宮女的臉立時也如升起的白煙一樣白了。
畫扇還是笑着,從她的笑容裡看不出與剛纔的區別。她問:“姐姐這是送給誰的?”
宮女沒答話。只聽撲通一聲,摔倒地上。畫扇過去看時,那宮女的身體已經僵直,呼吸已經停止。
“哎!”畫扇終於嘆了一聲:“一條人命,沒得倒快。”
那宮女倒地的聲響太大了,驚動了屋裡的人。皇后差人來問時,畫扇立在那裡只會傻笑了。平白無故的出現個死屍,而且還是在皇后宮裡,還是在畫扇面前由生到死的。這種事不鬧個天翻地覆,也得賠上好幾條人命才能了結得了。